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識了你每天都在死人_分節閱讀_80
轉眼間,棋盤上已經黑白交錯。施子玉終于醞釀好了,“葉大人,下官奏請大人查明并縣縣丞孔泰平貪贓枉法,行受賄賂,枉顧人命!”他語氣激昂,葉思睿卻云淡風輕地說:“哦?是怎么一回事?” 施子玉說:“下官遭受貶謫,原本心情郁郁,卻想著如能嚴整吏治,清淤泄洪,為百姓做些實事,也算不愧對圣上厚德……”他說些官場上的套話,葉思睿打量著棋盤。黑子落子十分謹慎,如沒有殺招絕不主動出擊。白子則大開大合,十分霸道?!啊幌肽强滋┢皆诖艘丫?,收買人心,整個縣衙都為他所控,他還向州衙的長官行賄,更有貪污錢糧一事,下官每每上書,都如石沉大?!?/br> 葉思睿又吃他一子,才說:“施大人,手談切忌分心啊?!?/br> 施子玉草草落子,“下官本想韜光養晦,厚積薄發,可是實在忍無可忍!并縣洪水泛濫,每年損傷人畜無數,下官連連上書,不知花了多少口舌才說動上官批準修建水堤,又帶人實地考察,繪制圖紙。下官雖不才,從前也是工部郎中,尤善水利?!彼f到這里,又露出一絲自得。葉思睿也暗自驚訝,沒想到他卻有這樣的本事?!翱墒?!好容易等到州衙的公文,竟是要孔泰平監管河堤筑造!”施子玉目眥盡裂,和氣的圓臉猙獰可怖?!八滋┢街皇莻€不第的舉人!八品縣丞!一個佐貳官而已!有什么資格監管河堤筑造!” 葉思睿原本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聞言立刻坐直身子,“你說河堤筑造是孔泰平監管的?” 施子玉余怒未消,“正是!下官料想不妙,為不至心血毀于一旦,又專門請人從中調和,監視孔泰平,唯恐他草草完工,留下隱患。監視的人只說一切正常,心驚膽戰地過了夏季,誰料一場洪水來了,一切都毀了?!彼f到最后,已是疲憊不堪。 “施大人,我不懂?!比~思睿說,“你曾在工部為官,朝中識得的人應該不少,何況你既然出身鼎食之家,故交舊友應該也不少。那孔泰平就算能買通州衙的官員,難道三省六部的官員他都能買通不成?你既然知曉他諸多不是,怎么早不上書朝廷彈劾,竟讓他欺壓到你頭上?” 施子玉放下棋子,沉默不語。良久,他緩慢地說:“起先,我也不明白?!?/br> 棋盤上,白旗已經占盡了優勢。葉思睿將黑子挑出來放到一邊,“那現在看來是懂了?不妨明示?!?/br> 施子玉卻根本沒有注意棋盤?!叭~大人是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應該知道南北黨吧?” 朝中隱隱有南北兩黨,分派爭斗不休。這并非僅僅是地域之爭。兩黨由來已久,各有位居高位者,他們又有門生、家族、姻親,從京城到地方,環環相扣。葉思睿挑眉,“繼續?!?/br> “既然知道,我已經無話可說了?!笔┳佑駡套诱f:“下官本是京城人,被貶謫到并縣做縣令,已經成了一枚棄子。而孔泰平力量雖小,背后卻連著一棵根深葉茂的大樹。這棋盤上黑子占盡優勢,下官一枚棄子又如何力挽狂瀾呢?”他把那枚黑子丟回壺中。 葉思睿卻淡淡一笑?!笆┐笕耸怯X得這局已經輸了?” 施子玉拱手?!叭~大人棋力高深,下官自愧不如?!?/br> 葉思睿搖頭,“施大人,你的棋力的不在我之下,論計算恐怕還高我一籌。你的弱點,就是太謹慎。若只有死手才能落子,那這世上的棋局怕是都下不了了?!笔┳佑翊诡^聽訓。 葉思睿把那壺黑子移到自己面前,一個個落子?!霸僬f,誰說棄子不能力挽狂瀾?” 幾子落下,棋盤上混亂的黑子連成一條黑龍,瞬間有騰云駕霧之勢。 第71章 長江水患(八) “施大人, 你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嘗試,對嗎?” 施子玉雙手撐著桌面緊緊盯著棋盤。 葉思睿覺得自己今日的任務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笆┐笕? 最后一個問題, 你說孔泰平勾結上官,貪污受賄, 可有證據?” 施子玉仍盯著棋盤不放,但搖了搖頭。 葉思睿用手掩住一個哈欠, ”我既然來查此事, 就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明日我要去視察災民, 請施大人靜觀其變?!斑@么說完,他突然又想起另一個問題,“等等, 你既然你說是你一心想要修建水堤造福百姓,為何賑災施糧的卻是孔泰平?為何你要派兵把守西城城門?且民間對你二人口評怎么會有這么大差異?” 施子玉終于移開視線?!按笕苏f得對?!彼曇粲行﹩??!跋鹿偈盏焦暮笥謿庥旨?,河堤沖垮后又添新病,孔泰平就對其他官吏宣傳下官染病在床, 趁機把權。下官在縣衙之內根本做不了主,談什么派兵把守城門呢?可民間只知道下官是修河堤,孔泰平才是賑災的人?!?