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節
“你這又是為何,無緣無故的?” 柳夢庭顯然有備而來,他咬了咬嘴唇,認真的說道,“小子不敢在大人同夫人跟前撒謊。其目的有二,其一,雖然朝廷說要還我家產,但不知道何時能還,層層克扣,能剩多少,不如以此一舉,拿回一半家業?!?/br> “其二,海船暴利,柳家只剩我同阿妹兩個人,壓根兒守不住。我外祖家在徽州,算得上是望族,可在真正的世家大族面前,算不得什么,前車之鑒,歷歷在目?!?/br>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小子把守不住的海船給官家,換來官家對我兄妹二人的庇護。漆家一般的產業,已經很多,我們幾輩子都花不完,貪心的下場,便是猴子撈月,兩手空空?!?/br> 他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小子坦誠相告,還請大人成全?!?/br> 柴祐琛勾了勾嘴角,“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何要為你做這個事?別人還只當我收了你好處,落了一身腥?!?/br> 柳夢庭搖了搖頭,“大人家養的驢子,都能夠戴金鈴鐺,戴貂帽;為了博夫人開心,能夠一夜雕滿園,并不缺我這點銀子?!?/br> “夢庭年紀雖然小,但自問勤奮好學,他日若是高中,將為大人驅使?!?/br> 柴祐琛笑了出聲。 柳夢庭一瞧,頓時紅了臉,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謝景衣瞧著,踹了柴祐琛一腳,你丫的不知道自己笑得很勾魂么?已經害了官家一輩子的清譽了,不能連個苦孩子都害吧? “他用不著驅使你!你很聰明,能想到這么多。我喜歡聰明人,欠我的人情。這個事情,我們替你辦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在京城讀書科考吧?!?/br> 柳夢庭抱著阿妹,認真的行了大禮。 待起了身,又遲疑的問道,“夫人怎么知曉,我不打算回徽州,打算帶著阿妹,日后就在京城落腳?” 第464章 走背字運 謝景衣倒是沒有賣關子。 “你是一個聰明人,小小年紀能忍耐知進退,日后這早朝之上,定是有你的一席之地?!?/br> 謝景衣絲毫沒有掩飾自己對柳夢庭的贊揚之情,這個孩子命太苦了,他需要認同。 “你獻出一半身家,為的便是得到庇護??扇チ嘶罩?,天高皇帝遠的,小孩子家家的,隨便染個風寒就早夭了,到時候便是官家有心護你,亦是鞭長莫及?!?/br> “在京城里就不同了,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誰敢輕舉妄動呢?” 柳夢庭雙目亮晶晶的,他對著謝景衣同柴祐琛拱了拱手,“正是如此,小子迫于無奈方才算計如此,叫柴御史同夫人見笑了?!?/br> 謝景衣搖了搖頭,“既然應承了你的事情,明日便會去辦了,你也好安心過年。如今時辰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們兄妹回去?!?/br> 柳夢庭高興的咧開了嘴,笑了起來。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方才像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 “不用了,我買下了夫人隔壁的宅院,走兩步就到了?!?/br> 謝景衣一梗,她忘記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柳夢庭的家產被奪走了,他也還是吃金枕玉長大的有錢人! “過年,來我家中吧?!币慌栽S久沒有說話的柴祐琛突然說道。 柳夢庭眼眶一紅,搖了搖頭,“我們兄妹二人有孝在身,便不叨擾了。