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節
商人重利,趙半馬一定是得到了比同翟家聯姻更大的好處,方才如此的。好處從何而來,從一個商戶的孫女能夠嫁給太后的侄孫子來看,那便知曉一二了。 趙半馬的馬不行,平日里并不為朝廷所看重,太后此舉,分明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被逼到了墻角兒,要背水一戰了。 太后起兵宮變,到底名不正言不順的。她若是成功了,也得有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方才行,譬如君主昏庸無道,荒唐至極等等諸如此類的。 便是打仗,那也得先寫篇棱文。 先皇太過荒唐,承托得如今得官家,簡直就是絕世小乖乖,不是明君,都叫那坨爛泥巴把他承托出了明君之像。 那么太后宮變的借口是什么?皇后。 官家廢后,不惜以巫蠱之術為借口,清洗后宮,妄圖逼死嫡母,再把被謝景衣同柴祐琛踹飛的那幾家人,給他們安上個被誣陷的名頭,證明官家權欲熏心,不孝不悌。 便能夠體面的謀逆了。 謝景衣瞧在手心中間的手指,停了下來。若換做她處在太后那個位置,她便會如是想,如此做。太后能夠熬到今日這般地步,絕對不是個蠢人。 是以,她也會這樣做。 謝景衣閉了閉眼睛,忍不住的興奮起來。 一個個的打有什么意思,就應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所有的妖魔鬼怪一起出來,讓她一次性斬草除根,豈不是快哉? 她想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爾等賤人全滅,她正好安心養胎。 …… “娘子怎么來尋我了?可是腹中孩兒思念父親了?你有了身子,怎么也不小心一些。來,為夫扶你下馬車?!?/br> 謝景衣打了個寒顫,果斷的扯下了被撩開的馬車簾子。 這個慈眉善目,像是坐了八百年的高僧,眼瞅著就要坐地成佛的家伙是哪個?是柴二嗎?簡直驚悚! 馬車簾子又撩開來了,真是柴二,人不認得,那衣衫她認得,是她繡的凌霄花。 謝景衣透過柴祐琛的肩,往馬車外一看,好家伙,御史臺今兒個都封嘴了么?一個個的全站在門前曬太陽呢!不要以為你們一個個的眼睛小得跟一條縫似的,我便不知道你們在看好戲! 第508章 前奏 平日里吹胡子瞪眼,動不動就要撞柱子血濺當場的硬骨頭們,今兒個一個個的倒像是等著投喂的魚,光看著嘴一張一合的,卻發不出什么聲兒。 這群人是上趕著看柴祐琛的好戲呢!欲言又止?那你就憋著吧。 謝景衣眼眸一動,就著柴祐琛的手,下了馬車,“多謝官人,今兒個樊樓有官人最愛吃的酥rou,這不特意給你送過來了?!?/br> 柴祐琛一個激靈,rou眼可見的,自己個手背上的汗毛根根豎了起來,別人撒嬌是要情,謝景衣撒嬌是要命??!豈止是rou麻,這嬌滴滴的聲音,做作得像是人拿著金簪子在那地板上刮刮刮。 等到磨得鋒利了,便會提起,一簪子扎在你的脖子上。 他不記得是在官家看的哪個話本子上瞟到過,說丑人撒嬌比美人撒嬌管用,為何,美人撒嬌別有風情,想多看一會兒,丑人撒嬌辣眼睛,只想草草應承了事。 謝景衣不丑,但他想應承。 “嗯。你小心些,可去尋李杏了?” 謝景衣見柴祐琛恢復的了正常,自然也再作妖,對著那群老頭子們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有事耽擱了?!?/br> 柴祐琛皺了皺眉頭,牽著謝景衣便往里頭走,坐在門檻上的一個老頭子,笑瞇瞇的說道,“恭喜恭喜,聽聞柴夫人喜字當頭啊。今兒個一早,柴二郎便請我們用了朝食了。嘖嘖,這還是頭一遭,占了他的便宜,可見他真是歡喜得鼻孔里都要噴出花來了?!?/br> 謝景衣瞥了柴祐琛一眼,見他耳朵微微泛紅,笑了出聲,“頭一遭,沒有經驗,手忙腳亂是真的。怎能就請您用朝食呢?待孩子平安出生,定要請您喝喜酒?!?/br> 那老頭子頓時瞪圓了眼睛,“好家伙,這朝食老夫要吃虧了。才吃了兩麻團,柴家娘子就想找我收喜錢?!?/br> 他說著,自己也哈哈笑了起來。 