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
他青色的衣衫前頭,瞬間紅了一片,竟全都是血。 “你不是很喜歡笑么?現在怎么不笑了?”謝景衣輕輕的說道。 翟準倒吸了一口涼氣,又笑了起來,他的眼睛彎得更加厲害了,像是一條縫兒。仔細的看去,他長長的睫毛在輕輕的顫抖著,不是疼得顫抖,而是興奮的在顫抖。 “嗯,我今天很高興,所以一直在笑呢。今日見到謝三,又覺得更高興了。怎么著,打算就讓我這樣流血,流死么?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傷?” 謝景衣輕輕的哼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瓶,扔給了翟準,“你若是女子,每個月都會血流不止,那也對血腥味熟悉得很?!?/br> “那關慧知怎么沒有聞出來呢?” 謝景衣驚訝的看向了翟準,“你對自己也太自信了吧?除了美人,其他人在關小哥眼中,那都是紙人。一個紙人是好是壞,你覺得她會給眼神?” 翟準一梗,腮幫子鼓了起來。 他也扯了一旁的小凳,徑直的脫了袍子,又從靴子里摸出一把小刀,就是他經常拿著雕刻蠟燭的小刀,割斷了身上纏著的布,重新的上起了藥。 他疼得臉色發白,偷偷的看著謝景衣,見她面不改色只顧埋頭吃瓜,心中又不滿意起來。 “男女有別,我坐在這里上藥,你都不臉紅的么?” 謝景衣聞言抬頭,把瓜一擱,扭過頭去看向了翟準,“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把那白布扯了,我發現你是花木蘭,亦或是是那祝英臺,那我才有興趣呢!” “光膀子的男子有什么好臉紅的,跟不穿衣服的驢子有什么不同?旁人還白皙得很,你看你,都跟驢差不多色兒了,唉……” 翟準又心梗了一會兒,加快了手腳,不一會兒就又麻利的上好了藥。 “你下手可真狠,我流了這么些血,吃三筐棗兒都補不回來了!我不是壞人,更沒有害你之意?!?/br> 謝景衣挑了挑眉,“明日不說暗話,我為何要戳你傷口,你心知肚明的。你阿爺為何派你來鬼街,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主刺探,你主刑罰,咱們井水不犯河水?!?/br> “我告訴你,別來招惹我,試探來試探去,陰陽怪氣的。你手底下的人,不告我知,卻把我的人,知曉得一清二楚的。怎么著,你喜歡殺人是么?” “你殺我一個試試?” 翟準握著小刀的手微微一動,又收了回去,“謝三你說什么呢,我怎么會殺你?!?/br> 謝景衣輕笑出聲,“是么?吃瓜不?反正任務你早就完成了,咱們又沒有旁的事情可以做,吃吃瓜聊聊天也挺好的?!?/br> “我不喜歡殺人,但我挺會殺人的,你要不要試試?” 翟準搖了搖頭,“我不想試?!?/br> 謝景衣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你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本不想多嘴,但你把你的殺氣收收,趙缺同關慧知是跟著我吃飯的,你要是敢動手,我可不管你阿爺是誰?!?/br> 翟準一愣,瞇了瞇眼睛,舉起了雙手。 “哎呀,都被謝三你看穿了。怎么,在趙缺那里打了眼,所以開始想要查清楚身邊每一個人了么?我可沒有對你撒謊,阿爺發現我殺人的時候,十分的開心,他害怕了?!?/br> “開什么玩笑呢,原本把我扔在山里,就要是讓成為最銳利的刀呀,刀怎么可能不喜歡殺人呢!我可是為了我最愛的阿爺,十分十分的努力的學功夫,爭取每次殺人都比上一次要更快一些呢!” “明明,明明是這樣期許的,可等我做到了,得到的卻不是表揚,而是恐懼。謝三,你說大人是不是很無情,很過分呢!可即便這樣,我翟準,可還是很喜歡我阿爺呢!” “畢竟,我的命都是阿爺給的?!?/br> 謝景衣鄙視的瞪了翟準一樣,“說話陰陽怪氣的干什么?像個野獸一樣控制不住自己,還找這么多借口,很光榮嗎?” 