且今年是阿爹阿娘去世的第一個年頭,置辦宅院,也是想要有個門庭,貼個白聯?!?/br> 柴祐琛也不強求,不再多言了。 再次下雪,已經是正月十五的時候,絨絨的小雪花兒,讓整個上元節都變得不同了起來。 謝景衣憑欄遠瞭,頗有些唏噓,那一年官家被刺殺,她提著白燈籠氣永平侯夫人,關慧知橋上偶遇,仿佛還在昨天一般。 京城里熱熱鬧鬧的,后族五大家少了一家,對于尋常百姓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非說有什么,大約是以前的東家姓漆,如今的東家姓王罷了。 左右都是拿工錢的,主家姓什么重要嗎? 比起這個,他們更高興的是,整個正月里都沒有下雪,等開春了,他們便能照常出門耍,流民們也能歸鄉了。 因為多了許多外鄉人,今年的燈會異常的熱鬧,遠遠看過去,全是一動一動的人頭。 “謝老三,滾下來!” 謝景衣聽到熟悉的大嗓門,懶懶的趴在欄桿邊兒,探出頭去,“姓關的,自己個爬上來,我懶得下去?!?/br> 關慧知叉了叉腰,吳家幾兄弟一字排開的,只少了吳五虎。 謝景衣無聊的打了個呵欠,看了看蹬蹬上樓的關慧知,“你的四個哥哥,怎么不上來?” 關慧知哼了一聲,“怕被你訓,都跑走陪我嫂嫂們去了。柴二怎么不在?御史臺今兒個也要罵人不成?今年太后病了,官家在宮中侍疾,難得清閑的?!?/br> 謝景衣一把摟住了關慧知,“我同美人月下相會,怎么能帶夫君一道前來?” 關慧知故作嘔吐狀,嫌惡的推開了謝景衣,“你怕是顛倒了,就你那小身板,怎么著也是關小哥我西樓會衣衣才對!” 這下謝景衣也被惡心到了。 關慧知說著,也學著謝景衣之前的模樣,趴在木頭欄桿上,哼哼了起來,“我阿娘來京城了,你曉得吧?青萍鎮咱們下了大獄,外祖母給我阿娘去了信?!?/br> 謝景衣如何不知?自打那之后,關慧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黑羽衛的任務,她也沒有叫她,都叫了翟準。 “我阿娘原是不大管我的,這次卻是真的惱了。你不曉得,這十多天,我相看了一百來好人,打飛了十八個,把我阿娘氣得呀……就今兒個出門,還叫四個哥哥盯著我?!?/br> “人啊,年紀大了,想法就是不一樣了,她以前都說,慧知啊,你高興就好;現如今日日叨叨,慧知啊,你快點招婿吧,不然的話,下了大獄了,都沒有人為你劫獄啊……” 謝景衣聽著,哈哈的笑出了聲,“按照伯母的說法,你當嫁給阿準才是!” 關慧知毫不猶豫的罵了一句,“丑!嫁給他我還不如嫁給趙缺!當然了,趙缺腳太臭,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她說著,憤憤的拍了那欄桿一掌,謝景衣只覺得身下陡然一榻,便往前撲去。 他娘的關慧知一巴掌,竟然將這欄桿打折了! “姓關的!” 關慧知忙伸手一撈,將謝景衣撈了回來,又是一個抬腳,將斷掉得欄桿勾了回來。 “哈哈哈哈,一時忘了形,一時忘了形……” 說話間,樓下傳來了一陣尖叫聲,“糟了糟了,砸死人了,砸死人了!” 關慧知一愣,看到被她勾回來的欄桿,的確是少了一塊,頓時緊張了起來,該不會她今年走背運,真砸死了吧! 她想著,一把摟住了謝景衣的腰,便跳了下去。 周圍的人又是一陣驚呼。 地上躺著一個穿著紅色袍子的小郎君,耳邊插著一朵花兒,看上去十分的俊美。 只不過此刻他正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看上去像是沒氣了一般,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正跪在一旁,大聲喊著砸死人了,砸死人了! 謝景衣正要相詢,卻被關慧知給拽住了。 “牛竤,你能換個路子么?就你那金鐘罩鐵布衫的功夫,別說這么一塊木頭了,就是兩個鐵球從天而降,也砸不死你丫的??!大庭廣眾之下,你還要賴上我不是?” “我跟你說,別說你長得跟個倭瓜似的,就是你長的像天上的仙女兒,我也不會娶你的!