謝景衣同他們寒暄了幾句,方才順利的跟著柴祐琛進了屋。 御史臺很大,御史卻并不多,柴祐琛是少卿,有自己個獨一間的書房。 忍冬擺了菜,便同柴貴一道兒,有眼力見的守在了門口。 “一會兒我陪你去尋李杏,你昨兒個落了水,也不知曉有沒有影響?!?/br> 謝景衣見他當真十分在意,輕輕的嗯了一聲,給柴祐琛夾了一塊酥rou,“我倒是想去,但最近要忙起來了?!?/br> …… 今年的二月,于大陳而言,注定是不平凡的二月。 殿試剛過不久,三甲游了花車,整個京城尚且沉浸在榜下擇婿的歡喜之中,陳宮之中,便傳來了驚天一雷。 齊皇后失德,在宮中施巫蠱之術,當廢。 一時之間,京城里人心惶惶。那兩個字,簡直就是洪水猛獸,一旦沾上了,便是一片人頭落地。新黨揪住此機會,下手肅清,更有文豪撰寫千字文,列出齊皇后大罪。 太后重病不出,后族龜縮不語,新黨如日中天,就差扯開嗓子嚷嚷,下一任皇后必定姓謝,皇長子要變嫡長子!從此之后,誰敢爭鋒? 陳宮沉寂得如同一灘死水。 敢在這個時候蹦跶出來的人,早已經成了枯骨。 太后拿起梳子,對著銅鏡梳了梳自己的鬢角。她抹了好些發油,沒有一絲亂發。 “想當年,哀家剛剛進宮,先皇夸哀家發如烏云,近處幽香。我最喜歡的,便是這曇花香味的發油。罕見,精貴,香氣媚而不俗,這大約是他唯一喜歡我的一點?!?/br> “現如今啊,這頭發已經全白了,稀疏的幾根,用不著頭油了。就這么一罐子,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這頭油一如初見,人卻已經完全不同了?!?/br> 站在她身后的嬤嬤,低著頭不敢言語。 坐在小桌邊的官家,只是在飲著茶。 “這人啊,不能忘本。譬如哀家,就將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記了個一清二楚的。若是心記不得,那便用筆記住了。不管好壞,都要千倍奉還?!?/br> “皇兒可還記得,在你小時候,哀家便是這樣教你的??上悴皇莻€好學生,白瞎了我的一片苦心。先皇兒孫眾多,是誰讓你坐了那個位置?” 官家管著茶盞又喝了一口,“我做過太子。太子即位,當然是父皇的選擇?!?/br> 太后笑了出聲,又從梳妝匣子里,選出了一只梅花簪子,“這是先皇親手畫了樣子,打了來送我的。他這個人吧,不能說無情,只能說太過濫情了。當時宮中每一個女人,怕不是都能夠說出一段,同他的故事?!?/br> “你倒是像了他,沒有心,最是會裝聾作啞。你的那些哥哥們,是怎么死的?你的那些子侄們,為何不敢動?那都是我齊家在背后給你掃清了前路?!?/br> “這才幾年,你便過河拆橋,也未免太過急迫了一些。也是,年輕人,最是沒有耐心了,也不知道天高地厚?!?/br> “哀家說的恩情,你心知肚明的,卻揣著明白裝糊涂,這樣就覺得心安,覺得自己手上,沒有沾上兄弟們的血了么?當真是好一朵盛世白蓮花?!?/br> 官家將手中的杯子,輕輕的擱在了桌面上,“若論這個,當然比不上您。若我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那您簡直是失憶了??!” “殺我母妃的仇人,站在這里,要我報答恩情?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您當是翻書么?上嘴巴皮同下嘴巴皮一挨,吐口氣,就將血海深仇翻了片了?!?/br> 太后又笑了起來,“這話,可不想是你說的,倒像是謝三說的。怎么著,你這個皇帝當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么?倒是鸚鵡學舌起來了?!?/br> 官家站了起身,走到了太后身邊,從梳妝匣子里選了另外一支梅花簪,插在了太后的頭上,“您的頭發未免也太少了些,簪子都插不住了。不是我說,父皇真的喜歡這么油膩的頭發么?” “像是肥豬rou擱在太陽下曬,油都要滴下來了呢。當然了,他確定是不喜歡,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送您隨手可見的梅花簪子了。