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車快到站時，沿著溫泉街的峽谷開了一截。木熙只看見沿邊的步行街熱鬧非凡。建筑最高不過兩層，小型緊固器架在每棟建筑中間，保養良好，光潔程度遠大于兩旁“銅頭銅腦”的商鋪。

    下車后對面就是小廣場，茶茶領著木熙跑過去，穿過拍照留影的人群，直接來到護欄邊上。

    “溫泉街在下面！”茶茶放開木熙的手腕，趴在護欄上指給他看。

    走得近，自然就發現了峽谷邊緣。一些廢舊的機器趴在谷頂，高懸的吊塔以及拆除了輪刃的巨型采礦機，依照銹跡判斷，似乎很久沒用。木熙探身，雙手撐在護欄上向下看，著實被驚艷到了。

    大量的木質建筑縱橫其中，鑲嵌在巖壁之上，吊橋縱橫，線路互通。大小樹木破開泥土，橫向伸長，竟然在繁多交錯的屋頂之上開出傘狀。雖是下午，陰沉的天空中也透露著不可視的光芒，幾乎用不到照明的峽谷內，靈魂星辰閃耀，配合銅制壁燈，映照出暖色一片。

    木熙望不見谷底，似乎很深，目光盡力墜落，最終還是被原住民精心布置的屋頂花園所遮擋。

    “完全不一樣的風格，茶茶，這就像另一個國度?！蹦疚踬潎@道。

    “對啊，很漂亮吧?！辈璨枰娝绱碎_心，自己也愉快起來。

    “嗯?！蹦疚踉俅斡^察，近乎透明的無意識靈魂悠閑移走，或坐或臥，人遇之輕輕推開，它們便會選擇前往另一處地方再做停留?！案杏X它們數量很多啊?！?/br>
    與之相對應的，是一席黑衣的鬼差游走谷中棧道，每遇到一只無意識靈魂，便抽出紙牌進行回收。

    木熙看得真切，那是和布里克回收韓墨靈魂一樣的手法，“你們看那些鬼差，是在做壞事？”

    “哪里？”曼迦帶著辰式希走向前來，順著木熙的指引看去，笑道“不是，鬼差們正在收集‘空’，是例行公務?！?/br>
    “‘空’？”木熙沒聽過的新名詞。

    “你來冥府好幾日了，不知道？”曼迦感到意外。

    “怪我沒給木熙說學名……我認為它們不是太重要啦……”茶茶尷笑兩聲解釋道“無意識靈魂被稱為‘空’，就是空空如也的意思?！?/br>
    你還有什么沒有說全啊，真是……木熙點頭道“很好理解，不過鬼差為什么要回收他們？”

    “你看峽谷里的民居，都沒有緊固器，因為谷口有蓋子會在每晚1850分合攏保護溫泉街不受環之回響的影響，蓋住之后這些空就無法重回環中，所以需要鬼差大人將他們帶離，到了空曠地方再釋放出來?！甭冉忉尩?。

    木熙仔細查看了一下谷口邊緣，的確有連成一線的金屬凹槽，大概每隔二十米會有一根燈柱，根據裸露的電纜判斷，應該是電燈，只是沒有點亮，似乎時機未到。

    “鬼差還做公益呢，真是可笑?！蹦疚醭爸S。

    曼迦當然知道木熙仇恨鬼差的原因，沒有接話，只是笑著。

    木熙看曼迦沒附和，不好意思繼續咒罵鬼差，于是接上之前的話題問道“為什么這里的建筑不一樣，我還以為冥府整個基調都很‘蒸汽朋克’?！蹦疚踝笥矣^望，能看到越來越窄的谷口。

    “原住民領地的風格都是如此?！甭冉忉尩馈斑@里可是原住民居住區，你看看周圍?！?/br>
    木熙離開護欄，站在廣場邊緣環顧四周，他發現小攤販和商鋪店主都是原住民，而采購者通通都是居民，“我們就像到了別人領地的游客?！?/br>
    “的確如此，冥府原住民多居住于此。你再看峽谷對面的開闊地，也是這樣的建筑風格?！甭冗b指，示意自己去看。

    木熙朝著對面望去，谷頂之上，聚落房屋均為木質，“我發現為環之回響準備的緊固器好多?！?/br>
    “當然，木質建筑本來就不太結實，每晚十九點，這里會‘咯吱’作響，別有一番風趣?！甭刃π?。

    說是風趣……也太危險了點。木熙聯想起“三只小豬”的故事，不禁發笑。

    木熙繼續眺望遠方，確認再三，地平線上匍匐的連綿陰影應該不是明暗錯落的天空，定睛一看才知道那是山脈，山頂潔白，似有冰雪，“茶茶，那是什么山？”

    茶茶沒有回答，而是推著小希的肩膀來到木熙身旁。她想多給小希一些說話的機會，方才在電車上就挺好，再加把勁，好讓擺渡人——至少也要讓本組成員接納小希，“噔噔噔，就由我們知識淵博的小希同學為木熙解釋吧！”

    “是……是！”小希推推眼鏡，望著遠山講解道“業障之海，海拔……”

