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元洵守靈,到了半夜,就讓人在一旁打個地鋪睡一會,和元泓徹夜跪在靈前完全不同。 “你就怎么這么傻!”玲瓏說著抱住他,在他背上捶了下。 他瘦了不少,她幾乎都可以觸摸到皮膚下的骨骼。 玲瓏動了動手臂,把他抱在懷里。 元泓整個人靠在她的胸口上,她的身形對于他來說,委實有些嬌小,但是他委實喜歡這種被人抱入懷的感覺。 他推拒不開,也拒絕不了。干脆就放任自己沉淪。 元泓整個都靠在她的懷里,他貼著她的心口,聽著她的心跳。 “我以為我恨他?!边^了好會元泓開口,“阿娘的死,我到現在,依然覺得阿爺脫不了干系,阿爺所有表露出來的,與其說對阿娘有甚么情誼,還不如說愧疚來的更妥當些??墒前斦娴碾x世的時候,我委實……難受的厲害?!?/br> 哪怕心里怨他,恨他連自己發妻的地位都無法保全,甚至連他這個長子都無法保全,只能由外祖父代為撫養。 這么多年,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壓在他的心頭上,哪怕他一句話沒說。也一件沒有忘記。 “他對我好,我以為那是愧疚。說實話,我自己都不覺得,還有甚么父子親情?!?/br> 他說著往玲瓏的懷抱里挪的更里了一些,玲瓏雙臂環了過來,將他抱在懷里。在外面所向披靡的人,在她跟前和一個無助孩子似的,拼命的抓住她。 這幅軟弱的姿態,只有她一人看見。玲瓏伸手抱過去,“生老病死,這也沒辦法。我聽說,之前大王的確是有些不舒服,但是叫醫官來看,也沒有看出甚么端倪?!?/br> “是啊,生老病死,誰也沒有辦法??墒钦娴目吹桨斕稍谀抢?,我后悔了?!痹f著,臉上露出哀戚,他伸手回抱住玲瓏。 “夭夭,我是真的后悔了?!?/br> 心里所有的怨恨,在看到病床上的人的時候,全都沒了。他沒有想到,這么快就迎來生死離別。 快的讓他有些戳手不及,他以為父子兩人還要相對十幾年,誰知道竟然這么快。 玲瓏抱住他,手掌在他腦后輕輕的撫弄,“我懂得?!?/br> 她懂他的痛苦困擾,但她也知道他現在只是一時迷茫,等過了幾日就會知道如何做。 元泓抱住她,“今日她沒有叫你難做吧?” “有那么多人看著,你之前做的那場落了她的顏面,她知道厲害,也有分寸?!?/br> 元泓吐的那一口血,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整整三日守靈,沒有休息過片刻。在玲瓏和玲瓏交好的那些女眷的傳播下,估計也有不少人知道了。 徐妃就算想要為難她,那么多雙眼睛,也該收斂一二。 元泓握住她的手,他眼睛垂下,“徐氏若是還有幾分腦子在,這個時候就該把戲做足,臨到頭來露出馬腳,她這么多年裝的好人就毀之一旦了?!?/br> 玲瓏點頭。她伸手給他揉按膝蓋,膝蓋上的淤青此刻顏色加深了稍許,看著越發觸目驚心。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不過身體還是要注意?!?/br> 元泓眼睛只是盯著她,過了好半會,嘴角微微彎起,“嗯?!?/br> 親王的葬禮盛大,光是僧人做的道場就有白日之久。墓地早就選好了,在邙山靠近先帝帝陵的位置,宗室近臣多葬于帝陵之側。也是從了老規矩。 只是墓室還需要經營修建。 王府上來吊唁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元彩月也回了娘家,元彩月一回來,就奔著徐妃去了。 如今的徐妃,沒了平原王壓制,只覺得事事順心。見著元彩月回來,臉上的笑也多了點,“回來了?” 元彩月點點頭,“阿娘,現在阿兄也要繼承阿爺的位置了,我是不是可以和高要和離了?” 徐妃原本多了點笑容的臉一下就冷了下去,元彩月見狀,一下就跪下來。 高要年歲和平原王差不多大,風流韻事卻是完全不少,府邸里美妾無數,再加原配和那些姬妾所生的子女。