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千秋盡江海
幾乎沒有人能承受住如此恐怖的神念之力,可定世珠的存在讓這種不可能成為了可能。不僅如此,神念展開的越多,周然的身體被強化的程度越高。先天境體內的真元若是如同山澗溪流,此時他體內的真元已如巨江大河。 歸元境的體魄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真元,周然體內的筋脈不知道被沖碎了多少次,但被沖碎的筋脈眨眼之久就被煉化的定世珠完全恢復。 如此周而復始,簡直就像是身體被一次次撕碎在一次次重組。 此等時候,周然才僅僅將神念展開二成而已。 痛嗎? 很痛! 值得嗎? 心里不爽總要做點什么! 周然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 但無緣無故就會被暴揍一頓的玄甲隊十六人肯定不相信。 如今,玄甲隊十六人中,有十人永遠都看不到周然講道理的模樣了。 “你們對我就這么沒信心嗎?” 周然用一種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對著這片破碎的世界說,他很想笑,可笑出了一聲苦澀的嘆息。從親手殺了那兩位被鬼霧侵蝕神智的警衛開始,周然就告訴自己絕對不允許身邊再出現類似悲劇。 也許在玄甲隊隊員心中,他們的小教官不僅喜怒無常,還是個吃獨食之人。因為定軍山軍功最高的任務是處理被鬼霧沾染的野獸,而這樣的任務幾乎被周然獨占了。 “是啊,我都獨占了!” 在蘇城的兩年多,周然時常會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可如果能重選他還會那樣做。 周然不記得自己受了多少傷,也不記得有多少次差點被鬼霧沾染,更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線上來回走了多少次,他只知道他帶出來的人可以死,但他不允許他們被鬼霧變成殺同袍或被同袍所殺的畜生。 那幾年里,周然像個變態一樣用各種手段折磨訓練他們,排名第三的玄甲隊訓練量遠超排名在他們之前的天甲地甲,大概是他心中的愧疚作祟。 那段時間,他固執的認為只要這些人實力夠強,就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 周然不覺得李元成與江上雨進階先天境與自己有關,也不覺得顧西樓三人踏入納元境跟自己有關,他更不在乎剩下的那些人有多大進步,他只是覺得做了他認為自己該做的。 親手殺掉熟悉之人的感覺,周然至今還記得。 沒有人知道在他黯然離開定軍山之后,他吃獨食那幾年里得來的軍功,幾乎全都轉到了那兩個警衛的孩子身上。 一個軍功幾乎為零的血軍總教官,兩個軍功可封將的孩子! “我不在乎你們背叛!” 周然嘆了口氣,略有自嘲的說道“我只是沒想到我會讓你們這么沒信心!” 紛亂思緒到此為止,神念之力已展開將近五成。 此時,周然的神念幾乎覆蓋方圓兩百里。 “小子,我問你最后一次!” 這一次,承啟的聲音不是在周然的腦海中響起,而是出現在他耳旁“你真想好了!” 周然淡笑道“你可真啰嗦!” “嘿!” 承啟消失被氣樂了,干脆說道“你也就是遇到這頭傻不愣登的地牛,若是換成其他地煞異獸試試,能干站著等著你砍?” 赤羽卻開口道“既然決定出手就不要廢話了!” “接好了!” 承啟又廢話了幾句,只是語氣是罕見的認真孤傲“本座百歲之前踏破通玄十二景,此后千年入八荒斬惡龍,踏七險地奪造化,于死境悟得大元天之境?!?/br> “這大元天之境能得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承啟語畢,周然立即感覺到身體內多出一股渺遠深邃氣息——正烈狂暴! 與此同時,屬于赤羽的境界也落入周然體內,同樣的浩淼莫測,但卻是凌冽霸道。 “小子,接住了!” 承啟聲音充滿了瘋狂與興奮,他大喝道“惡龍法相,出!” 周然頓時覺得體內屬于承啟的氣息陡然生變,瘋狂吞噬他體內洶涌無比的真元。 便在這時,赤羽亦是大聲道“血鳳法相,出!” 屬于赤羽的氣息,也開始瘋狂吞噬真元。 幾乎眨眼間,周然體內真元便被這兩股氣息吞噬了七七八八,他左邊身體蒙上一層淡黑色,右邊身體浮現一層淡淡的血紅色。 “你們快看!” 岳白芷等人稍稍恢復一些力氣,范長江突然指著前方驚恐道“那是什么?” 卻是在這六個人眼中,站在遠處之人身后突然浮現出兩道驚天虛影。 一黑龍,身軀蔓延百余里。 一血鳳,翼展籠罩百余里。 “哞!” 地牛立即感覺到威脅,抬起能輕易踏碎數十層樓的蹄子轟然壓來。 “太晚了!” 周然猛地抬頭,他嘴角冷冷一笑,埋藏在心多年的隱忍與周唐兩家后輩骨子里的瘋狂傾巢而出,他以神念之力為引,左手執掌惡龍法相,右手御使血鳳法相。 這一刻,天地無聲。 這一刻,時間停滯。 這一刻,第三冊寄神諭在周然腦海中飛速反動。 第三冊寄神諭,名為《九書》。 