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祠堂死人
“鬼!有鬼!”董依琳高八度的嗓音終于停了下來,臉上掛著抹不去的寒氣顫抖大呼,平日里咋咋?;I裆窆砉淼纳窆髂?,早就拋諸腦后。 借著羅小七打起的手電,眾人這才清晰的看見,祠堂前面高大闊氣的牌坊陰影處,一動不動的立著一個人! 牌坊說大也不大,空乏的三個門洞在夜雨中有種凄然蕭瑟之感,跟其他地方見到的牌坊不同的是,作為昭示家族先人豐功偉績的建筑,這座馬氏牌坊著實也說不上什么鋪張,甚至對比之下會顯得有那么些小家子氣了??删驮谶@并不大的牌坊石柱后,若不是董依琳拍照時自動打開的閃光燈,那個一動不動立著的人,估計很難被發現于黑漆漆的夜色中。 這種蕭瑟的緊張感牽動著所有人的心臟,再加上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不得不讓人聯想到“恐怖”上面去,有那么一陣,寧遠甚至感覺到了頭皮發麻,原來被極度恐怖直襲腦子的感覺,就是這樣…… 寧遠竭力控制住微微抖動的身軀,同時,他感受到了一雙冰涼的小手緊緊的抓了上來,緊拉自己微抖個不停的胳膊,帶著哭腔低聲喃喃道:“怎么辦?怎么辦?” 是葛唯,別看她平時表現出新時代女性的獨特個性,卻也畢竟是個經歷頗淺的單純小丫頭,此時此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七葷八素,再加董依琳本就駭人的那一嗓子吼叫,她再也無法淡定下來,慌亂之余緊緊抓住了身邊這個大男孩的胳膊。 “喂~你好~”羅小七清清嗓子,聲音是有些顫抖和缺乏底氣,但不得不說,這小丫頭的膽量倒是不小。 對方毫無回應,依然一動不動的立在那里,仿佛睡著一般。 作為隊伍中唯一一個男子,寧遠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查看。其實寧遠也想不通為何要上前查看,回顧以前看過的所有恐怖片,遇到這種情況時,好奇心什么的還是拋棄的好,趕緊溜之大吉才是正確的選擇! 可今日,迫于眼下的境界,迫于小丫頭對自己的依賴,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出膽小懦弱、逃之夭夭的一幕??!待他反應了過來,就已發覺自己腿腳不受控制的往前挪著,他一邊哆哆嗦嗦往前探,一邊不忘了硬生生抓住未來的袖子,這個家伙,平時存在感低就算了,關鍵時刻還躲在羅小七身后一言不發,當然,在這種關鍵時刻,寧遠自然也不會忘了他的存在。 直哆哆嗦嗦費勁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挪到了面前,寧遠心臟跳動的一場劇烈,仿佛有著隨時隨刻都有可能從胸膛飛躍而出的危機。寧遠一只手緊緊攥住未來圓鼓鼓的胳膊,一只手抖動著手電筒的光芒,竭力控制最后一絲呼吸往那人身上一照…… 這一照不要緊,順著手電筒不停顫抖的光芒,寧遠終于驚呼尖叫了起來! 其實,人在極度恐慌害怕的情況下根本叫不出聲,就像之前的寧遠只覺喉嚨發干卻依然無聲無息一樣,可若一旦能發出聲音,就說明這種“極度”已經解除! 此時此刻,正是這個道理! 因為寧遠發現,一動不動立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活人,當然更不是什么鬼怪,而是,一具新鮮的尸體! 為什么說是新鮮的尸體?因為在羅小七和葛唯足夠亮的輔助照明下,寧遠十分肯定的看清那具尸體的臉,那張臉除了紙一般蒼白和圓瞪著死不瞑目的眼睛之外,與活人毫無異色!傳說中的尸斑尸僵,根本還沒來得及形成。 “是死人!”寧遠故意裝的很淡定,其實心里早就開始顫抖了,他臉上的驚慌一閃而過,很好的掩飾在了夜色下。畢竟有很多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死人! 十幾分鐘后,隨著呼嘯的警笛聲警察很快到了現場。畢竟,遇見這種倒霉催的事還是交給專業的人處理更好。 攏著深重的夜色疲憊不堪回到賓館時,賓館那個胖乎乎的老板正以一種異樣的眼神望著幾人,他那雙藏在啤酒瓶底鏡片后的一對眼睛,賊溜賊溜的轉著,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 第二天一大早,隔音本就極差的賓館內,正睡得昏天暗地的眾人被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吵醒,小小的走廊外,竟像菜市場一樣擠滿了人。 其中有個身材瘦削看似領頭人的中年男子正在言辭激烈的與胖老板說著什么,臉上掛著不可饒恕的憤恨。