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林清徐和小灰就睡在了拍賣所張沛準備的房間里。

    床很舒服，甚至比家里的還要舒服。

    不過林清徐卻失眠了，張沛的過分看重讓他有些惶恐。他說的是真的嗎？他需要我的幫助，我能做什么？自己既非靈師又非御鬼師，不過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念及至此，林清徐不禁又想，小黑找上自己的原因又是什么？藍色鸚鵡找到盧林是因為他們的靈魂極為契合，那么自己呢？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是秦陵的朋友？那么在找到秦家的那一刻，他也就沒有價值了。

    想不清楚。林清徐翻了個身，面向窗子，就看到了窗外的月亮。靈界的月亮看起來和人界別無二致，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當日他以要和朋友去雙塢湖露營為由和父母打了招呼，如今過了這么多天，不知一直忙于工作的父母是否發現了自己的失蹤。

    靈界沒有經歷過工業革命，也沒有人界那般徹夜長明的燈火，因此這里的夜空也更加空靈澄澈。望著窗外的夜空，林清徐突然覺得自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以及洶涌的漩渦之中。他最初的目的不過時弄清楚秦陵失蹤的原因，可最后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到了此等的境地。

    “咚咚咚”，門外走廊里的腳步由遠及近，打破了深夜的寧靜。

    “誰呀，這大半夜的！”開口的是一個男聲。

    “哈—”另一個重重打了個哈切，接著才說話，“一個老主顧，來送奴隸的?！?/br>
    “咱們的業務不是都暫停了嗎？”

    “老主顧嘛！沒辦法，先帶過來關在上頭的房間了吧！”

    “……”

    兩人走遠，說話聲也漸不可聞。

    大概十分鐘后，熬了半夜的林清徐剛剛有了睡意，門外卻又有了動靜。

    這一次沒人說話，除了嘈雜的腳步聲，更刺耳的，是鐵鏈摩擦地板的聲音。林清徐知道，這是奴隸腳腕上戴著的鎖鏈。

    “碩鼠！”突然，一聲尖叫打破了沉寂。接著，是更加雜亂的聲音。

    “慌什么，看老子的手段！”

    “嘭—”一聲響后，走廊里安靜了一會，接著一人“登登登”跑了過去，應該是去處理那死掉的“碩鼠”。

    林清徐不知靈界的碩鼠是什么東西，但想來和人界的老鼠一樣，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若打破神界，神族會以什么視角看待三界的生靈？說不定與他們對待老鼠的態度一樣。張沛口口聲聲說要打破世界的枷鎖，可現在呢，靈界尚有奴隸存在。三界的生靈尚不平等，又如何去找神族討要虛無縹緲的公正？

    林清徐嘆了口氣，再翻個身，睡意終于淹沒了他。

    璧風城亂了。

    原本就不寬敞的街道變得更加擁擠不堪，那些或衣著華麗或高深莫測的外來者穿街過巷，城中的普通百姓好奇又惶恐。

    “這是出什么事了？”一男子似乎看出了不尋常，他站在街邊，好奇的四處張望。這男子體格精壯，長相英俊，只可惜面頰上印著半月形的烙印—那是奴隸的印記。

    “快走呀！”旁邊的少婦不滿的拉了一下自己男寵的胳膊，催促道。

    “來了！”男子咧嘴一笑，殷勤地扶著少婦的胳膊，踏上了通往拍賣所的臺階—關停了許久的拍賣所，終于在今天重新開張了。

    少婦帶著男子在螺旋階梯上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定，就等著拍賣開始。這少婦倒也不是要買奴隸，只是如她這般的人，平日里沒什么正事，來這種地方瞧熱鬧就是最好的消遣了。

    由于璧風城不知什么原因激增的“游人”，拍賣所里的人數量也比往常要多許多。早在拍賣正式開始前一個鐘頭，樓梯上便擠滿了人，就連后來押送奴隸的，都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擠上來。

    “這窮鄉僻壤的，拍賣會也與眾不同??！”人群里，一衣著講究的白面青年打開扇子遮住口鼻，對自己身旁的中年男子道。

    中年男子面上沒什么表情，聽到青年的話也沒什么反應。

    “嘿，這就是奴隸嗎？”眼看著一人押著帶著手銬腳鐐的奴隸走上臺階，白面青年再度開口，許是太過新奇，這次他拿開了折扇，聲調也提高了幾分，引得周圍的人一陣側目。不過好在拍賣所里人聲雜亂，也沒人在意這個沒見識的小子。

