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卓拉端起銀杯，舉止柔媚地向沈澤敬酒。沈澤一口干了，珊卓拉喝小半杯放下，然后好奇探問。

    “沈澤公爵，你從遙遠的東方來不列顛島有何貴干？”

    “我剛繼承父親的爵位，計劃到四方游歷，增長見識，以更好地管理領地。聽聞西方羅馬帝國是同秦尼斯坦比肩的大國，擁有輝煌的歷史和燦爛的文化，特意前來瞻仰?？上?，當我翻越札格羅斯山脈，才知曉帝國早已經一分為二；而萬城之城，光榮輝煌的永恒之都羅馬，在二十幾年前徹底陷落?！?/br>
    藍星歷395年，羅馬帝國分治，史稱西羅馬帝國和拜占庭帝國。47年，蠻族雇傭軍首領奧多亞塞逼皇帝羅慕路退位，西羅馬帝國滅亡。從這一時間起，歐羅巴結束古典時期，進入中世紀。

    布立吞人對羅馬帝國的感情有些復雜。起初凱撒率軍入侵時，布立吞人曾奮起反抗，經過數百年的統治，逐漸軟化。當更兇狠的新侵略者撒克遜蠻族到來，布立吞人前往羅馬求救，請偉大的皇帝不要拋棄他的子民，但羅馬已自身難保。

    尤其布立吞部落的上層貴族，被羅馬帝國的恢弘文明征服，內心有很強認同感。珊卓拉新婚不久隨丈夫到羅馬城旅游，盡管帝國已然覆亡，繁華猶存，那巍峨聳立的萬神廟、大競技場、君士坦丁凱旋門、高架引水渠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相比之下，撒克遜人是一群野豬，殘暴肆恣不通人性為何物。

    如今撒克遜各勢力占領了不列顛島東南大部，建立大大小小的王國，布立吞人退守威爾士以北。

    拉洛德王國位于最前線，與布立吞最強大的坎巴拉部落接壤。國王埃阿斯幾次進攻，未能得手，于是動起腦筋，向坎巴拉后方的卡爾森領主珊卓拉求婚。一旦雙方聯姻，不但能白得一塊土地，還可兩面夾擊摧毀坎巴拉。

    三年前，卡爾森騎士同坎巴拉領主決斗，不幸殞命——埃阿斯正是利用這嫌隙瓦解兩個布立吞部落。珊卓拉帶七歲的幼兒苦撐局面，對于埃阿斯的示好，她躊躇不決。

    布立吞大勢已去，撒克遜人全面統治不列顛是遲早的事。如果現在妥協，多一些討價還價的籌碼。只不過，埃阿斯的種種暴行令珊卓拉畏懼，即便結婚也未見得有好下場。..

    聽沈澤談起羅馬帝國的興衰，再聯想到自己的命運，珊卓拉黯然惆悵，嘆息著發出感慨。

    “不知什么時候才有新的偉大帝國建立，使混亂的世界恢復安寧，愿主憐憫我們?！?/br>
    埃阿斯將啃得參差不齊的羊骨扔回盤子里，哈哈大笑：“我們英勇的撒克遜武士將統治世界，不管大陸還是島嶼，沈澤公爵那句話怎么說的？從太陽出來的地方到落下的地方，撒克遜人全都要征服，建立帝國！”

    珊卓拉勉強笑了笑，心中厭煩輕蔑。

    沈澤倒有另一番感受。這個形同原始人的粗野莽夫無意中預言了歷史，他剛才所說，公元六世紀的任何人都會當作癡人說夢，然而千年之后，撒克遜人的后裔將之變成現實。

    誰能看出草木在每一時刻的生長？世界的演變也是如此，當下沒人識破奧秘，直到長成參天大樹后驀然回首，才發現一個個年輪的痕跡。歷史，是一件有趣而又讓人迷惑的玩意兒。

    埃阿斯斜眼望沈澤，噴著唾沫吼道：“公爵閣下，你只說了為什么到羅馬，還沒說為什么來不列顛?！?/br>
    沈澤明白了，對方確實在找茬。那么他也就不氣，還以顏色。

    “我聽說布立吞是歷史悠久的民族，在羅馬帝國之前已在島上棲居生息，創造出獨特文明，因而來拜會他們的勇敢和智慧?！?/br>
    埃阿斯沒完全聽懂沈澤的文縐縐言辭，但其中夸獎布立吞的寓意很清楚。他豎起眉毛，語氣不善地追問：“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在這島嶼上，我不僅看到勇敢的戰士，還看到殘暴的屠夫?！?/br>
    埃阿斯瞪起銅鈴大的眼睛，兇光迸射。

    “殘暴？那是懦夫廢物的哀嚎，對高貴勝利者的污蔑。失敗的可憐蟲沒資格活下去，只有百戰百勝的撒克遜武士才配說勇敢！”

    席上的撒克遜武士大都喝得醉醺醺，紛紛cao短刀敲打桌子餐盤，吶喊鼓噪：“勝利！殺光敵人，搶光他們的女人和牛馬！撒克遜必勝，勇武的巖石巨人埃阿斯王必勝！”

    另一側的布立吞武士們面露慍色，有幾人躍躍欲試，想起身反抗。

    珊卓拉見火藥味濃厚，趕緊拍拍掌，大聲說道：“前幾天領地剛剛釀熟一批蘋果酒，斯蒂芬，拿來請拉洛德和東方的貴賓品嘗?！?/br>
    管家斯蒂芬應聲，從側門出去。

    蘋果于公元前隨著羅馬帝國的侵略傳入不列顛，但品種不合適，很少有人掌握釀造的竅門。撒克遜人久聞卡爾森領地的蘋果酒香甜可口，于是收起兇心，垂涎三尺地等待。

    片刻后，斯蒂芬返回，六名仆人抬進來三個大陶罐，侍候宴會的女仆拿著錫酒壺上前，一同將陶罐中的蘋果酒倒入錫壺。

    說來奇怪，抬陶罐的仆人中有五個是身強力壯的男仆，另有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子，身材纖細，穿著寬大的罩袍很不合體。

    小女仆一邊倒酒，一邊睜大湖藍色的眼睛朝酒席上張望，視線直在沈澤等四位異鄉來的身上轉悠。

    珊卓拉疑惑，她來這兒做什么？

    埃阿斯見小女仆關注沈澤，十分不爽，抬手指過去大喝：“你，把蘋果酒拿過來！”

    小女仆顯出明顯的遲疑，然后不情愿地捧酒壺慢吞吞走到長桌前，為埃阿斯的銀杯斟酒。她一邊倒，一邊忍不住偷瞄近旁的沈澤。

    拉洛德的埃阿斯惡名傳遍不列顛島，在他的面前，平民奴仆們無不戰栗屈膝像畏懼地獄的魔鬼，因此反過來更助長埃阿斯的驕橫氣焰。

    小女仆的表現無疑是大大冒犯，埃阿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里拽。小女仆的身體被拖倒在桌面上，盤子杯子盆子亂撞。

    小女仆用力反抗，那件罩袍原本過大，撕扯間滑脫，露出半邊肩膀和后背。

    眾人瞧見，一個綠色的文身蔓延于雪白肌膚上，圖案是茂盛的樹枝和樹葉。

    “德魯伊！”

    好幾個人驚訝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