再看看小賓館門口的街道,竟也站滿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散人士,這陣勢,就像賓館胖老板欠了別人錢,被集體討債一般。 不過,當寧遠眼睛在人群中隨意掃射一番之后,很快就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秋雨雖停,但陰沉沉的天看似隨時都要再次落雨的樣子,一陣帶著潮濕氣息的秋風淡淡刮過,吹在身上讓人不自覺打個冷顫起身雞皮疙瘩。而人群中那個熟悉的人,卻依然穿著一件灰白色的短袖,衣角掖在淺藍色牛仔褲里,拉長了本就修長無比的身材比例,再看她微微蹙起的眉間和那雙有點好看的向上提起的丹鳳眼,還有那種在人群中鶴立雞群般的清俊氣質,不是李佼人是誰? 確切來說,不是崔清水是誰? 發現崔清水的寧遠正想費力的從桑嚷的人群中擠到他身邊,抓住他好好質問一番為何要獨自離去云云,卻覺衣袖一緊,似乎有人大力的扯住了他。 “就是他……還有他們幾個……”人群中有個陌生人扯住了寧遠的衣服,大聲嚷嚷。這時崔清水也在密密麻麻的人群縫隙里看到了寧遠等人,眉頭皺的更緊,臉上寒霜再起,那雙丹鳳眼中射出一絲凌厲。 “對!就是這幾個外鄉人!”有人跟著附和,賓館胖老板臉色極差的沉默于一旁。 “什么意思?”寧遠一頭霧水,煩惱的掙開那雙抓著自己的手。 “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們在祠堂發現那具尸體的?” “是又如何?我們已經報案交給警察了!” “這幫來歷不明的人,一到鎮上就禍事四起,竟然在祠堂前發現一具死尸!這種不祥之人還不盡快趕出去,難道還要等禍事再次蔓延到你我身上嗎?!”那個挑事的中年男子黑沉著一張臉,揚抑頓挫的在人群中演講。 “大兄弟,我看你正正常常一人,怎么這么不講道理?”董依琳攤著手無奈道:“我們發現死人怎么了?普天之下哪有不死人的,既然有人死了就有人發現,而我們就是恰好發現的那個人,有錯嗎?!”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地方豈容你們幾個外鄉人踐踏?!” “你還講不講道理……”董依琳越說越氣憤,怒氣中燒,叉著腰剛想破口大罵,卻聽門口一陣沸騰,人群自動的向兩邊分散,默默的讓了一條道出來。 “是賈大師……” “賈大師來了……” 人聲鼎沸中,一個長發披肩、身著斜襟盤扣白衫,腳踏千層布鞋的瘦削中年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右手玩捏著一把木質串珠,緩緩走在人們讓開的大道中央,恰似走紅毯一般的傲然又從容,迎來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賈大師來了,那就讓他說幾句公道話吧!”帶頭鬧事的中年男子就像見到了救星,氣的皺成一坨的額頭終于有了些許的舒緩。 崔清水眉眼皺的更加凝固,冰冷的眼眸里泛出一種漠然的冷峻。 “那在下就簡單說幾句”賈大師也不氣,一屁股坐在胖老板挪過來的一張板凳上,緩緩張嘴道:“各位可知道,馬家祠堂是什么地方?” 話未畢,人群中有個八九歲的小胖子舉*答:“我知道!我知道!” 賈大師微微頷首,示意小胖子說下去?!拔野终f,這馬家祠堂是為了供奉和祭祀鬼馬爺而建,是一個神圣不可侵的地方……” “沒錯!這是連鎮上小孩都知道的事!不過,這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卻不知有人鬼鬼祟祟半夜三更跑過去是為何?”賈大師話鋒一轉,細長的雙眼直盯寧遠等人,厲聲問。 “聽聞鄉親們反應,這些人在鎮上無所事事的晃悠了一整天,半夜三更又跑去祠堂,不是別有用心是什么?”賈大師語調激昂,那件白色大褂空蕩蕩的掛在瘦削的身板上,恰似掛在晾衣桿上一樣飄飄蕩蕩。 半夜三更?哪有將晚上七八點多說成半夜三更的?寧遠心頭一陣無語,想起昨晚羅小七嘀咕的那幾句話,還真是大道至簡! 不過還未等他做出解釋,也不給他科普“半夜三更”意思的機會,賈大師接著又開始了噼里啪啦一大串演講: “各位,大家可知道當年先人為何選擇將祠堂建在青云巷?” 這次他不等有人搶答,而是自顧自接著道:“因為風水!你我都知道,祠堂風水的好壞關系著宗族盛衰,而青云巷背山面水,左右互襯,四勢均和,更有一條大龍脈由此而入,陰陽相濟、虛實相生,正是一塊人杰地靈、人丁兩興的風水寶地啊??扇缃?,祠堂的風水一旦破壞,將會陰陽失調、禍端四起…… 大家可知道昨晚那具尸體是怎么回事?不少人應該已經聽說了,尸體所在之地,正是最關鍵的龍眼所在之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將一具死尸壓于此,更是大大的破壞了青云巷的風水,甚至我們整個鎮的風水!此做法實在邪惡至極!