    在靈界，有兩種人沒接觸過奴隸，會覺得新奇。一種就是林清徐那種初來乍到的，沒聽過也沒見過。還有一種就是靈界大家族的公子，作為豪門望族的繼承人，他們自幼不被允許與低賤的族類來往，就連家中的下人，也要經過嚴密的篩選，而奴隸這種最底層的存在，自然沒機會接觸。久而久之，他們也會變得和他們的父輩一樣，奴隸于他們，就好像是泥水里的癩蛤蟆，低賤而骯臟。

    這個青年就是后者，他是靈界最大的家族，萬家最小的兒子，萬卜軻。這一次萬家對璧風城的事情十分重視，派人前來，萬卜軻剛剛成年，軟磨硬泡，終于有了人生第一次出遠門的機會。

    顯然，萬卜軻還未被家族灌輸的思想完全同化。初時見到這個面上帶著半月形印記的奴隸還覺得新奇有趣，可那人走近后，他只看到了奴隸滿是傷痕的臉和悲傷的眼神。

    萬卜軻沉默了，他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眼神。無論是在家族里，還是家族所在的府城中，萬卜軻見到的俱是富足無憂的人，他們煩惱著今天要去哪家酒樓吃飯明日要穿哪一件衣服，就連家里養的狗，都是終日里上躥下跳快快樂樂的。

    “這就是奴隸嗎……”萬卜軻低聲自語。

    “小少爺，我們走吧！”中年男子還是仍是面無表情，道。

    萬卜軻輕輕點點頭，原本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新奇，可如今卻是心思低沉意興闌珊。

    中年男子見萬卜軻答應，連撥開人群，當先走著，為萬卜軻開出一條窄小的通路。費了好大的勁，二人終于下了臺階，可此時還有人想要從外頭擠進拍賣所，想要擠出門，卻沒那么容易。

    “擠什么擠什么！”一路上不少人向兩人投來責備目光，擠到了這里，終于有人開口抱怨。

    萬卜軻抬頭看，卻見說話的是個光頭，他身材很高，在人群里高出一頭。此時光頭被中年和后面的人群擠在中間，動彈不得，也難怪他不滿。

    中年無視光頭，依舊在人群中尋找著縫隙，望門外擠著。

    “我讓你別擠了！”光頭有些惱怒，抬起一只手就按在了中年的頭頂。

    “嗯？”中年沒說話，只一抬眼，光頭就覺得身體受到了一股沖擊，不自覺地朝后倒去。所幸后頭有人群頂著，不過人群里還是起了小小的震動，從光頭開始，其后的人都向后歪倒，好一會才恢復正常。

    “這是什么人……”光頭重新站穩后，那個中年早帶著白面青年擠了過去，他不敢再言語，只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哇！”

    隨著一聲大叫，人群再次起了sao動。

    “抓住他！”

    萬卜軻回頭看時，只見一少年背著個小女孩，正穿過擁擠的人群，自螺旋的階梯往下跑。不過用跑似乎不太恰當，因為這樣密集的人群根本沒法跑起來。在他后面，幾個拍賣會的人也撥開人群，追著少年。

    而拍賣所最上層的欄桿后，幾個人躍躍欲試，終于，一個人踏上欄桿，接著直接跳了下來。

    “哎呀！”下方的人群一陣sao動，盡管已擠滿了人，但他們還是讓出了一塊空地，讓跳下來那人落地。

    萬卜軻向欄桿上看，就見一氣度不凡的青年負手站著，冷眼看著這一切，似是這一伙人中的領頭者。

    “那是這個拍賣所的首座嗎？”萬卜軻想著，目光又轉向那個少年，“這人也是要拍賣的奴隸嗎？”他看著少年，年紀比自己小不了幾歲，如今也要淪為最末等的族類嗎？

    沒多一會，少年已經擠到了他近前。盡管轉身都困難，萬卜軻還是勉力靠向一旁，為少年讓出了條通道。身形交錯之際，二人目光相對，萬卜軻只覺得少年眼神純凈，心中生出了更多的同情之感。

    “我來助你！”萬卜軻說著，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臂，接著連同少年背著的小女孩一起舉了起來。萬家刀法卓絕，萬卜軻也是自幼修習，雖表面瘦削，但筋骨氣力一點也不差。

    萬卜軻將二人舉過頭頂，接著猛地一拋，那二人就越過了門口攢動的人頭，一直飛到了拍賣所外頭。他這一拋氣力分寸拿捏得極好，加之那少年似乎也有些本事，飛過人群之后，少年轉了個身，接著穩穩落在了拍賣所外人流稀少之處。

    終于得脫的少年朝萬卜軻微微點了下頭，就帶著女孩逃了開去。

    “抓住那個白臉的小子！”眼看著少年逃得沒了蹤影，追趕的人急了，伸手一指萬卜軻，喊道。

    一時間，萬卜軻周圍的人都朝外擠去，原本擁擠不堪硬是在萬卜軻周圍空出了一小塊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