梅,即是霉運,又是沒了,那是在說,您于他而言,就像是霉運一般,若是不存在,那就好了呢?!?/br> 太后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你學說話,倒是學得不錯?!?/br> 第509章 宮變 官家一口氣說完,心中暗爽。 當他不知道老妖婆在挑撥他同謝景衣的關系,可她不曉得。他只恨不得將謝景衣亦或者是柴祐琛的毒嘴描下來,然后換到自己個的嘴上。 就是這樣,不動聲色的氣得人七竅生煙。就是這樣! 不枉費他預想了好幾天,方才想出了這么一番說辭??粗蟛桓吲d,他便像是夏日飲冰,舒坦得很。 雖然他只學了個皮毛,但也夠用了。 太后透過銅鏡,看到了官家得意的臉,冷笑出聲,“官家是不是以為,有了王相公及其門下支持,有了柴祐琛同謝三攪風攪雨,你這皇位,便穩若泰山了?” “哀家給了你許多得機會,是你自己個不珍惜罷了?!?/br> 她說著,從頭上拔下了官家替他簪的簪子,用力的拿著衣袖掃了掃桌子。 桌面上的銅鏡,連帶著裝滿珠翠的梳妝匣子,全都噼里啪啦的打落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緊接著,門外突然想起了砰砰的聲音,官家往窗外看去,臉色頓時一變,白日焰火。 “你這是要謀逆么?”官家往后退了一步,大聲嚷嚷道,“來人??!” 太后朝前走了一步,一腳踏在了一顆碩大的夜明珠上,“謀逆?我這是撥亂……”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腳下那珠子一滑,整個人往后一仰,摔在了地上。 屋子里的人,都傻了眼,這是他們絕對都沒有預料到的場景!不是,咱們不是謀逆嗎?逼宮嗎?太后出師未捷身先躺可怎么辦? 官家抿住了嘴,卻憋不住笑,噗呲一下笑出了聲,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太后惱羞成怒,也顧不得掰扯多言,伸手一指,“點金!” 之前站在太后身邊的宮婢,哪里還有半分低眉順眼的樣子,猛的一抽腰帶,那條綠色得腰帶,竟然變成了一柄軟劍,朝著官家刺來。 官家大驚,往后退了一步,卻亦是腳下一滑,躺倒在地。 太后的首飾匣子里,實在是有太多的珠子了。官家覺得,他踩到的這顆,大概是個玉球。 點金一劍落空,看著躺地上的官家,又是一劍刺來,可手還沒有伸到,便感覺頭上一陣勁風襲來,仰頭一看,好家伙,屋頂上的瓦片,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 她面朝屋頂,一塊大石頭掉了下來,點金猛的一閃,那石塊擦著她的肩膀落了下來,只聽得嘩啦一聲,半個衣袖被撕裂開來,手臂瞬間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屋頂出現了個大窟窿,一個人影從上一躍而下,伸手敏捷的提溜起了地上的官家,將他護在了自己身后。 來人一言不發的,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戴著白色的面具,腰間懸掛著一根黑羽,一雙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兒,看上去剛被人吵醒,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 此時武婢點金已經站在了太后身前,拿著軟劍,警惕的盯著從天而降的人。 “要全部殺掉嗎?官家?屋里的兩條臭蟲,還有屋外的那些?” 說話的正是翟準。 官家搖了搖頭,“不要胡來?!?/br> 翟準百無聊賴的轉了轉手中的小刻刀,果斷的將官家護到了一角,就在那點金松了一口氣的瞬間,翟準突然猶如閃電一般,轉移到了點金跟前,她還來不及悶哼,喉嚨便已經出現了一道血痕。 太后尖叫一聲,被噴了一臉的血。 翟準一個轉身,扯著官家的衣領閃到了一旁,一只弩箭擦著他的耳朵,朝著太后所在的方向飛去,直直的釘在了太后身后的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