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好與壞該如何界定呢。

    兔哥真希望能夠找到心中的標尺，在幾十年的人生中精準劃刻出“好”與“壞”的界限，可萬般試過還是得不出結論。

    房間里只有“嗡嗡”的電流聲，大族長在等待他的回答，有那么一小會兒，兔哥以為他的老師睡著了，并且忘記了剛才的提問。

    直到大族長呼出長長的氣息，兔哥才意識到“好”與“壞”從來都不是單獨列支的，“老師，我沒辦法回答您，原住民納入編制這事，是‘開花’，還沒有‘結果’?！?/br>
    “嗯————”呼吸聲更像風掠過平原，大族長微微張口“你對自身的思考——越來越少了——”

    兔哥覺得大族長想說更多，但礙于精力，無法補完話語。這幅蒼老枯朽的身體里，曾藏著原住民最強大的意志，而如今連讓與他人傳承這件事都做不到了，“老師，您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吧?！?/br>
    有些殘忍，卻不得不把談話的重點硬拽出來，敘舊之類的兔哥打算就此結束，畢竟大族長看上去連呼吸都越發困難了，“我能做的，一定都辦到?！?/br>
    “嗯————”已經習慣用呼出的氣息代替應答，大族長調理片刻，盡可能簡明扼要地說道“擺渡人教官——帶些這里的武師吧——”

    沒有猶豫和思索，兔哥回答的很干脆“抱歉，恕我無法做到?！彼男闹袑Υ擞袕娏业牡钟|情緒。

    一碼歸一碼，即便面對恩重如山隨時可能仙逝的伊萬哈洛克老師，兔哥也不會同意大地傷痕插手冥府的事。

    高階之上，竹簾掀開，柯林比下到大族長面前，躬身道“大族長，五分鐘了，您需要休息，剩下的交由我來吧?！?/br>
    “嗯————”吐納的氣流穿越柯林比腳下帶來的細小微塵，大族長調勻呼吸，不再開口。

    兔哥攥緊恩師的手，心中滿是歉意，但決定的事不會更改，因此他可以果決的轉過頭，看著柯林比進入下一個話題。

    柯林比沖著兔哥點點頭，道“大族長身體欠佳，能和你聊上五分鐘已經算是極限了，巴洛，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代表大族長的意志，請你認真聽?！?/br>
    “知道了?！蓖酶缁貞?。

    柯林比沒有坐下來，保持站姿“第一件事，關于‘小鬼頭’，你和他是朋友……”

    兔哥搖搖頭，不得不打斷剛開始發言的柯林比，說明道“我和他算是小時候的玩伴，但朋友算不上?！?/br>
    “不好意思?！笨铝直嚷员砬敢?，他必須更加謹慎的用詞，“你和他是玩伴故多少有些了解，而如今地位懸殊，我們希望你能聯系上他，能做到嗎？”

    “困難，不是‘地位懸殊’這么簡單，‘他是否把自己歸類于原住民’才是重點，在我看來，可能性幾乎為零?！蓖酶缣拐\，說得都是實話。

    “不試試怎么知道?！笨铝直葲]有放棄。

    “可以試試?！蓖酶鐕烂C道，“不過我和他見過一次面，隔著距離，他應該是看見我了?！?/br>
    “幾十年來僅此一次嗎……”

    “僅此一次，而且他馬上就離開了，看樣子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蓖酶绱蛩銕兔?，于是繼續說道“我可以嘗試，但不能保證成功，倘若聯系上他，之后怎么做？”

    “請把這個交給他?！笨铝直然厥中乜?，摸到皮質馬甲的衣兜，拿出一只u盤遞到兔哥面前“上面有他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br>
    兔哥接過，稍稍過目“不怕我偷看？”

    “特級加密，除了他誰也打不開?！笨铝直然氐?。

    “希望他知道打開的方法，對此我不抱希望?！蓖酶鐚盤放進褲兜里，拉好拉鏈，“話說在前面，這東西可能明天就能交出，也可能一輩子交不出去?！?/br>
    “命運————”

    大族長吐息，悠長而不可被忽略。

    兔哥和柯林比同時明白其中含義，回答“是”。一切皆看命數，是無奈之舉。兔哥等待著接下來的請求。

    “只有這一件事?！笨铝直缺硎緵]有后續。

    “是嘛?！比绻淮艘患?，看來十分重要。

    “巴洛，大族長需要休息，我們告辭吧?！?/br>
    兔哥“嗯”了一聲，頓了好一會才將恩師的手放開。他站起來，希望自己能再說點什么，再做點什么，可思來想去都會涉及到冥府，也就只好默然了。他走下臺子，在蒲團上跪下，重重地磕了三次頭，“老師，我告辭了?！?/br>
    此一別又不知何時回來，或者說本來就不存在‘回來’這一說辭。

    “嗯————”聽不厭倦的長息，如今只有送客之意。

    沒有什么話了嗎？兔哥站起來，又呆了好一會，確定老師無話后，才跟著柯林比一級一級向門口走去。

    駐足與階梯中段，他回首，隔著檀香與煙塵，將影子投在了恩師的懷中。小時候他不止一次抱過自己，深深的溺愛結果換回了一個沒有家的浪子。

    兔哥離著大族長越來越遠，直到掀開竹簾出門，還沒有來得及回溫的關系再度冷卻下來。

    “巴洛，大族長不能和你多聊?！笨铝直瓤吹贸鐾酶绲氖?。

    “知道?！蓖酶缡掌鹚星榫w，“去達桑那里吧?！?/br>
    備好的汽車早已等候多時，巴洛發現站在車前的原住民全是武裝人員，魁梧的身姿加上精良的槍械似乎正要奔赴一場戰役，“怎么回事？”

    “安保工作?！笨铝直葟难筇统鲆话咽謽?，“拿著，防身?！?/br>
    “所以我問你，怎么回事？”兔哥沒有接，兩眼盯著柯林比。

    “先拿著，車上告訴你?！笨铝直仁滞巴?，示意兔哥接下。

    兔哥看看槍再看看對方，最終還是接下來。他撈起衣擺，將手槍插入腰間，跟著柯林比上了車。

    汽車剛一開動，柯林比就開始解釋原因“等下要經過大當家斐康的地盤，他不太友好?！?/br>
    “說實話吧?！蓖酶缧Φ馈啊惶押谩€不至于讓你的人全副武裝?！?/br>
    “嗯……對你講清楚也好，大族長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婓康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取而代之，其心已經是路人皆知了?！?/br>
    “大族長之位可是‘四仙’的族類才可以當得，難道除了恩師已經沒有他人了嗎？”兔哥問道。

    “沒了，接二連三死于非命，實際上，皮朋也是?！?/br>
    “呵，婓康，斐子清之子吧，他父親當初在‘小鬼頭’事件上，可是壞事做絕的家伙?！?/br>
    “所以有其父必有其子?！?/br>
    “怎么，達桑等著看好戲嗎？”

    “二當家本是想要聯合三當家一舉鏟除禍患，可惜對方態度曖昧，還漏了情報，婓康現在出門都帶著一大堆護衛，當然即便沒有保鏢，良機早已過去……他的羽翼即將豐滿?！?/br>
    “豪豬是沒有羽翼的?！蓖酶绲?。

    “巴洛，以動物形態稱呼我們，那可是居民對原住民的蔑稱，你難道覺得自己是居民了嗎？”柯林比略感不快，他望著兔哥，想要他解釋清楚。

    兔哥苦笑，掏出耳機插入，手伸進兜里摸住3，點擊開關放出音樂，節奏感很強的打擊樂敲點耳膜，他擺擺手“到了叫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