    “且慢，不是山嗎？”木熙皺著眉頭，想清楚后說道“哦，我明白了，城府真是奇怪，如同國家的兩個地方，一個稱‘府’，一個稱‘城’，把‘山’叫做‘?！?，勉強接受?！?/br>
    “哎呀木熙別打斷小希說話，你先聽完?！辈璨枵嫦胍话驼拼蜻^去，不過想到剛才踢了木熙一腳就忍住了，“小希，繼續吧?！?/br>
    “是！”辰式希整理語言，重新開口“業障之海是山脈，阻隔在冥府與圣城之間，平均海拔5230米，叫這個名字是取‘一切業障海，皆有妄念生’的意思，傳說是由凡人的妄念鑄就?！?/br>
    “哦……”木熙差點忘記了，城府也算個星球，如果一直向前走不僅能到達圣城，還能轉回原地，“所以去圣城不止一邊能通行啊?！?/br>
    “傻，木熙?！辈璨杼嵝训馈靶∠偛哦颊f了，‘阻隔在冥府和圣城之間’，從這邊過去，是無路可通的，只有去都會車站乘坐火車經由另一個方向?！?/br>
    “冥府科技也算發達，打個隧道過去應該不是難事吧?！?/br>
    “都說了是‘妄念鑄就’！能打隧道么，靈體接近會受到‘迷惑’，所以沒可能啦?！?/br>
    “不是傳說嗎？”

    “的確是傳說，不過受‘迷惑’這種現象是真的，沒有人知道為什么?！?/br>
    越是這樣說，木熙就越是好奇，不過想到問下去可能會沒完沒了，還不如到時候拜托辰式希找點資料看看，“一下午真是對幾個名詞印象深刻，執念、怨念、妄念?！彼粗绞较柕馈昂猛絻?，干脆還有什么‘念’和冥府有關，你現在就告訴我吧?！?/br>
    辰式希認真想了一下，回應道“貪念……師父，對城府大地的過度開采，就是貪念……像這樣人工挖出的溫泉街僅此一處……那個……有明確禁令，不再允許私人開礦設廠……”

    “保護生態？”木熙哈哈大笑，“我了個去，本以為生前和死去沒區別就夠糟心了，結果環境也沒區別，同樣需要保護?！?/br>
    “你以為呢，靈魂本來就該對大自然產生敬畏，生前死后能有什么區別?！辈璨杞釉挼?。

    “我倒是有個主意，可以再不開采任何資源的情況下保證城府世界的供能?！蹦疚豕雌鹱旖?，得意洋洋。

    “好久沒聽木熙鬼扯了，你說說看?！辈璨栌X得反正午后時光漫長，不如提起興趣聽聽。

    “到暫留地，綁架個亡者，往他腦袋里插個機器，讓他不停的想‘礦石礦石礦石’，等具象化出來，就能拿到這邊來啦！”

    茶茶一陣惡心，伸手就是一巴掌，“木熙，虧你能若如其實地說出如此邪惡之事！”

    看見茶茶是真的不高興，木熙趕忙解釋“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br>
    小希受到驚嚇，皺起眉頭，一把抓住茶茶的胳膊尋求庇護。

    “看把小希嚇得，你的腦子里都裝的什么??！”茶茶一邊安撫一邊責怪木熙。

    曼迦在旁邊看笑話，覺得有趣，“怎么說你好，給你換顆鬼差的頭，你就是標準的反派，這些想法要不得，太偏激了?！?/br>
    “前輩教訓的對?！蹦疚醪缓靡馑嫉負蠐项^，看著茶茶賠禮“茶茶，原諒我吧？”

    “不準再亂說話了?！辈璨钃崦∠５哪X袋，“等墨墨姐醒來，第一個就要凈化你！”話一出口，就后悔了。

    木熙見茶茶說漏了嘴，心中緊張，正在想應對之策時，曼迦開口問道“墨墨姐……誰？”

    “墨墨？”木熙瞥見廣場上正在賣手工藝品的攤位，靈機一動，說道“不是墨墨，是么么，么么姐，我生前的一個智能小玩具，專門用作‘心理治療’，就是講些人生大道理什么的，幫助人們驅除雜念之類，最近壞掉了，無法喚醒系統?！?/br>
    “哦，這樣?！甭赛c點頭，“沒關系，辰式希對機械也挺在行，可以幫你們修一修，是吧？”

    別，好不容易信口開河半天，不要再制造麻煩了。木熙想馬上扯開話題，一時沒有主意。

    “聽曼迦前輩這么說，難道也知道小希房間里有個工作臺？”茶茶心領神會，幫木熙接過話茬，順利轉移了曼迦和小希的注意力。

    “當然，很了不起，說實話作為前輩的我，也不得不佩服小希這方面的能力……你們都叫她小希，干脆我也改口？”曼迦看著小希，希望得到許可“行嗎？”

    “沒……沒問題，小希很好聽?！毙∠７砰_茶茶的手臂，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木熙放下心來，還好曼迦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潛質”。他丟給茶茶一個眼神，讓其自行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