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棋一直認為秦老板是個不僅不會武，也一點不懂俠義的冷漠商人，但或許，這只是因為秦老板想要讓他如此認為？

    王棋動了動腦筋，又想起一些事來，他問道：“你沒積極處理馮柏銘的事，其實是因為，你清楚的確不會再發生兇案？”

    秦老板神情不變地反問道：“你更想知道這件事還是‘曹公子’的問題？”

    王棋差點忘了這件正事。他當然更在意“曹公子”的問題，不過，他抱有僥幸道：“我不能兩件事都知道嗎？”

    “不能，你沒空?！?/br>
    當事人有些糊涂?！拔覜]空？”他不確定地詢問。

    秦老板點頭道：“很快你得動身去鎮子最西邊的樹林里，挖一個三尺深的坑埋手指?！?/br>
    王棋挺理解這么做的必要性。畢竟，他拂逆了秦老板，秦老板說不定更希望他挖個三尺深的坑把他自己給埋了?！拔疫x擇知道‘曹公子’的問題?！彼侠蠈崒嵶龀鲞x擇。

    秦老板很快回答道：“‘曹公子’問了我所有從四年前至今落腳風沙鎮的人以及他們的情況?！?/br>
    所有來尋找袁寒雨的人，問的就是這個問題。

    王棋追問道：“還有嗎？”

    “沒有了?！?/br>
    “……我費了那么大的勁，結果只得到如此毫無意義的答案？”

    秦老板不緊不慢打量王棋，問道：“你在后悔？”

    王棋真誠地點頭：“我在后悔?！?/br>
    秦老板告訴他：“你沒空后悔，現在，立即去埋手指?！?/br>
    王棋自然不至于當真去最遠的樹林，挖三尺深的坑。他簡單找地方弄了個手指冢，隨后在鎮子里逛了一逛，盡管錯過一頓膳食，好在習武之人有強健體魄，餓一頓并不會死。之后，他掐著時間返回客棧。

    最近客棧的門不比客棧生意差，王棋還沒進客棧，便見到門上又出現八個大字——

    我持玉龍，陌上待君。

    這回完全不知道在說什么?？醋舟E，首先不是王棋的字，其次也不是寫“內有惡犬”之人的字。而另一方面，上次“內有惡犬”是有人趁半夜寫的，這回大白天里，那八個字怎可能憑空出現？

    王棋進了客棧逮著小五便打聽：“現在流行在門上練字？”

    小五聳肩答道：“不知道那個客人怎么回事，忽然給了老板一百兩銀子，要求老板別將門上的字再擦掉，然后要了筆墨寫下這兩句?！?/br>
    “哪個客人？”

    “那位叫曹尋的客人?！?/br>
    “‘曹公子’？”因為王棋認為“曹公子”用了假名，倒是連名字都不曾打聽過，這會兒才意識到某些時候假名也需要搞清楚。

    幸運的是，要不就是姓曹的客人只有一個，要不就是姓曹的客人里只有一個像位公子哥，小五毫不遲疑點了點頭?！皩?，就是那位曹公子?！?/br>
    “這什么意思？”王棋疑惑地追問道。即便這八字是別人寫的，他也能好奇得心癢癢，就更不用說寫字的人正是他的重點懷疑對象。

    小五顯然已琢磨好半天，趕上能與人討論，特別積極?！罢f到玉龍，最容易想到的是提攜玉龍為君死，而吳越王曾經對夫人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連在一起，我覺得像是在說，我持玉龍為君死，陌上花開待君歸？”

    王棋還是想不通，他沉吟道：“這兩句放一起不通順啊，總不能是說我等你回來殺死我？”

    有客人在后堂嚷嚷著要熱水。小五趕緊跑去干活。另一位當雜役的就有些不務正業，他無所事事地晃到柜臺邊。

    正一頭霧水的王棋原本想找人繼續鑒賞詩詞，但看清秦老板在做什么，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

    “這賬冊怎么回事？”王棋忍不住問，他瞪著秦老板面前先前據說失蹤的賬冊看。

    秦老板顯然覺得王棋大驚小怪，他嫌棄地瞥了一眼王棋：“我又找到了賬冊?！?/br>
    “哪兒找到的？”

    “第二個抽屜?！?/br>
    “那人又偷偷把賬冊還了回來？”

    “沒，賬冊本來就在那兒?！?/br>
    “……那你說賬冊不見了？”

    “當時第一個抽屜里沒看到賬冊，我以為丟了?！?/br>
    “……當時你怎么不再找找第二個抽屜？”

    “情有可原。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也有犯錯的時候。例如說，我前兩天請了一個特別事多又不會干活的雜役?！?/br>
    王棋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汕乩习鍒猿终f賬冊沒丟，他也沒轍。

    “我能看看賬冊嗎？”想了一會兒，他問。

    秦老板毫不猶豫地拒絕道：“等你當了老板的時候再說?！?/br>
    王棋若有所思端詳向秦老板，他在短暫的沉默后緩緩說道：“之前你說你也是有秘密的人。你果然沒騙我?！?/br>
    秦老板神情不變，他笑吟吟細說道：“風沙鎮里，唯一比沙子還多的就是秘密。誰兜里不揣著一兩個秘密，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br>
    “老板你說得對?！蓖跗搴鋈粐烂C起來，以最端正的態度道，“我先去干活了?！闭f著，他離開柜臺。

    他在兩個時辰后重新回到柜臺邊。

    夜深人靜，四野無人。沒有人會想到，有一位大俠正在當賊。但實際，王棋撬開了柜臺的抽屜。

    賬冊里一定有秘密，王棋當不成老板，只能通過當賊來看賬冊。

    然而他沒想到，當賊原來也看不到賬冊。

    抽屜里沒有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