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
官家見柴祐琛說得篤定,有些將信將疑,“你若是沒有病,會這般夸我?” 柴祐琛無語,“后族尸骨未寒,官家正是威風之時,那起子人,誰敢爭鋒?平日里官家好說話,又廣開言路,方才日日起爭執?!?/br> “你讓三尺,那些人自然想進三丈,你若是寸步不讓,他們反倒膽怯了。官家,臣早就說了,今日不同往日,如今后族已亡,軍隊完全掌握在官家你的手中,是時候強硬起來?!?/br> “再則,王公何等聰明,自是知曉,他的孫女幾乎無可能,你從今日早朝,蹦跶得歡快的那幾個人,便能夠看出他的態度了?!?/br> 官家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出來主張王小娘子的,都不是王公的親近之人。他們只是想著,搏一搏,若是成了固然是好,若是不成,阿音也勉強算半個新黨的人物?!?/br> 柴祐琛并沒有附和,又轉而指向了溫家,“溫小娘子名聲有了瑕疵,本就不能成?!?/br> “三則,因為謝三的緣故,這事兒我若開口,反倒不美。倒是顯得官家選謝婉容為皇后,是感情用事,而不是認真思慮之后的事情了?!?/br> 官家一聽,捧腹笑了出聲,“他們定是要說,肯定是柴二吹了枕頭風!” 柴祐琛呵呵笑了兩聲,“官家今兒個晨起可照了鏡子?” 官家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但他向來實誠,“照了啊,又白又美!” “嗯?” 官家一梗,鼓起了腮幫子,“不如謝三美。哼,你不是也沒有阿音美么?” 柴祐琛懶得理會于他,雖然這事兒他們早有預料,但他若是早些回去告訴謝景衣,也是一樁討夫人歡心的美事。 謝景衣自打有孕之后,脾氣那是越發火爆了,他若是再不表現一二,待孩子出世了,那就是一打二了。 “官家可還有事,若是無事,我便先出宮了?!?/br> 官家正了正色,“我選阿音,也不光是因為那些官面上的話,雖然那些也是原因之一。但是更多的是,我很喜歡阿音,簡單又美好,給她一些好吃的,她就高興得不得了?!?/br> “宮中后妃,多半都是有所圖的。唯獨阿音,是我自己個硬要進宮的。我也想要帝后和睦,以前覺得可能是做不到了,現在我覺得,我同阿音不是不可能做到?!?/br> “我說這么些,是想請你,告訴岳父大人一聲。我自己個說,怪不好意思的?!?/br> 柴祐琛哼了一聲,“我說就好意思?” 官家嘿嘿一笑,“你臉皮比東京城的城墻還厚,當我不知曉?你為了娶謝三,就差抱著老丈人的大腿嗷嗷哭了!這點算什么!” 柴祐琛甩了甩袖子,“那你自己個抱著人大腿嗷嗷哭去吧?!?/br> 官家一瞧他抬腳要走,頓時急眼了,一把拽了柴祐琛的袖子,“別??!你聽都聽到了,豈能反悔?你若是不說,我就讓我的黑羽衛大統領……” “嗯?” “就讓黑羽衛大統領,日日早朝,睡不好覺……”官家說著,聲音都弱了幾分。 “知道了?!?/br> 第528章 喜憂 官家看著柴祐琛的背影,從愕然中驚醒,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個的大腿上,沖著門口守著的貼身太監嚷嚷道,“看到沒有,看到沒有?哈哈哈,我可算找到壓倒柴祐琛的法子了!要翻身了!” “哼哼,看他日后還敢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臭小子小時候明明乖巧得很,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沒有搭好,越來越不是個東西了!” 他說著,叉著腰哈哈大笑起來。 貼身太監恨不得當初他割的那砣rou不是那關鍵之處,而是耳朵!耳朵割了,他就聽不到這么驚世駭俗的秘密了吧! 原來一直都是中丞在上君在下! 他想著,縮了縮脖子,恨不得縮到地縫里去,公公我真的什么都沒有聽見??! 官家此刻宛若提前知曉了科考試題,覺得狀元帽已經戴得穩穩當當的老舉子,哪里還能注意到一個太監,抬腳便沖出門去,“叫御膳房今兒個多做幾道膳食,我要去阿音那里報喜?!?/br> 他說著,嘚瑟的哼著小曲兒便出了門。 