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閱讀_42
嘉斐也未再堅持反對,靜了靜,將他摟得愈緊,“咱們今晚就啟程,帶七郎和小丫頭返回關內?!?/br> “……直接回京嗎?”甄賢一驚。 “不,先去蘇州?!奔戊齿p輕搖頭,眸色也和著嗓音一點點深下來,“四郎獨自在蘇州也撐得夠久了,我得去接他還家?!?/br> 第18章 十七、攻心 雁蕩山中的山風見寒了,吹得嘉鈺忍不住半閉起眼。風拉扯他常服兩側寬大的廣袖,翻飛間金縷織繡恍如騰龍。 蕭蘅蕪低著頭從屋里出來,抱著件猩紅的絲絨斗篷,吃力往他肩頭搭。他輕推一把擋開,也不看她,只淡然問:“盧世全和陳思安都來了?” 蕭蘅蕪仍舊垂著頭,低低應道:“來了,都在外間大殿候著殿下呢?!?/br> “候著?”嘉鈺略挑眉,冷笑,“我看不是‘候著’,倒是上門逼債來的吧?!?/br> 應州的捷報沒要幾天日子已然人盡皆知。 此即意味著,二哥并不在古剎之中而是遠在北疆這一件事,也已人盡皆知了。而他這月余以來煞費苦心布的局、說的謊,便也算是全都穿幫了。 所以盧世全和陳思安才會雙雙找上門來,先是借口調走了他身邊的大夫,緊接著便是要“逼宮”了。 嘉鈺不由瞥了一眼低眉立在身側的蕭蘅蕪。 自二哥走了以后,他每日與盧陳二人應對周旋,為的不外乎三件事:掩護二哥的行蹤;穩住盧陳二人,使張思遠得以暗中追查織造局壓低絲價貪沒官銀的真相;保住蕭蘅蕪這個人證的活口。 父皇派下的這三個東廠宦官里頭,楊思定是個十足十的傻子,滿肚子小機靈,沒半點大見識,連日來沒少被郡王殿下耍著樂,并不足為慮。張思遠雖說如今看似被二哥綁在了一條船上,但畢竟是父皇內指的心腹。父皇的人終究是父皇的人,不是靖王府的人。何況這張思遠已然二三日杳無音訊了,也不知是忠是jian、是死是活。 至于盧世全和陳思安……看眼神就知道,這一大一小兩個閹黨手上早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是絕不怕再多殺幾個的。若不然,恐怕也沒有那么大的膽子,一發覺二哥并不在古剎之中,便立刻氣勢洶洶帶著兵馬逼上門來。 盧陳二人所唯一忌憚的只有二哥,至于他這個“體弱多病,驕縱蠻橫”的安康郡王,其實根本沒放在眼里,嘉鈺心里清楚明白。之前他所仰仗的不過是二哥的“余威”蔭蔽,而今那盧世全、陳思安知曉二哥并非在古剎靜養謝客而是暗度陳倉跑去了北疆,是自己故布疑陣騙了他們數十日,非但再也沒有顧忌,恐怕還要惱羞成怒,隨時都可能破門強入,抓了蕭蘅蕪去殺人滅口。 所謂“候著”,也就是做個樣子罷了,是等著他自己識趣兒。 畢竟他也只不過是個隨時都可能一口氣接不上來的藥罐子,就算當真發了病死在這破廟里,那也是保不齊的事。橫豎有那突發奇想撇下病弱的四弟跑去北疆殺韃子玩的靖王爺頂在前頭,父皇真要追究起來,究竟誰倒霉可還不好說呢。 反正,二哥既然這樣做了,便是從一開始就已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他這個弟弟再親,終究沒有二哥心里那個“揀盡寒枝”重要。任二哥平日里如何寵他,一旦到了這種時候,他也不過是一條可以拿出去拼的命罷了。 鼻息遽然一酸。嘉鈺倔強地仰起臉,把幾欲奪眶的濕漲全壓回去,揚眉傲然笑了一下。 “眨眼天都見涼了啊。再要不了多久,西郊的楓葉就該紅了罷?!彼涯墙z絨斗篷從蕭蘅蕪手里拿過來,自己隨意披了,轉身欲往里走。 一道人影倏地閃將出來,拜在跟前,攔住他去路。 “四殿下不必理會那兩只閹狗,小人將他們擋回去便是?!?/br> 是靖王府上的右都尉玉青。 玉青與童前同樣出身錦衣衛,是靖王嘉斐身邊最為信任的一雙護衛,堪稱左膀右臂。若非有極為重要之事,嘉斐輕易是不會讓他二人離開身邊的。 見玉青突然出現,嘉鈺那張眉目精致的臉上閃過一瞬微不可見的動搖,但很快便又消失不見了。 他原本以為玉青和童前都早被二哥派去護著那個甄賢了。卻不曾想,二哥將玉青留給了他。 但這并不能叫他心里痛快多少。 這些日子玉青盡心盡力地跟隨在他身邊,堪稱無微不至,儼然是也將他當做主人侍奉左右??稍绞侨绱?,嘉鈺反而越覺得惱恨。 他心里通透得很。 二哥這樣做,不過是因為愧疚罷了。因為對他有愧,所以想要補償。偏偏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補償。 你若當真在意我,為何一定要做這種扔下我一走了之的事呢? 你心里明明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嘉鈺略低頭,看一看玉青,眉眼俱涼,扯了扯唇角。 “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我二哥府上的衛軍各個是以一當百的勇士,你又能敵多少只手?” 玉青埋首應得擲地有聲:“小人奉命保護四殿下,就算拼死也定會護殿下周全!” 嘉鈺聞言自哂,曼聲道:“你是二哥的人。你要死了,二哥怨我怎么辦?畢竟我又不是那個‘揀盡寒枝’的誰誰,命有那么精貴?!?/br> 這話里尖刻毫不掩飾。玉青不由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這脾性乖張的小郡王是什么意思,頓時一臉尷尬?!八牡钕?,其實王爺他——”他猶豫再三,似想解釋什么。 但嘉鈺卻截口將他打斷了。 “快別替他說好話了。用不著?!?/br> 嘉鈺負氣“哼”了一聲,抬腿把玉青踹到一邊。 “就算他心里再如何沒有我,難道我還舍得心里沒有他嗎……” 他一手扶著門框,纖長睫羽微微顫抖著,將眸中晶瑩流轉遮掩得一干二凈,黯然片刻,嘆了一聲。 “你還是保護好她吧,萬一不對,就帶著她先跑。反正我多活一天也都是賺的。恁大個人證要是說沒就沒了,壞了父皇的籌謀,那才是麻煩事兒大了。何況,”他眸光驟然一暗,隱隱卻似有鋒利寒光異軍突起,“我倒是也很期待,司禮監和織造局究竟有多大的膽子,是不是真就敢讓我死在這里?!?/br> 言罷,他便一甩衣袖,頭也不回兀自進屋去了,留下玉青與蕭蘅蕪兩個,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得啞然相顧。 嘉鈺徑直上了外殿,一眼瞧見盧世全和陳思安兩個。 盧世全老成得很,坐在椅子上悠閑吃著茶,眉目間盡是氣定神閑。相比之下,陳思安就沒有這么沉得住氣了,背著手不斷在殿內來回踱著步子,發現嘉鈺來了,立刻就上前了幾步,咧嘴作揖:“四殿下可叫小人好等啊?!?/br> “那可真對不住陳公了?!奔吴暼滩蛔∽旖俏⑽⒁怀?。 這閹人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放在往常安康郡王是決不能忍的。但今時不比往昔,自己的性命恐怕已捏在這兩個閹黨手里,萬萬不是賭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