他娘的,小爺真應該去廟里燒香拜佛了,這走的都是什么背字運!” 那少年一聽,立馬坐了起來,摸了摸耳邊的花,“姓關的,那些長得好的,經不起你弄;全京城會功夫的,也就屬我生得最好了,你不嫁我嫁誰?” 關慧知一聽,對著那牛竤就是一腳踹過去。 牛竤一見,慌忙站起了身,往后跳了一大步,警惕的看著關慧知腰間的馬鞭。 關慧知呸了一口,“就沖你姓牛,老子也不想看到你!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也需要我動鞭子?” 第465章 渾水摸魚 牛竤站穩了腳,瞪了一旁的小廝一眼,那小廝也不哭喊了,掏出一把彎刀來,拔刀出鞘,恭敬的遞給了牛竤。 “沒有比過,你又如何知曉?姓牛的怎么了?” 關慧知一把攬住了謝景衣轉身就要走,“姓牛的不怎么的,但竟然還叫竤,自以為牛哄哄的,其實不曉得,在別人眼里,他就是一坨臭烘烘的牛屎!” “我一朵長得好好的花,犯得著惡心自己,往牛糞上蹦?” 牛竤漲紅了臉,“你!姓關的,小爺娶定你了!” 關慧知看了看牛竤的下身,鄙視的翻了個白眼兒,拉著謝景衣便走了。 圍觀的人見她兇悍,也不敢攔,一個個的快速讓出了一條道兒。 牛竤已經氣得七竅生煙,抬腳便追,可今日乃是上元節,這街上往來之人何其多,擠擠攘攘的全是人頭,要尋兩個小娘子,談何容易? 不一會兒的功夫,人便不見影兒了。 謝景衣扶著腰,喘了口粗氣,伸出了一個巴掌來。 關慧知警惕的舉起了手,“什么意思?你也要同我比試一番?” 謝景衣深呼吸了幾口,總算是緩過來了,關慧知這個人,實在是野蠻,一通狂擠,差點兒沒有把她擠成餅。 “那茶樓是我開的,記得賠錢!” 關慧知氣了個倒仰,“你這個人,怎么這么摳!散財童子住隔壁,你怎么也學不來一點大方氣!” “那個姓牛的是怎么回事?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他是后族五大家牛家的吧?咱們才弄垮了漆家,他怎么倒是纏上你了?” 關慧知從頭上拔了個銀簪子,插在了謝景衣的腦袋上,“這個好看,我叫人打了一對,送你一支,抵欄桿錢了。弄垮了漆家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之前我哥哥們瞧牛家這一輩的人,可不順眼了,經常一言不合就約架的。以前我五哥還在京城的時候,哪里輪得到牛竤這種繡花枕頭在我跟前丟人現眼!” “也就是這次,我阿娘回來了,非要給我找上門女婿,之前不是跟你說了么,我打飛了十八個,這十八個中有一個,竟然跟牛竤是好兄弟?!?/br> “那家伙不服氣,找了牛竤來找回場子,我還沒有開打呢,姓牛的就故意躺地上了,也不嫌寒磣,總之娘們兮兮,惡心吧啦的,早知道他今日路過,我便不勾那個欄桿,砸死丫的算了?!?/br> 這牛家乃是后族五大家之一,同吳家一樣,一門都是武將。 太后乃是十分講究“體面”的假人兒,若是明目張膽的手握軍權,未免有些不體面。因此牛家雖然是后族五大家之一,但是是最為獨特的一家。 打明面上來看,牛家口口聲聲都把忠君愛國掛在嘴邊,同吳家并無二樣??晌鋵⒌降淄某疾煌?,練武不光要吃苦,還得有天賦,方能出類拔萃,不然上了戰場,那也是一個死字。 牛竤父輩那一代,倒是有那么幾個能夠獨擋一面的,可都死得早,到如今牛家也只有牛老將軍一個人,鎮守一方了。這一輩的小輩,要不想嫌棄武將地位低下,轉了文臣。 要不就吃不得那個苦,練得高不成低不就的,蒙著父蔭日子過得倒是也舒坦,但比起吳家一門五虎,牛家可謂是差得遠了。 牛竤雖然沒有關慧知說的那么差,但認真打起來,的確不是關慧知的對手。 關慧知見謝景衣不說話,推了她一把,警惕的說道,“你怎么一臉壞水的?我跟你講,你可別想著要我去整什么美人計,我怕我看到那牛竤就想吐!” 謝景衣回過神來,這就讓她搞不明白了。 “撇開武功不說,光看臉,牛竤當得起玉面小將軍的稱號,你看人不是看臉的么?怎么倒是這么討嫌牛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