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閱讀_67
祁重之干多了老虎嘴上拔毛的事,進城買個藥而已,自認已準備得萬無一失,所以十分有恃無恐:“怕什么呢,你我現在的裝扮,親娘來了都不一定認得?!?/br> 李兆堂強行擠出個笑來。他倒是也想不害怕,可就是忍不住打哆嗦。 “那咱們喝完茶就行動,快去快回?!鼻宀枇揖聘魃蟻砹艘粔?,祁重之不再費唾沫安撫,給他滿滿斟上杯茶,催他快喝。 隔壁桌來了一伙市井潑皮,大搖大擺地闖進來,罵罵咧咧拍桌子要酒。掌柜的見怪不怪,頭都不抬一下,拿筆桿往后院指了指,小二答應一聲,麻利地進去搬酒。 “呸!老不死的,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咒老子!”張大虎氣急,山大的巴掌把桌子拍得咣咣響,“他娘的,酒怎么還不上來,生意想不想做了?” 他應該是這一伙的頭,發起脾氣來,其余人都蔫頭耷腦的不敢吱聲,唯有王三兒不住陪笑:“虎子哥,您消消氣,跟個半條腿都進棺材的老頭子較啥勁?!?/br> 小二捧上酒壇子,張大虎冷哼一聲,拔開酒塞,咕咚咕咚一通牛飲,王三兒趁機拍馬屁:“好酒量!好酒量!您瞧您這氣魄,鐵定是長命百歲的人,哥幾個說是不是?” 眾人點頭如搗蒜,紛紛附和。 左右李兆堂靜不下心,那些人又聒噪至極,視線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了過去,在為首的大胡子臉上停留一陣,他微蹙起眉,嘆息了一聲。 祁重之邊瞧著熱鬧,邊往嘴里填了顆花生米:“嘆什么氣?” 李兆堂壓低聲音:“你看那個大漢,面部浮腫,口唇淤紫,是命不久矣之兆?!?/br> 祁重之依言望去,左看右看,點頭道:“嗯——沒看出來?!?/br> 李兆堂無奈。 張大虎罵聲不竭:“居然敢說老子得了絕癥,揚言就是神草堂的大夫來了也治不好,簡直是放屁!” “大哥說得是!別說大哥身強體壯,絕對沒有大礙,就是那什么神草堂的堂主主動來給大哥看病,咱們大哥還看不上呢!” 趙四迎合:“對啊,神草堂跟北蠻子勾結,誰知道他們用的藥有沒有問題?” 祁重之慢慢放下筷子,眉毛擰到了一起,無聲望向李兆堂。后者感受到他的視線,安撫搖了搖頭。 那廂后面的話,卻愈發難聽了起來。 有個小弟好奇:“他們生意做得好好的,干嘛要趟北蠻的渾水,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王三兒一挑眉毛,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自得模樣,“他們堂主本身就不算中原人,是濟世峰上一代的圣女跟番邦人偷情生下的野種。根都是爛的,你說樹能不歪嗎?八成是著急認祖歸宗,找他親爹呢!” 眾人哄堂大笑,七嘴八舌議論起了這樁陳年綺事,個個面露猥瑣笑意,恨不能早生二十年,親自化身堂主他爹,與外傳高潔尊貴的圣女來一發露水情緣。 “嘭!”祁重之怒而拍案,引得大堂內倏然間鴉雀無聲,十幾雙眼睛齊刷刷朝他看來。 他險些站起,被李兆堂及時按住肩膀,牢牢摁坐了下去。 祁重之看向放在肩側的那只手,已經繃緊得骨節青白,指尖打著細微的顫,隔著衣衫也能抓得他生疼。 李兆堂頭垂低著,薄唇緊抿,看不清神色如何。 “先生……” 祁重之最看不得老實人被欺壓,完事還一副忍氣吞聲、不敢發怒的窩囊樣子,換做旁人便罷了,可李兆堂畢竟助他良多,已經被他當作至交好友來看待。 朋友受辱,他豈能坐視不理:“我去教訓他們!” “不可!”李兆堂用力拽他一把,急聲制止。萬幸他們所處位置靠窗,外頭街巷的喧鬧掩過了他們的攀談聲,“閑雜人等不必理會,別忘了我們的目的?!?/br> 祁重之:“可是他們說你……” 李兆堂苦笑:“他們說得也沒錯。市井流言,我從小聽到大的,已經習慣了。走吧,做正事要緊?!?/br> 祁重之握起拳,憤憤錘了下桌面,借著火氣裝酒醉,粗聲粗氣嚷嚷:“小二!結賬!快點!” 他生起氣來臉泛紅,其余人都只當又是個喝多了的,沒再多理,各自翻著白眼扭回了頭。 祁重之從兜里往外掏錢,拿出錠碎銀來,正要交給小二,指腹無意蹭了蹭銀子底部,忽地察覺出不對,掏出裝錢的袋子打開一數個數—— 遭了! 李兆堂注意到他面色突變,心跟著蹦起來,拉著他問:“怎么了?” “我……”祁重之額頭冒汗,“我闖禍了。我好像把沒改印記的那錠銀子,交給城門口的守衛了!” “什么?!” 李兆堂瞠目,一屁股坐回了凳子,眼睛發直。 話說在赫戎偷回一袋財寶后,祁重之從中發現了十幾錠刻著單獨標記的銀子,既然決定要進城,少不了有花錢的地方。他便留了下來,拿斷劍當雕刻工具,一枚枚地修改印記。 可劍這東西到底鋒利,尤其還是祁家的劍,稍有不慎,整個銀子都能被一切為二,更別說要修改上頭蚊子腿一樣細小的印刻。祁重之戰戰兢兢、滿頭大汗地修出來一半,眼都差點瞪瞎了,再也不肯動手,打算進城后順道買把刻刀。 當時赫戎湊過來跟他說話,喂了他幾個桑葚,汁水沾到嘴角,赫戎抬指在他唇上抹了一下,搞得他心猿意馬,隨手把兩堆沒分類的銀子都扔到了一起,便猴急地去跟大將軍你儂我儂了。 到后來……后來他記得,他是把兩種銀子分開裝了的,這種事情非同小可,他雖然容易被美色沖昏頭腦,但也不至于誤事到這種地步。 是記錯了嗎?……不應該啊。 小二滿頭霧水地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您二位到底結不結賬啊,小的還忙著呢?!?/br> 祁重之回過神,依舊沒想通到底哪里出了岔子,只得頭大如斗地趕緊交了錢,拉起同樣魂不守舍的李兆堂,步履匆匆出了酒肆。 堂中不起眼的座位上立刻站起兩個人,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李兆堂腳軟,祁重之扶著他上了馬,牽起韁繩催馬往前走。 “那個守衛會發現端倪嗎?” “已經發現了,”祁重之焦頭爛額,“我們被人跟蹤了——別往后看!就當不知道?!?/br> 李兆堂心跳如雷,控制住自己轉了一半的脖頸,縮肩縮腦,像只受驚的兔子:“那那那……那怎么辦?” 祁重之很快鎮定下來:“不慌,他們未必能認出我們是誰,可能只當我們是普通的賊。先找藥鋪,被抓到了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