太監松了口氣,看著官家比往常輕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腳步,咧開嘴無聲的笑了。 官家是他看著長大的,這些年雖說已經是國君,但總像是泰山壓頂一般,隨時都緊繃著,上一回見到他如此,還是小時候,同柴二郎一起爬樹掏鳥蛋。 即便是上回后族犯了事,官家也只是悶著聲的給他母妃燒了香,點了蠟。隨即又忙忙碌碌的去安穩朝局,等到一切平息了之后……那種洶涌澎湃的憋屈,像是開了閘一般。 那天夜里,官家一個人在小書房里,喝了三壇酒。翌日一早起來,像個沒事人一般,又上朝了。 “官家放心,老奴知曉了?!?/br> …… 這廂官家翻身做主,可算在朝堂在柴祐琛跟前都硬氣了一回。 那廂謝保林聽了柴二的話,半天沒有說話。 謝景衣靠在窗邊,拿手肘捅了捅柴祐琛,“我爹自打從衙門里回來,已經呆坐了半個時辰了。只聽說有那老舉人,考了半輩子,可算吊車尾考上了,歡喜得發了瘋,一邊笑一邊流口水的?!?/br> “就沒見過女兒要做皇后了,給驚成了石頭人的。再說了,阿爹你不是今兒個也上了早朝么?到了晚上了方才吃驚……怕不是那驚字是個蝸牛,從腳上怕到你頭上,爬了一天吶?!?/br> 謝保林回過神來,瞪了謝景衣一眼,“我是你阿爹!三囡你渾說些什么,口沒遮攔的!” 謝景衣嘿嘿一笑,走到了謝保林的身邊,給他捏了捏肩膀,“我若不這么說,阿爹你哪里回得過神來!二jiejie有了天大的富貴,你應該高興才是!” 謝保林拍了拍謝景衣的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苦笑道,“你有孕在身,快些坐下,還有逸天,你也別站著。我方才往杭州去了信,叫你阿娘早些啟程回來?!?/br> 謝景衣捏著肩的手一頓,驚訝的說道,“阿爹,不是說好了么?阿娘好不容易回一次娘家,叫她多住些時日?!?/br> 謝保林搖了搖頭,“你阿娘你自己個知曉,她若是知曉你有了身孕,她卻不在你身邊,莊子上養著的那些雞鴨魚rou的,全都沒有派上用場?!?/br> “她盡心淘來的一些滋補的方子,沒有用到你身上,怕是回來要對我一通好揍!” “阿娘還揍你?”謝景衣驚呼出聲,這可是頭一回聽說! 謝保林咳了咳,“你大jiejie那會兒,不回來;你二jiejie進了宮,回不來;你大嫂子有老嬤嬤傍身,給安頓得好生生的。她就只剩下你能補了,豈能不如她所愿?” “這兩日我又要快馬加鞭的再去信一封,把你二jiejie的事情,告訴你阿娘。讓她早日趕回來。你二jiejie在宮中雖然是妃子,但到底沒有正經的拜堂,這是你阿娘同我的心病?!?/br> “現如今……雖然說是續弦,那到底也是正妻了。阿爹從未想過要她去攀龍附鳳,也未想過能有今日……實在是,一時之間,心情頗為復雜罷了?!?/br> 謝景衣眼眶一紅,這就是她阿爹阿娘,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 “阿爹應該高興才是,阿娘知曉了,一定也很高興。待她回來了,阿爹可要護著我。我去吩咐廚上加菜,今兒個咱們合該高興高興才是?!?/br> 謝保林擦了擦眼睛,“好好好,叫逸天陪我喝點酒,好些日子不曾喝了?!?/br> 謝景衣應了聲,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這小東西,可真夠煩心的,有了孩子,便是連酒都喝不得了。 “前頭怎么那般吵鬧?”謝景衣剛同婆子吩咐完,就聽到了門口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她問著,朝著前院行去。 只見一個壯漢腰間系著孝布,正打著哭腔同管家說著話兒。 管家瞧見謝景衣出來,忙行了禮,“三娘子,荊州來報喪了?!?/br> 那壯漢一聽,忙對謝景衣說道,“我家老夫人沒了,夫人吩咐我們先回京報喪,他們隨后扶靈,送老夫人回來?!?/br> 謝景衣定睛一看,這壯漢瞧著有些眼熟,是謝景嫻之前的陪房。 謝景衣點了點頭,“知曉了。我大jiejie可還好?當節哀才是?;鼐┲?,還去荊州嗎?可有書信?” 他們之所以去那荊州,本來就是因為謝景嫻的婆母犯了事。