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不大，里面陳設也十分簡單，一張床，兩把椅子，一方桌子，還有一個書架，上面卻是放著不少經書。

    許仙點上一盞燈，推開窗戶，卻見半月之下，院墻外，林中枝葉發出簌簌的聲音。

    許仙用了那小沙彌送來的齋飯，雖然是齋飯，卻味道極佳，讓一路奔波的許仙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閑來無事，許仙就從那書架上抽出一本佛經來看，卻是佛家極為重要的經典之一《華嚴經》。

    經中所載的是佛陀成道時，在菩提樹下夜睹明星、朗然大悟時所呈現的那個境界。

    “爾時世尊在摩竭提國，阿蘭若法菩提場中，于一切法成最正覺，智入三世悉皆平等，其身充滿一切世間，其音普順十方國土，譬如虛空具含眾像，于諸境界無所分別?！?/br>
    許仙口中念道這《華嚴經》的開篇，不禁想到幾年前他與那月娘姑娘請教長生，那姑娘曾言，這世間有三者可躲過輪回，不生不滅，與天地同壽，其中便有佛！

    只是聽說那佛陀便住在那西牛賀洲，離的著實有些遠了。

    許仙大體翻看一下，便合上了經書，佛陀之道，與他無緣，還是少看為妙。

    這時，卻是聽得墻外有那郎朗讀書聲傳來，許仙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細細聽去，才發覺那聲音由遠及近，卻是從墻外來的。

    這倒是奇了，夜半時分，還有人如此讀書，許仙無心修煉，當即便走了出去，院中無人，好似就他一人居住，隔著那院墻，許仙聽得真切。

    “世人皆有佛性，只因五陰旺盛，所以煩惱可以用五陰形容，悟真理，能斷金剛之智慧。破迷妄，化五賊為五智。

    開真智，了卻身心，大徹大悟?！?/br>
    許仙一聽，這估計是寒山寺的弟子在潛心修佛，正欲離去，卻聽得那頭傳來聲音。

    “墻內可是有人？”

    那聲音有些虛弱，顯然這人有些中氣不足，許仙剛才聽他讀佛經時也沒察覺。

    “是了，偶聽先生夜讀，頗生幾分好奇，所以前來一探，若有打擾之處，還望先生海涵?！痹S仙道。

    “尊駕客氣了，我哪里稱得上先生，不過一飽受病困的窮書生罷了?！蹦侨苏f道。

    “哦？原來你不是這寺里的和尚啊?！痹S仙心道，這不是和尚，還半夜念經，這禮佛的心可真是虔誠。

    “咳咳”

    只聽得那人咳嗽兩下，才說道“我本是在那寒山書院求學的，卻是自幼體弱多病，我娘信佛，便自小與我天天念佛經，以求佛祖保佑，倒也是奇怪，每逢我潛心念佛時，體內的病就好似祛除了一般，渾身都舒暢許多，只是過一會兒就會恢復原狀，為了活下去，我也只好日日念佛，夜夜念佛，多年下來，倒也養成了個習慣?！?/br>
    許仙聽那人講這話，腦海中便勾勒出一個為了活命而苦苦掙扎，不得不念佛的單薄青年。

    那人好似完全把許仙當作一個陌生人來傾訴，也不道他的名姓，顯然是把許仙當成了一個傾聽者，與許仙說了那多年來，求學的經歷，許仙聽了，還頗為感動。

    “兄臺？你還在嗎？”

    那人聽許仙許久沒有聲音，還以為許仙走掉了，才有此一問。

    許仙回應道“在?！?/br>
    “多謝兄臺能聽我嘮嘮叨叨這些，自從娘親走后，我還第一次和人好好說說心里話?！蹦侨说穆曇舻统亮嗽S多。

    許仙道“不妨事，聽得兄臺這席話，我到覺得自己比兄臺差了許多，兄臺體弱多病，飽受病魔折磨，還能孤身一人入寒山書院求學，從未心生放棄，其實已是人中龍鳳?！?/br>
    那人聞言，卻是失笑道“兄臺倒是夸的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哪里稱得上人中龍鳳，我在寒山書院的數百弟子中毫不起眼，不然也不會與兄臺叨饒這些了?！?/br>
    許仙卻道“兄臺哪里的話，人向來先是自己與自己比，他人怎么看又與我何干，只要心有定數，必定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那一日?！?/br>
    那人聽了許仙的話，久久不語，良久后，才與許仙道“多謝兄臺開導，人常言百無一用是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比起書院中那些同學更是無出彩之處，今日聽兄臺言，我還有些用處，其實我只是一個不想早早病死的可憐人，我禮佛禮了這么多年，佛家言人生來就是受苦的，只是我這苦卻也受的忒大了一些，也許是我前世不修善業，今世才得了這么一個怪病?！?/br>
    許仙聽了，卻是不好再勸，而是道“來日方長，有時能活著就已經是件幸事?！?/br>
    說罷，便轉身離開，回了禪房。

    一墻之隔，是寒山寺外的草廬，草廬下，一盞燈籠斜掛，坐著一個身著青衫，身子單薄瘦弱的青年，那青年手持一卷佛經，面色蒼白，雙眼失神，卻是嘴中呢喃道“能活著，便是幸事?！?/br>
    “是了，是了，生而為人，已然是幸事，若投胎做了豬狗雞鴨，不早已被人打殺，做了盤中餐，哪能如此，我讀佛經都讀到了狗肚子里，那人卻是看的透徹?！?/br>
    那青年再與那頭搭話，卻是無人回應，他才知那頭的人早已悄然離去。

    青年收了佛經，提了掛在一片的燈籠，朝著黑暗中行去。

    ……

    許仙坐在屋內，卻是想到，那人的怪病到也真是怪的可以，念佛經就可減輕病痛，說不定就是上輩子得罪了佛家人，這輩子才要一輩子禮佛拜佛，這世上定然是有仙佛的，只是不知是哪路邪佛干了這種缺德事。

    他想日后若是入了那寒山書院，說不定還能再見那可憐的書生。

    不過他人之事終究是他人之事，許仙坐定之后，便不再想著其他，而是點了一炷香，待香的煙氣一縷一縷的升起，許仙才閉目出神。

    奮力從軀體中一躍，他的神魂便離體而出。

    神魂其實和鬼魂也差不多，鬼魂若修煉到極致不也一樣陽神大成，許仙多日不出竅，主要是因為那次為了除妖而用了秘法，導致他神魂力量大減，只能慢慢來，慢慢溫養。

    他點的那炷香，便是佛寺里都有的檀香，也叫護神香，點香不至于讓夜風吹散他這魂兒。

    借著香，許仙朝遠處一眼望去，卻是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