元彩月過得艱難。 “你阿兄眼下還沒有做出一番事業來,那個庶孽到了如今,要是硬著脖子不肯認輸,那個狡詐的性子,和他那個生母竟然像了十分?!?/br> “你阿兄若是想要出人頭地,恐怕是少不了高要出手相助。和離的話,親家變仇家,怎么會出手相助?” 徐妃不耐煩呆在昏暗的屋子里頭,直接坐在外面。說話的時候遣開了左右。只有母女兩個可以好好說話。 玲瓏手有一樁事需要問過徐妃,她走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母女倆對話。 “你阿兄還沒有完全壓在那個庶孽頭上,你怎么能和離呢?” 第87章 封王 玲瓏站在花叢后, 她身體輕盈, 特意放輕腳步,除非特意去聽,不然聽不出什么來。 玲瓏聽了好會,她屏住呼吸, 把自己的腳步放輕, 悄悄后退。 過了幾條道,外面就是辦道場的地方。 除去生死無大事,但是玲瓏一直覺得,喪禮不是給逝者辦的。只是辦給活人看的而已。高要也在,見到她過來, 拱手一拜, 玲瓏目光在他身上流轉稍許,頷首回禮。 “郎君呢?”玲瓏回頭問芍藥。 “郎君在靈堂里?!?/br> 玲瓏去看了一眼, 元泓披麻戴孝的和其他人跪在一起, 下面全是一片哭聲, 其實喪禮到了現在, 哭也哭不出來, 只是在扯著嗓子嚎啕而已, 眼淚下不來,只能干嚎。 玲瓏聽不下去,只是看了他一會, 而后到休息的小室內。孝子賢孫也都是人, 能像元泓那樣連著三天三夜跪在靈前的, 沒有幾個,過那么一會,就要來休息一下,不然恐怕沒幾天,自己就要下去陪先人了。 “九娘子怎么回來的這么快?”芍藥說著,給玲瓏到了一杯茶。 玲瓏低頭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 “我見著王妃和六娘,六娘跪在那里求王妃準許她和離呢?!?/br> 高要家里是個什么鬼樣子,她都知道,為了那個位置,徐妃竟然真的能把女兒往那個火坑里推,玲瓏也是服氣的。 不過服氣歸服氣,同情也歸同情,對于元彩月,除非必要,不然她真的不打算伸手拉。畢竟是太后娘家,哪怕太后早死了,但背后還有皇帝,她瘋了才出手。 她低頭喝茶休息,她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現在得了個空,干脆坐在那里休息。 正小憩的當口,外面起了衣物窸窣聲,玲瓏看了一眼,見著門口站了個人,她仔細瞧了下,竟然是清河王妃爾朱氏站在那里。 這家里到處都是客人和親戚,不管哪一個都怠慢不得。玲瓏站了起來,“叔母怎么到這里來了?” 爾朱氏自從高貴人封后,有很長一段時日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也是,之前爾朱氏和于家的人在一塊,現在高氏封后,于家家大業大,底子還在,但到底沒有以前的那么威風。爾朱氏落敗在她手上,手下敗將的,自然不會輕易的在自己跟前晃悠。 今日遇見爾朱氏,玲瓏都有些意外。 “在外面站久了,過來坐一坐,沒想到,竟然看到你?!睜栔焓祥_口還是冒騰著好大一股不客氣,爾朱氏上下掃了一眼玲瓏。 眼前人穿著粗麻孝服,斬衰孝服的邊緣都是不做處理,直接讓毛躁的邊露出來。 玲瓏因為這段時日的勞累,臉頰瘦了一圈,越發顯得纖細。 爾朱氏見她雖然有些勞累,但看著人倒是精神奕奕,“你過得不錯?!?/br> “果然是隨了你阿娘,不管甚么樣都能過得好?!?/br> “叔母今日來,可是吊唁的?”玲瓏問。 她這么一番姿態,讓爾朱氏心下很是不舒服,這里是平原王府,而且元泓之前在冀州的戰事實在是打的漂亮,皇帝對他的看重,已經超過了對自己的兄弟。 “之前已經在前面走過了?!睜栔焓喜坏貌话崔嘞伦约旱钠?,“怎么說這么久,我還得在這站著?” 她是客人,也是長輩,隨意一個話頭,就能拿捏得了玲瓏。 玲瓏笑了,“之前一直和叔母說話,還沒來得及請叔母坐下,是小輩的錯?!?