翟準的眼睫毛又抖動了起來。 謝景衣遞給了他一片瓜,翟準一愣,接了過來,啃了幾口,還沒有啃完,便朝著茅廁沖去。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腳步虛浮的走了出來。 “現在還想殺人嗎?” 翟準有氣無力的搖了搖頭,還殺屁啊,拉得腳抖,手抖!沒看過這么奇葩的人! “你什么時候下的藥?” 謝景衣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傻缺嗎?把我的獨門秘籍告訴你了,下次怎么毒死你?” 翟準第三次心梗。 “說吧,你手下有多少人,在黑羽衛任什么職位;可是潛伏在蔡太妃的那堆刺客當中?別否認,剛你上藥的時候,我看到你身上的紅點兒了。殺太后的刺客很厲害么?你受這么重的傷?” 謝景衣心中把翟準痛罵了一千遍,殺老妖婆的刺客那么厲害,你就應該留著他,讓他為官家除害??! 當然了,翟準是人是鬼說不清,這話她是不會說的。 翟準像是霜打的茄子,磕完五石散過了藥效,焉了吧唧的說道,“黑羽衛雖然落敗了,但還同以前一樣,分為二部。一部主刺探情報,就是趙掌柜他們做的事,是明面上能拿出來說的?!?/br> “二部主殺伐,有一些人,該消失的時候,就應該消失。先皇在的時候,活計還很多。我很小的時候,便出任務了。新皇太過心慈手軟的……咳咳……” 翟準說著,“我們求精不求多,統共只有五十人,不說個個是好手,但身手都還不錯,都在我的管轄之內。阿爺的確是早就知曉了蔡太妃的那些個紅點兒,我也潛伏了一陣子?!?/br> “昨晚我已經解決了刺客,但一時不察,受了重傷?!?/br> 第391章 我來握刀 居然有五十人!謝景衣在心中暗罵了一通翟老賊任人唯親,憑啥翟準有五十個手下,她就只有兩個手下! “那個殺手名叫紙鳶,是個歌姬,看上去嬌滴滴的,使得一手好琴弦。你知道這種武器么?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勒住人脖子,然后血濺得老遠的。昨天晚上,我就是用琴弦殺了紙鳶?!?/br> “好多血,我一時上了頭,被紙鳶拿匕首捅了一刀。琴弦彈開的時候,劃破了我的臉?!?/br> 翟準一邊說著,一邊看些謝景衣,見她半點驚慌失措的表情沒有,又捏起了一塊瓜,看樣子打算繼續吃下去,實在是忍不住,又問道,“你不害怕么?你們這種閨閣中的小娘子,應該連殺雞都怕才對呀,你可真是一個奇怪的人?!?/br> “我來之前,查過你,你倒是遇過幾次刺殺,從第一次起,就不害怕,簡直是個怪物。所以,我阿爺叫我過來,跟著你?!?/br> 謝景衣又罵了一通翟老賊,老東西說得冠冕堂皇的。 一開始她入黑羽衛的時候,她以為她是女子,翟老賊肯定沒有把她放在眼中,可后來知曉了他同永平侯的關系,便曉得,怕不是一開始,她的一舉一動,翟老賊就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了。 這老狐貍,一舉一動,都有深意。 他已經老了,翟準掌握了黑羽衛絕大部分的勢力,他忠誠又聽話,原本是個好苗子,可架不住是個腦子有問題的人,對于人命的輕視,讓人心悸。 像這種人,若是執掌了黑羽衛,后果顯而易見,早朝之上,誰敢跟皇帝嗆個聲,怕不是到了夜里,便血濺床頭了。 再往深里說,翟準對新皇也毫無敬畏之心,誰知道哪一日,不會有了弒君之意呢? 翟有命年紀大了,人一旦老了,總會變得比從前心軟一些,尤其是翟準成了這幅模樣,同他脫不了干系。他快要死了,就想在死之前,能夠找到一個,可以鉗制住翟準的人。 至于萬一她制不住翟準,反倒被翟準殺了,怕不是老賊也只會感嘆一句生死有命,然后盡量在死之前,尋到下一個人,實在尋不到。 那他棺材里,怕不是要再多躺下一個殉葬人。 謝景衣一時半會的,不知道該為自己感到可悲,還是該為翟準感到可悲。 “有什么好怕的,死的人,又不是我?!敝x景衣淡淡的說道,“除了紙鳶,還有別的可疑之人么?那紅點兒,還有多少人?” 翟準此刻倒是顯得乖巧了起來,“宮里頭的篩查人,也不是吃素的,只有紙鳶一個。紅點兒我殺了不少,但還剩多少,我也說不好。