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這是一個十分空曠的院子,里頭打掃得干干凈凈的,在院子的一個角落里,種著整齊的青菜,一個頭發全白了的老婦人,正在院中喂著雞,瞧見謝景衣進來了,也不言語,只往屋子里頭去了。 李金香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領著謝景衣進了西屋。 “三娘子不是來尋親,是來這里幫小公子打聽鎮上的命案之事吧。我都聽說了,小公子考中了狀元,做了了不得的官了?!?/br> “你知道什么?” 李金香警惕的朝右邊看了看,見張桂芳院子里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一個激靈,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沒有騙三娘子,那張桂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全都是道聽途說,然后自己個添油加醋的?!?/br> “對面那個富恒茶樓,但也可以住宿。那位姓許的公子,是夜里匆匆來的,背著個包袱,就住在了富恒茶樓的地字第一號。我沒有什么本事,靠給人浣洗衣物,還有富恒茶樓里的被褥為生?!?/br> “偶爾缺人的時候,還會在那里幫廚。那天晚上,鎮子上最扎眼的,并不是那許公子,而是有一隊貴族女眷。當時那小娘子嫌這里地方小,被褥不干凈,叫小二把原來鋪的那些都拿走?!?/br> “他們要換上自己個帶的,店小二拆了,堆在一個角落里,叫我過去抱回來洗。我去的時候,里頭吵吵嚷嚷的,好些人。正好看到那許公子來住店?!?/br> “茶樓統共兩層,一樓是喝茶吃飯的,二樓是住的。那小娘子住的是天字號房,姓姓姓……姓周,沒有錯,姓周,是從西京來的。那許公子看上去特別慌張,年紀輕輕,冒冒失失的,還不小心摔了一跤?!?/br> “所以我記得特別清楚,他進了屋子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便又出來了,慌里慌張的出了門,朝著北面走了,我回家的時候,他一走,停在旁邊的一輛馬車便跟了上去。后來我就沒有見過他了,第二天便聽人說他死了?!?/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你看到的這些,店里的小二都知道嗎?你有沒有跟旁的人說過?” 李金香搖了搖頭,“也不知道為什么,那日住店的人格外多。像我們這樣的小鎮客棧,才有幾個小二,都忙得腳不沾地的。那周小娘子要求繁多,陣仗浩大,當時人應該都注意她去了?!?/br> “第二天,小二去收拾屋子,地字第一號,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后來才有了那許公子偷了人東西的傳言??h衙有差人來問過小二,倒是沒有人問我?!?/br>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這些有沒有用,本來想去告訴官差的,但是婆母不許我去,說我們兩個女人在家,若是惹上官非就不好了。再則那許公子又是橫死的,搞不好有殺身之禍?!?/br> “若只有小公子,我倒是不好去說,見到小娘子也來了,這才把心一橫……您轉告給小公子,可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我們寡婦生存本來就艱難,若是有什么閑言碎語叫那張桂花知曉了,指不定要說成什么樣子去?!?/br> 李金香說著,又擔憂的看向了謝景衣,絮絮叨叨道,“之前聽小娘子說,小公子在這里養了外室?這怎么行,他是我們杭州的女婿……” 第283章 雙方碰頭 謝景衣發誓,她是頭一遭遇見這么能絮絮叨叨的人。 大概李金香講故事,總是要以從前開頭,一直講一直講,事無巨細的一直講,講到無話可說了,方才結束。 “你說姓許的摔了一跤,怎么摔的,為什么會摔,摔到什么東西上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后,他出門,手上帶著包袱嗎?” 