/br> 若是從前葉思睿也許會附和他說幾句埋怨百姓無知的話, 可這一次,葉思睿想了想,卻說:“你的用心固然是好的,但是你上任以來, 可做出過什么叫百姓感恩戴德的功績嗎?”他停了一會,施子玉并沒有說話?!澳蔷褪橇?。你是工部侍郎,所以精通水利,那些百姓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河堤的重要性,但他們知道河堤垮了,糧食沒了,是有人貪污所致?!?/br> 施子玉仍然沉默不語,葉思睿覺得困倦,也不想再教訓他,就告退了。夏天舒還在門外一動不動。見到葉思睿無聲無息走到前面帶路回屋。茶茗在屋里等了許久,已是坐立不安,終于見到他們,連連念叨:“阿彌陀佛,可算是回來了?!眱扇说诡^就睡。 第二日起來,施子玉又請他們去用飯。葉思睿找了個理由推脫,施子玉派人把飯送到他們屋里。葉思睿讓茶茗看著門,用飯時才有機會把和孔泰平與施子玉分別交談的結果告訴他。 “都推脫是對方做的?!毕奶焓嬖u價。 “對?!比~思睿一邊點頭,一邊用些點心,“兩個故事大相徑庭,又都說的合情合理?!?/br> “總有一個人是編的。你覺得是誰?”夏天舒舉筷要夾最后一個包子,同樣伸出筷子的葉思睿手下一頓。夏天舒夾起包子,手下的動作轉了個彎,送到葉思睿碗里?!澳愠园??!?/br> “……好?!边@算進步呢還是退步呢?葉思??嗨稼は?,差點忘了回答他?!拔也桓蚁聰嘌?。他們兩個都沒有證據?!比~思睿聳聳肩?!胺凑腋麄儌z說得都是我很相信他們,會把案子追查到底,他們都沒有理由阻攔我?!彼f起來有些得意,正指望夏天舒夸贊他幾句。夏天舒突然問:“你喜歡吃菜包子?” 開始關注他喜歡吃什么了,這絕對是進步!施子玉準備的吃食十分講究,包子餡是野菜,清爽可口。葉思睿按兵不動?!斑€可以吧?!?/br> “哦?!毕奶焓孀终寰渥茫骸耙安说拇_可口?!?/br> 葉思睿一聽并非是要去向廚房再要一籠包子,不禁也有些奇怪,他到底想說什么? 夏天舒嘟噥一句:“我果然不擅長這個?!比~思睿沒聽清,就問:“什么?”“沒什么?!毕奶焓娴拖骂^夾菜,仿佛不經意地說:“你……牙上沾了野菜?!?/br> 葉思睿一瞬間沒聽懂他在說什么,聽懂后,只想從這里消失,至少從夏天舒面前消失。他只覺得自己苦心經營的形象已經毀于一旦。但是醒醒,葉思睿,你是提刑按察使司僉事,是從五品的官員,你什么大風大浪沒經歷過?拿出你的鎮靜來!他不露齒的一笑,“多謝?!苯胁柢妹驺~鏡過來。只是把怨懟的眼神投向茶茗。茶茗跑去拿銅鏡,心中委屈,他又不坐在老爺正面,怎么會看得見老爺牙上沾了菜? 有了這個插曲,葉思睿也沒什么套近乎的心情了?!澳憔筒槐馗胰チ?,我有事情請你幫忙?!?/br> “說吧?!毕奶焓嬲f。 葉思睿又恍然覺得,夏天舒現在說話都肯帶個虛詞,已是十分大的進步了?!八麄兓ハ嗦氊煂Ψ截澪坌匈V,既然有銀兩,就一定有賬簿,你趁他們不在時好好在衙門里找找,他二人屋里必然有人情來往的賬簿,若能發現端倪就知道誰是誰非了?!?/br> 若是運氣好,能在賬簿上發現什么蛛絲馬跡,就直接可以結案了。葉思睿心道。夏天舒領命?!澳悄悛氉匀?,會不會不安全?” “我很安全,他倆現在巴不得我幫他們把對方定罪呢,不會害我的?!比~思睿說。 果然吃過飯后施子玉就派人來請,說是已經備好轎。葉思睿走到院子里,果然看到施子玉和孔泰平一左一右站到轎邊,互不搭理。若不是場合嚴肅,他都想笑出來。兩人見了他都行禮,這次 施子玉也是只行揖禮。葉思睿拱手還禮,上轎。 災民在南城門外,有一段距離,轎子走了很久。葉思睿昨夜與施子玉長談,原本就沒睡好,這么晃晃悠悠不一會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施子玉走過來扶他下轎?!暗搅??”他問。 顯然是到了。南城門看上去比西城門要高大堅固許多,只是也難免受雨水腐蝕,斑斑點點。南城門比西城門看守更嚴,這回不必問為什么了。城外的災民很多都得了疫病,如果讓他們進城,后果不堪設想。想到這里,葉思睿又問:“那些災民中沒有染病的呢?沒有把他們分割開嗎?” 賑災的事情是孔泰平管的。他醒酒之后還是古板正經的樣子??滋┢缴蟻砘卦挘骸跋鹿傧铝蠲考椅慈静〉娜顺槌鰜?,可以進城居住,但是各家幾乎都有染病的人,他們不愿離開親人。下官只好叫大夫每日熬藥湯請人送來?!?/br> 血濃于水的親情本是人之常情,但對于有些人來說奢侈了一些。葉思睿感慨萬千地點點頭。但轉念又覺得不對,城外那么多戶災民,難道說一個想活命的都沒有嗎?他心里狐疑,并沒有說出來。三位大人前來,又帶了不少衙役。守門的衛兵行禮后開門。三人在衛兵包圍下走出去。 走出去,就是修羅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