你要收下我么?” 他說著,笑眼彎彎的,之前的戾氣,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謝景衣挑了挑眉,“你每雕一個我的小人像,是不是就在暗戳戳的咒我死一次?” 翟準驚訝的睜開了眼睛,“那怎么會呢?謝三怎么把我想得這么壞?我可是打心眼里把你當做上峰來尊敬的,當然了,若是有一天,你讓我覺得無趣了,嗯,那就難說了?!?/br> 謝景衣笑了出聲,又遞給翟準一片瓜,“這片沒有下藥,你嘗嘗看,挺甜的。那咱們比比,是你先覺得我無趣,還是我先嫌棄你沒有用吧?!?/br> “一下子來五十多張嘴,你欠我一大筆,慢慢還吧?!?/br> 翟準又是一驚,“不是你主刺探,我主殺伐,井水不犯河水么?何時我的手下,變成你的手下了?” 謝景衣睜圓了眼睛,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有翟準的兩個大。 “不是你讓我收了你么?不收你當小弟,難不成收你當通房丫頭?你都是我的小弟了,你手底下的那些小弟,還不是我小弟?” 翟準有些暈,等回過神來,叉著腰哈哈哈的笑了起來,他笑了許久,笑得傷口都疼了。 “我覺得當通房丫頭不錯,你說你家柴二郎會不會吃醋?上一回我給你拿藥,嘖嘖,那個眼神……記憶猶新?!?/br> 謝景衣搖了搖頭,果斷的說道,“不會?!?/br> 翟準心中咯噔一下,總覺得繼續問下去討不到好,可他真的很好奇,“為什么?” “上回是晚上,看不清你的臉;如今是白天,嗯……” 翟準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鼓起了腮幫子,“你在罵我丑?” “我沒有罵,你自己罵的?!?/br> 翟準垂了垂眸,“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子,我長這么大,從來都沒有照過鏡子?!?/br> 謝景衣打了個飽嗝,站起身來,往一旁的逍遙椅上一趟,拿起了一把蒲扇,搖了搖,今天吃瓜吃得實在有點多。 “哦,那下回你生辰,我送你一面鏡子,讓你照個夠。你長得挺好的,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如果睫毛不抽抽的話,看上去挺善良的?!?/br> 翟準欣喜的想要說話,就聽到謝景衣劈頭蓋臉的罵道,“差不多行了啊,多大年紀了,還整這些鬼,你怎么不說我走路從來都只走路的右邊,吃飯每一口吃的都是雙數米,喝水只喝溫熱的,不喝熱的也不喝涼的?!?/br> “就連說話,都只跟好看的人說,不跟丑的人說。有事沒事的,別成天想那么多,吃吃喝喝殺殺人,不也挺好的?矯情!” 翟準氣鼓鼓的換到了謝景衣原本坐的小凳子上,離逍遙椅近了幾分,安靜了下來。 就在他以為謝景衣瞇著眼睛要睡著了,猶豫著要不要給捶捶腿的時候,就聽到謝景衣說道。 “人怎么會是刀呢?阿準你不是一把刀,你是握刀的人。你前面十幾年,練習怎么拔刀殺人,后面十幾年,再練習怎么收到入鞘,不是很好么?” “你才多少歲啊,若是就收放自如,什么都在掌握之中了,那人生還有什么樂趣?你若實在是握不住刀,也沒有關系,我來握住就好了?!?/br>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不是嗎?翟準?!?/br> 翟準仰起頭,看了看天,今日的陽光格外的刺眼。 桌面上不知道有沒有下藥的瓜,曬得焉了吧唧的,一些甜甜的汁水,流到了被撕開的名冊上。被太陽一曬,水干了,紙張有些皺巴巴的。 翟準抬起手來,遮住了眼睛,輕輕地“啊”了一聲。 謝景衣勾了勾嘴角,太好了,不花一個燒餅,白得五十一個打手! 第392章 宮中赴宴 東京今日晴朗,萬里碧空無云。 謝景衣坐著馬車,一旁扔著裝著雨中陳宮圖的錦盒,今日乃是太后生辰。 “若是天晴了,那怎么溜須拍馬,哎喲喂,不虧是太后啊,光芒萬丈,普照大陳,實乃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