試問,這事除了來路不明的這幾個外人所為,還能有誰?” 人聲再次鼎沸,不管是本就聚眾在走廊找事的或是店外湊熱鬧的,這次全被這短短的幾句話激怒了,人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提議將這幾人抓起來嚴加處置…… 寧遠終于理解了這個賈大師為何如此備受追捧的原因了!此地環境封閉,人們處于一種自給自足自娛自樂的小天地,而在這種自我的小世界中,很容易被灌入精神信仰。人們對先人鬼馬爺的信仰推崇,逐漸演變成為一種極度的迷信,這種迷信思想貫徹其中,便很容易的被這位“假”大師所利用!換句話說,這位“假”大師就是利用這些人的精神信仰、逐漸掌握了一塊屬于自己的政權!在這里,他高舉著鬼馬爺和迷信的幌子,被圣人般敬重! 這些人的民憤一旦被激起,將會出現什么樣的后果呢? “真夠扯……”羅小七暴脾氣終于像暴風雨即將爆發,卻不料話一出口就被胖老板悄聲打斷: “扯?小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八角鎮最忌諱的就是不敬重這些的人,有些事啊,心里明白就行……” 看來這位胖老板是個明白人,說不定他早就看透了“假”大師所謂一切,只是礙于現實只能強迫自己假裝融入? 這個鎮子的人,還真是冥頑不化!寧遠不禁冒一頭冷汗,若是將董依琳放在這樣一個偏僻卻擁有自己獨特信仰的地方,會不會也是這樣呢? 胖老板連連附和著憤怒的群眾道:“趕走他們就行了,事情已經發生了,相信賈大師會想出辦法幫我們解決風水破壞的問題?!闭f著,報以賈大師一個討好的微笑。 “這樣放他們走掉?”人群中有人喊話。 “對,不能太便宜了這些小子!”有人再次附和。 賈大師枯瘦如柴的胳膊舉了起來,白色衣袖隨著動作滑了下去,露出干黃的臘rou色:“大家聽我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多的怪怨也是白搭,不如我們齊心協力想辦法去彌補。而這幾人,放走也無妨,留著只能徒增晦氣……” 繼而他看向寧遠幾人,掃視一周最終將目光停留在被人群擠在門口邊緣的崔清水身上,用尖銳細長的嗓音威脅道:“你們再不離開,別怪鄉親們不氣!” …… 看著仍懷怨念、好不容易被勸散的人群,寧遠長呼一口氣,從昨天到今天,發生的這一切都顯得那么莫名其妙和……刻意…… 但到底是哪里出現了問題?賈大師那番說辭,明顯就是刻意而為之,從未見過面的他,為何又要這般急著趕我們離開?…… 這些疑問,在接下來崔清水的解釋下終于有了答案。 時間倒退到眾人進入鶴鳴村酒吧的那天晚上: 讓崔清水失望的是,喝酒也未能排擠出他心中壓抑的氣泡,酒吧那杯難喝的威士忌實在讓他提不起興致來,失魂落魄的崔清水正準備起身離開,卻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話題。 比董依琳還要神棍的瘦子醉醺醺的站起來敲著桌子,揚言要為他人免費算卦,不過很快就被酒保兩句話諷刺了回去。但不知為何,酒保嘴里的賈大師卻引起了崔清水的注意,一直回到農家小院,崔清水的腦袋里依然是酒保簡單的那幾句話。 當別人早已疲憊的進入夢鄉時,崔清水翻來覆去睡不著,于是他起身披上衣服來到院子透氣,經過前臺時忍不住便問了前臺關于賈大師的事,卻不料這一問,更讓他整夜難眠…… 凌晨一點的時候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崔清水聽著輕微拍打在房檐的雨聲,想起那次在馬牙雪山的事兒…… 馬牙雪山那個迷路的夜晚,剛開始也是這么淅淅瀝瀝下著小雨,在漫漫雨霧中出現的那個透明人形,雖然最終沒對眾人造成什么傷害,卻著實讓所有人受驚不小。而那個透明的人形到底是什么東西,為何又會找上他們?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崔清水,直到今晚他從前臺嘴里聽到“隱身術”一詞時才豁然開朗! 前臺神秘的告訴他,賈大師會隱身術! 隱身術?之前怎么沒想到?記得小時候聽父親說過,隱身術是一種超境界法術,聽起來玄幻飄渺是因為很少有人能夠習得此術。據晉代葛洪在《抱樸子》中記載:用符藥做法即可“畫地為河,撮土成山”借此隱于其間,無所不為……只不過對于如此“神仙變幻之術”,就連葛洪這位著名方士最終也未能修得。 隱身術既是這般的難以修煉,那世上懂此術的人必然少之又少,可偏偏為何短時間內會這么巧被自己遇上兩次?難道真的是巧合? 崔清水實在無法用“巧合”說服自己! 于是,在這個難眠的秋雨夜,他終將做出了決定:找到賈大師,將有機會查明這件事! 想起那個駭人的雪山雨夜,再想到以后的前路未卜,崔清水決定半夜自己一人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