李金香的注意力一下子從柴祐琛養了外室這件事上挪開了,她想了想,說道,“哦,他撞到了周小娘子擺在過道上的箱籠。也不算摔,就是踉蹌了一下,趴在了地上,很快又爬了起來?!?/br> “是在哪個房間門口?” 不等李金香發散,謝景衣趕忙問道。 “就是從天字號,快到地字一號的時候。我當時就蹲在那附近塞被單,記得很清楚。周小娘子要換被褥,箱籠都打開了,橫七豎八的放著,被絆道也是正常的?!?/br> “許公子摔了,都沒有人給眼色,當時我還在心中感慨呢?!?/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他出門的時候,帶包袱了么?” 李金香搖了搖頭,“這我就沒有注意看了?!?/br> 她說著,有些慌亂的說道,“我有沒有幫到你?” 謝景衣一愣,點了點頭,“多謝了。雖然我真的是來走親戚的,但你說的這些,我會幫你轉告給官府的?!?/br> 李金香啊了一聲,紅著臉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娘家原本還算衣食無憂,但后來出了個好賭的小叔叔,把家底子輸了個干凈,一家子人,只能夠給地主種地?!?/br> “我嫁的這家是清貴讀書人,也幫扶不了娘家。我日日愁苦,可不想杭州竟然鬧了青苗。我那年初二,回去見阿爹阿娘,他們眼睛都變亮了一些?!?/br> “種田人,就是要有自己的田,自己的地,心中方才不慌。我阿爹常說,原本是貪官亂來,但多虧了謝監州,還有齊國公,我們方才得了真好處?!?/br> “大恩大德,我們平頭百姓也沒有什么可以回報的,今日若是能夠幫上一點點小忙,我也高興了。我們母女二人在鎮上生活不易,不想惹上麻煩,不是故意騙小娘的?!?/br> 謝景衣笑了笑起了身,“如此多謝了,我許久不見,怕是我的車夫要尋我了?!?/br> 李金香點了點頭,依舊是開了后門,先四處張望了一下,見無人注意,這才請了謝景衣出門。 “金香,金香,你過來看,唉,唉,唉,我叫你不要惹事……你看這得了人家的銀子,如何能還??!” 李金香循聲過去一看,只見她之前挑的水桶底部,躺著一個小銀錠子。 “阿娘,我追上去還給她?!?/br> 老婦人看了看李金香的手,搖了搖頭,“金香,你的手都泡爛了,這銀子咱們啥也不敢,尋個好郎中,把手治上一治……” …… 謝景衣出了門,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兒,提溜了幾盒胭脂,便去了對面的富恒樓。 青萍鎮雖然只是一個鎮子,但因為離京畿近,過往人多,倒也十分的繁華,這富恒樓雖然不如京城酒樓奢華,但也干干凈凈,讓人平生好感。 謝景衣一進門,李杏便迎了上來,“小娘……” 謝景衣微微頷首,跟著李杏去了雅室,柴祐琛已經坐在里頭等著了。 謝景衣先對著李杏拱了拱手,“委屈你了?!?/br> 李杏一愣,隨即笑眼彎彎的,“當嬤嬤挺好的?!?/br> 謝景衣咧開了嘴,伸手就想拿桌上的茶點往嘴里塞,卻見那碟子嗖的一下移開了。 “小氣吧啦的,吃塊點心怎么了?我都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塊點心便塞入了她的嘴中。 “先凈手,多大的人了,連青厥都不如?!?/br> 謝景衣艱難的包了一嘴,含混不清的說道,“青厥吃草料之前,是先洗腳了,還是先涮牙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 柴祐琛想了想,“它先喝水,然后噴出來,便是漱口了?!?/br> 柴貴抽了抽嘴角,公子啊,它不是噴出來,它是嘴漏…… 謝景衣懶得理會它,去一旁的銅盆里凈了手,在柴祐琛的對面坐了下來。 “結果如何?聽說腦袋掉下來了?” 李杏驚訝的搖了搖頭,“哪里來的流言蜚語?是骨頭扎進了五臟六腑死的。他身上有很多傷痕,死之前應該被人嚴刑逼供了。那逼供之人手很生,看來不是熟手,一不小心,過了火?!?/br> “這孩子年紀輕輕的,也不曉得,做了什么招人怨恨的事情,竟然下如此毒手?!?/br> “死因很明確,沒有什么好質疑的,也沒有什么遺物?!?