/br> 話說的熨帖,聽得爾朱氏越發火大,玲瓏給爾朱氏送了水,不一會兒元英從外面進來,看到玲瓏就是一愣,兩人平日里也有見面,不過都是見面打個招呼,就各自散去。 現在這樣,直接面對面的對上,還是除去那一次元英透風報信后的第一回 。 元英瞧著玲瓏一身孝服站在那里,娉娉婷婷,比平日里見著的,更為婀娜。 她很快垂眼下來,玲瓏見著她,“聽說你封了公主,恭喜了?!?/br> 元英前不久被朝廷封了安德公主,算得上是有名號的金枝玉葉。元英看了一眼玲瓏,她總覺得上次被玲瓏困在兩臂之間之后,整個人就有些怪怪的。 竟然不覺得她討厭了! 以前兩人針鋒相對,到了如今,竟然有了緩和的態勢。這變化讓元英戳手不及,又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元英抬頭就看見玲瓏站在那里,她面上笑容淺淡,和身上的孝服映襯著,倒是更俏麗了。 元英反應過來的時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她到底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 “阿叔沒了,我們家也很是痛心,記得阿叔出事前的幾日,還和阿爺在一塊談天說地。阿爺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來?!?/br> 玲瓏垂首下去,對她微微躬腰,“的確是太突然了?!闭f著她就掉了幾滴淚,淚珠掛在眼睫下,和明珠似得。 元英在對面看著,嘴張了張,沒能說出話來。以前她嫉妒玲瓏,覺得不過就是有幾分姿色,憑什么能得了阿爺的青眼,仗著長公主的勢頭在貴婦里頭,如魚得水?,F在卻莫名覺得,蘭陵長公主那么疼愛她,也不是沒有緣由。 “過來!”爾朱氏抬頭就見著女兒盯著玲瓏,那個樣子又不像是要找人麻煩的樣子。 元英看了玲瓏一眼,慢慢回去。 玲瓏讓侍女給她們端上來茶和點心,就又到外面去了。 爾朱氏瞪了元英一眼,“你剛才對上她,竟然落了下風,你到底怎么想的?” “阿娘,這里是阿叔的喪儀,還是多少給主家一點顏面吧?”元英糾結的捏住自己的袖口,小聲道。 “主家?”爾朱氏冷笑,“現在你阿叔都已經走了,兄弟不和,到時候肯定要分出來的。蘇九娘的夫婿又不是世子,到時候肯定要出去,她還算甚么主家?” 元英坐在那里不說話了,只是抱著端上來的茶水,茶水喝了一口,花香沁鼻,低頭一看,見著茶水里飄著幾朵小花,味道清新,喝到嘴里更是渾身舒服。 早聽過蘇九娘飲食精致,沒有想到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陛下那么器重鎮南將軍,現在阿叔已經歿了,他到時候應當不止現在這樣?!痹⒃秸f越見到爾朱氏冰冷的臉色,連帶著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去,“畢竟還是要繼續打交道的。給個顏面,到時候也好說話?!?/br> “你和別人都還說的過去,和她?”爾朱氏臉上的冷笑越發重了,“你該別是忘記了曾經的事了吧?” 被爾朱氏那么一點,元英想起自己母女兩個,險些害的蘇九娘喪命,雖然蘇九娘活了下來,但也是九死一生。若是人知道的話,還不一定要鬧出什么來呢。 “真是蠢的無話可說了?!睜栔焓侠淅涞目戳艘谎叟畠?,“和她交好,就算有好處,到了眼下的這種境地,你覺得還有回旋的余地?” 爾朱氏這段時日沒有出現在玲瓏面前,但是外面的消息還是源源不斷的送到她面前,她知道玲瓏這段時日過得可快活著,事事順心。 她和沈氏不睦,沈氏為人滴水不漏,哪怕清河王對她百般示好,也沒見她回應過半分,家里的夫婿也沒有為此紅過臉。她完全拿不出什么正當的由頭去鬧,一腔怒火全都算在了沈氏的女兒頭上。 “她過得好,那么我們就沒有任何好日子過了,你怎么這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