若是這般,回來亦可。 壯漢搖了搖頭,“夫人尚好,不過方才生了小娘子,尚未出月。這個月子,怕是坐不成了。至于是否還去荊州,小人來的時候,夫人尚未提及?!?/br> 他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謝景衣。 謝景衣頗為驚訝,“我大jiejie何時有孕,竟然得女,我們也不知曉?!?/br> 壯漢遲疑了片刻,又說道,“夫人這胎懷相不好,一直臥病在床,吃了好些藥。頭回有人來京,夫人寫了信,送出去了,又叫郎君追回來了。怕是叫家中憂心?!?/br> 謝景衣了然,謝景嫻慣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 “我都知曉了,自會同我阿爹說的。你舟車勞頓,且先歇了罷,那邊可有安排你住處?若是沒有,管家你給安排下?!?/br> 她說著,沖著壯漢微微頷首,拿著信轉身進了后院,嘆了口氣。 人生就是這般喜怒無常的,不知何時歡喜,何時憂。 第529章 送劍 謝景衣唏噓了片刻,并沒有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左右得等伯府的靈堂搭起來了,他們方才去吊唁一二,急也是急不來的。難過那更是沒有的,說句實在話,她連親家老夫人長得啥模樣,都忘了個一干二凈的。 只記得,不是個什么好東西罷了。 …… 謝景衣再見謝景嫻的時候,已經是五日之后。 伯府門前,堵了好長時間,馬車方才駛了進去,烏泱泱的人直瞧得人兩眼發暈。 “大jiejie臉色蠟黃蠟黃的,待這事兒過去了,去尋李杏給你瞧瞧,她夫君周郎中,極其擅長調理身子。月子沒有坐好,日后落下了病根,可有得受的了?!?/br> 謝景嫻看著倒是比離開京城的時候,圓潤了不少,鵝蛋臉顯得越發的豐盈,可臉色著實差得很。這還是謝景衣口下留情。 分明一張臉像南瓜瓤子似的,嘴唇有些發青,眼眶兒周遭,像是被人揍過一般,一看就多日未眠了。 謝景嫻聽話的點了點頭,拿了軟墊,墊在了圓凳上,拉著謝景衣坐下了,“你有了身子,不該來的,叫妹夫來便是了。我們剛回來,之前人都帶到荊州去了,院子里也亂七八糟的,來不及收拾?!?/br> “你墊個墊子坐著,凳子太硬。我沒事,天氣炎熱,你姐夫他們著急回京好早日下葬,連夜趕路,我出月子,就這么兩天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就我這么一個兒媳婦,總不能連個面都不露?!?/br> “我們這一房,原本出了事,還當不受待見,也就沒有打算來什么人,不想今日這場面,倒是出乎意料了。唉,公爹對婆母一片真心,今兒個見了這般光景,又嚎啕大哭了一場?!?/br> “說是待事情了了,要好好的謝我阿爹一場。我們心中清楚得很,若我不是阿音的jiejie,怕是婆母能否葬入祖墳里,都難說?!?/br> 謝景衣聽著,舒心了不少,謝景嫻經過一劫,通透了不少不說,做事也爽利了不少,今日人雖然多,有些慌亂的,但到底沒有出什么岔子。 “二jiejie做皇后的事情,剛剛宣揚開來,也是趕巧了。對了……”謝景衣說著,看了看謝景嫻身后的床榻,上頭躺著一大一小兩個小孩兒,正在那里呼呼大睡。 “想來孩子滿月也是辦不成了,今兒個便悄悄的把禮給帶來了?!?/br> 謝景嫻大大方方的接了,輕輕的說道,“三囡你還愿意理大jiejie,大jiejie就心滿意足了?!?/br> 她說著,站了起身,開了箱籠,從里頭翻出了一個錦盒,遞給了謝景衣,“我先前不曉得你有了身子。荊州窮鄉僻壤的,也沒有什么好東西,可以帶給你?!?/br> “荊州有好些鐵匠鋪子,我選了好久,選了脾氣最不好,古怪規矩最多的那家。你姐夫說,這種店往往有高人,大隱隱于市?!?/br> “我叫打鐵匠給打了一對匕首,還有一把長劍。我記得你以前在杭州的時候,便用這個?!?/br> “小時候阿爹送你的那把劍已經短了,不得用了,你又不能總搶妹夫的用。我也不懂得劍的好壞,只聽說吹毛可斷便是利器,扯了頭發試了,真的能斷。你看著有沒有用,若是沒有用,就擺在玩兒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