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鋒_分節閱讀_64
他抱我了。 他們當然已經抱過許多次,祁重之腿傷在身,一路上都是被赫戎抱過來的,但那不一樣。 他一時半刻也說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樣,一個擁抱而已,他卻嘴角壓制不住地上揚,滿心沒有緣由的歡喜充實,愈細想愈雀躍,到最后胸膛微震,低低笑出了聲。 他繞著劍柄上栓的長穗,斷劍在他指尖“嗖嗖”旋轉起來,他嘿嘿傻笑著轉身,一眼瞧見李兆堂站在不遠處,正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他的笑意登時卡在了臉上,斷劍從手里唰地飛了出去,“?!?,一頭插進了旁邊的樹干上。 ——壞了,太得意忘形,忘了這還有個人呢! 他仿佛干壞事被發現的孩子,窘迫極了,方才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現下反而一下子燒紅了耳根,尷尬萬分地摸摸鼻尖:“哈哈,那個…哈哈,番邦人就是矯情,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br> 話一說完,李兆堂的神色更古怪了。 祁重之接著反應過來,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臭嘴!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凈撿不該說的說,人家李先生也是半個番邦人??! 祁重之急忙解釋:“對不住,我的意思是……” 溫溫和和的李先生平白無故被歸到了矯情范疇里,復雜不已地抬手制止,眼里全是惆悵,語氣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不必解釋,我都懂?!?/br> ……你懂什么了? 更解釋不清了! 祁重之鉆地縫的心都有了,只得匆匆找個要方便的借口,拔下斷劍揣進懷里,灰溜溜地跑了。 他沿著山腳線慢吞吞地溜達,臉上的潮紅漸漸消散,人便冷靜了不少。其實靜下心來仔細想想,他和赫戎之間,也該有個決斷了。 如果沒有祁重之的摻和,赫戎此刻或許還在大松山里過著山大王的逍遙日子,雖然死期將近,但他并不在意,能快活一時是一時??扇缃癖黄钪刂疇砍哆M了一樁麻煩事里,別說逍遙快活,命都差點丟了。 他作為始作俑者,必然要負責,何況拋去這個不提,他也確實喜歡赫戎。 說不清感情在何時而起,明明一開始,他對赫戎的態度還是提防和討厭的,跟一個在高位待久了的大將軍相處很困難,祁重之不喜歡他滿身的殺伐氣,受不了他桀驁暴躁的性格,看不慣他待人處事的冷漠,唯一能讓人稱贊的,只有那一張天賜的俊臉而已。 可時日一久,才發現赫戎的冷漠和暴躁原來經不起推敲,萬幸祁重之是個難得理智的人,才能逐漸探尋到了他的光芒所在,剖開他堅硬的外殼,看見內里同樣是柔軟一片的臟腑。 誰能知道,鬼帥披著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一身利刺,除卻保護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己,只是不想扎到任何一個想靠近他的好人。 好在,祁重之不怕被刺疼。 他想把受盡苦難的小赫戎抱在懷里寵,也想拉住大赫戎的手,與他并肩去對抗兇猛的病痛。 等查清了一切,報完了家仇,就算走遍山川四海,他也要找到能醫好赫戎的方法,他期待著有一天,能八抬大轎、高頭駿馬,迎娶大將軍回家,從此不問世事,小橋流水,做一戶平常人家。 第47章 第四十五章 赫戎出馬,一個頂倆。斷劍不僅順利拿回,他還聽話地順回了半麻袋的珍寶。 對,半麻袋,什么亂七八糟的都有,怕是把孟凡林的書房都給搬空了。 祁重之從中摸出一方筆洗,摳掉了上頭鑲的一塊白玉,把不值錢的石碗隨手扔掉,接著再把手伸進去,又掏出一面錦布。 觸感柔滑,顏色艷麗,他本來沒大在意地撂到了一邊,以為是擦嘴布之類的東西,可又隱隱覺得不對,皺著眉重新撈回手里,展開一瞧——竟是條女人穿的鴛鴦肚兜。 “……”祁重之嘴角抽搐,把肚兜使勁一團,沒好氣塞進了赫戎懷里:“乖,你撿的,賞你了?!?/br> 赫戎拎著肚兜一角提起來,不太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變了臉色:“上面的雞很好看,這是干什么用的?” “噗——”李兆堂一個沒忍住,偏頭用力捂住了嘴,憋笑憋得異常辛苦。 祁重之有點尷尬,在外人跟前,萌生出了一種“未過門的媳婦傻到人神共憤”的絕望,他泄氣地癱坐在一顆老樹前,有氣無力擺手:“拴在棍子上逗狗用的?!?/br> 赫戎顯然不相信,他把肚兜拿到鼻端嗅了嗅,聞到股嗆人的脂粉香,還想再深入研究,被看不下去的祁重之一把奪過來,墊到了屁股底下:“打住吧,真當個寶啦?把手伸過來,讓李先生給你診診脈,看有沒有什么進展?!?/br> 李兆堂還在顫顫巍巍忍笑,看兩人的目光充滿慈祥,仿佛一個將要送女出嫁的老父親。 他笑得手指頭不穩,蹦豆似的在赫戎腕子上抖來抖去,半天沒診出個屁來。 “哈哈…稍等,我這就……哈哈哈?!?/br> 李兆堂的笑點低得令人發指,可能是平日里壓抑久了,今天整整一個下午,他就沒徹底停下來過,想起來就要哈哈上半晌,弄得他自己也很無奈,邊笑,邊撐著額頭一個勁兒的懊惱。 于是赫戎的診斷結果,直到月上枝頭,祁重之昏昏欲睡時,才算得了出來。 “脈還是很平穩,看不出任何毛病。據將軍所說,這半個月來,你毒性發作的程度減輕了許多?” “嗯?!?/br> 祁重之瞌睡忽地沒了,一骨碌坐了起來,豎起耳朵聽聲。 “具體的癥狀呢?”李兆堂拿著從麻袋里掏的紙筆,低頭仔細記錄著。他一到行醫問病時,就像變了個模樣,總能讓身旁人感到種熨帖的溫潤,再大的病痛,一望他平和的五官,心境都能被鼓舞不少。 “吃過藥的第一個月,頭疼有緩解,但其他的癥狀沒有減弱。第二次后,我渴血的狀態有所改善,以前會忍不住咬自己,但那次沒有,我撐了很長時間?!?/br> “有多長?” “半個時辰?!?/br> 對赫戎來說,的確夠長了。 沒想到無心插柳,居然真給他找到了有效果的解毒.藥,這也得來的太容易了,祁重之難免感到不可思議。 “先不要高興,這并不是最終的解毒.藥,”李兆堂知道他在想什么,臉上并沒現出喜色,耐心解釋說,“這么快就能有成效,李某也很詫異,但蠱毒到底不是尋常的藥毒,將軍體內的是活物,不可掉以輕心。藥還剩多少?” 赫戎:“兩粒?!?/br> 李兆堂憂心忡忡:“只夠一次的分量了,如今我們被列為城中要犯,上哪再去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