/br> “也是不易”,謝景衣嘆了口氣,她說著,看向了柴祐琛,“我要東西,你要什么?” 柴祐琛給謝景衣沏了茶。 李杏頓時明了,“要不我先出去逛逛?” 謝景衣搖了搖頭,“麻煩你,讓車夫跟著,去對面那戶人家,尋一個叫張桂花的,她會帶著你去尋我姓錢的姨祖母,到時候你就說全都不是,搞錯了,原來姨祖母住在浮萍鎮就是了?!?/br> 李杏滿頭黑線,這姑娘到底又張嘴說了什么胡話,給自己設定了個什么奇葩身份,如今竟是又要圓回去了。 “知道了?!彼f了,出了門,柴貴見狀,忙也跟著出去,守在了雅室門口。 “我們在查鳳萍縣的案子,許師爺帶著那賬冊,就是要來京城交給我們御史臺的。卻不想,臨到京城門口,到底沒有走進去?!?/br> “他的恩師,便在御史臺任職?!?/br> 謝景衣嘆了口氣,頭鐵的人,總是死得早,可沒有頭鐵的人,這世道便會一成不變,最后死寂下去。 “我拿了賬冊,八成也是要給御史臺的,任務并不沖突。我先說了,你能確定許師爺確實隨身帶著賬冊嗎?畢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是我,我不一定帶?!?/br> 柴祐琛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他若是進客棧的時候,賬冊在身上,出門之后就沒有了。那么在他進出門一炷香的時間內,他把賬冊轉移了?!?/br> “他只停留了一炷香時間?你怎么知道?”柴祐琛疑惑的問道。 謝景衣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山人自有妙計?!?/br> 見柴祐琛鄙視的眼神,謝景衣清了清嗓子,“自然是有人瞧見了。他在這一炷香時間里,撞到了別人的箱籠,然后摔倒了。再之后進了地字一號房,很快又出來了?!?/br> 柴祐琛站了身,“走,上樓去?!?/br> 第284章 賬冊的下落 端端一炷香時間,一本賬冊怎么就不翼而飛了呢? 謝景衣一邊走,一邊思索起來。 這事兒有一處十分古怪,青萍鎮離京城已經不遠了,那么著急進京把證據交給御史臺的許師爺,為何不直接快馬加鞭的趕進京城去,反倒是要在半夜里打尖住店呢? 根據李金香所言,一炷香之后,他一出門,就被人給盯上了。 那么追他的人,應該跟得很緊才是。他為什么要停下來? 有兩種可能性:一,他知曉今夜被抓已經是在劫難逃,于是想出了一個轉移賬冊的辦法,縱使他死了,賬冊也不能夠給嚴家人拿回去; 二,他抱有僥幸心理,想著住店的時候,人多眼雜,嚴家人不敢大張旗鼓的開殺戒,搞不好能保住小命。 可若是第二種可能性,他為何一炷香的時間之后,他又出去了呢?也就是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了。 是以,謝景衣更傾向于第一種。柴祐琛亦是如此想的,方才說上樓去。 茶館里一層的人很多,但二樓的客棧卻十分的安靜。來這里住店的,多半都是不著急連夜入京,在這里整頓一番,再進城的客人。 李金香說得沒有錯,樓里的小二很少,在底下端茶送水的忙得不可開交,并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上了樓。 謝景衣往前一步,徑直的走到了地字一號門口。她想著,蹲了下來,敲了敲地上的木頭板兒,仔細的聽起聲來,又瞅了瞅一旁欄桿的縫隙,便是連墻角都沒有放過。 柴祐琛沒有說話,搬起了擱在那門前的花盆,亦是沒有發現任何能夠藏得下賬本的地方。 謝景衣垂了垂眸,同柴祐琛對視了一眼,柴祐琛點了點頭,兩人轉身下了樓去。 地字一號的門已經貼了封條,嚴家的人來翻了第一遍,后來本地縣衙的差人,又來翻了第二遍,都沒有發現賬冊,即便是有,也叫人悄無聲息的拿走了。 兩人回了雅室,柴貴立馬迎了上來,謝景擺了擺手說道,“柴貴,幫我去看看李杏替我尋完親了沒有?!?/br> 柴貴立馬轉身沖了出去。 柴祐琛哼了一聲,坐了下來,說道,“不知道的,還當他是你的書童?!?/br> 謝景衣湊近了些,“不是么?” 柴祐琛臉一紅,有些呆滯,待反應過來,惱羞成怒道,“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