周然掌握不了承啟與赤羽二人擁有的境界,但此時二人卻是將全部神魂寄付在他的身體之內,即使只是短暫的鏡花水月,卻也足夠讓他以此窺探到《九書》中的武學。 “千秋!” 周然仰天大嘯,喝出這二字時,血鳳法相猛地揮翅,化成無數殘紅,猶如深秋的十萬畝楓樹林,目光所能看見之處盡皆熊熊燃燒的火紅,赫然擋住地牛壓下來的蹄子。 周然毫不遲疑,又朗聲喝道“盡江海!” 語畢,惡龍法相化霧,與漫天殘紅一同涌向身比山岳的地牛。 “哞!” 地牛嘶吼掙扎,奈何火紅蔓延地牛前半身,黑霧覆蓋地牛后半身,它根本掙脫不了。 “哞!” 地牛第二次發出痛吼時,巨大身軀竟被活生生撕成兩半。 漫天血雨中,承啟的聲音再次出現,此時的他卻是極為虛弱,只聽他呵呵笑道“我們只能幫你走到這里了,希望等我們醒過來時,你還好好活著!” 赤羽聲音亦是虛弱無比,依舊那么冰冷“死了更好!” “走了!” 承啟灑脫道,隨后再也無聲。 赤羽的聲音也再沒出現。 “你們……” 到了這一刻,周然才意識到他們兩個到底做了什么。 心頭猛地被一種難以形容的苦澀占滿,比親手殺了那兩個警衛時更加難以承受的苦澀。周然的眼睛頓時紅了,他嘶吼道“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 有種痛,任何語言都形容不出。 “哞!” 身體被撕成兩半的地牛,死前發出最后一聲嘶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死得太過不甘。 “??!” 周然仰頭大嘯,嘯聲中盡是痛苦,他猛地望向轟然倒下的地牛。 痛苦到了極致,便只剩下瘋狂。 “想死?” 周然一步躍至地牛身體之前,他不管不顧的以神念念動起虛靈衣口訣。 隨著口訣念動,他身上的虛靈衣劇烈飄動而起。 站在遠處的六人好似看見一層鋪滿整座天地的薄紗一閃而逝,而倒在地上的地牛尸體便在那薄紗出現之后莫名消失。 周然根本不在意神念消耗了多少,再次念動《煉神錄》中的束靈口訣。 “凝!” 束靈口訣念畢,周然喝出一字,天地之間竟是出現地牛虛幻的身影。 周然震動身上虛靈衣,瞬間將這頭地牛殘破魂靈收入其中。 塵埃落地,卻是心死如灰。 這樣的結果,不是周然想要的! 斷壁殘垣,溝壑縱橫,山塌地陷…… 周然就站在這樣一個毫無生機的破碎世界里,他一次次嘗試將意識落入定世珠內,他想知道承啟二人到底如何了,可無論怎樣嘗試,迎接他的是一次次失敗。 與他身體融合的定世珠,他竟是進不去了。 “為什么會這樣?” “為什么會這樣!” 周然抬頭看天,天上唯有夕陽漸漸落山。 周然就這樣站了一夜,岳白芷六人遠遠站著,根本不敢靠近。 無論岳白芷與席景真,還是范長江四人,此時再看周然的眼神與之前完全不一樣了,除了化不開的驚恐就是無法形容的崇拜。 黑龍虛影,血鳳虛影,再加上一頭被活活撕成兩半的地牛,對他們造成的震撼太大了! “咱們總教官是不是太變態了!” 后半夜,范長江才稍稍回神,說話的時候卻還時不時吸一口冷氣,連稱呼都變了。 岳白芷與席景真,臉上的表情同樣是懵的。 “要倒大霉了!” 岳白芷望向席景真,說話的聲音少見的有些顫抖,她說“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咱們幾個以后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席景真嘬著牙花,說“只怕不止我們幾個!” 范長江湊過來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岳白芷二人掃了他一眼,轉即又望向站在夜色下的那個背影。 一夜涼風,一夜流云,一夜靜默。 黎明,天涼生露。 太陽升起,染血的朝霞一出現就籠罩了整個天空。 過去的這一夜,周然將自己這些年經歷的一切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他的隱忍,他的退讓,如今看來都是何等可笑。 “既然你們那么喜歡爭權奪利,那我……” 周然眼神漸漸堅定,他松開握了整整一夜的拳頭,輕聲道“那我就讓你們一無所有!” “走吧!” 周然無聲無息來到正在準備早餐的六人身前,撂下二字就像出口走去。 岳白芷與席景真仿佛被毒蝎咬了一口,猛地站直身,而后更是下意識的跟上周然。從始至終,幾乎沒有半分遲疑。 直到跟在周然身后走了很遠,他們二人才反應過來。 心里陰影??! 范長江四人反映慢了一點,但也很快追上來。 密地入口外,古圣軒已經帶著一隊神衛營等候了一夜。 古圣軒撫摸著那跟小小的石筍,原本毫無瑕疵的石筍此時卻是布滿了裂痕。 “周然!” 古圣軒蒙地站起來,怒不可遏的望向從入口走出來之人,咬牙切齒道。 周然看向他,眼底無波無瀾,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近百位神衛營隊員,六位死里逃生的血軍,沒有一人敢在這時發出一絲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