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第271章 你放心了嗎 上輩子的時候,她就差沒有拿枝筆同老太監一道兒蹲在床邊記錄:官家今日寵幸高妃兩次,留子。 于這樣的人,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說來也是心酸,上輩子她連心悅這兩個字,都沒有想過。這輩子等想起之時,已經被柴琛圈得牢牢的了。 謝宅不大,兩人懟著懟著,便到了大門口。 柴琛確是公事在身,無法逗留,并未多言,翻身就上了馬。 “明日夜里回來喝魚湯?!彼隈R背上,面無表情的說道。 那模樣語氣,同他白日里說鄭王府該誅,并沒有任何不同之處。 “知道了,給你留個魚尾巴?!?/br> 柴琛揚起了手,飛奔而去。 他身后的柴貴,慌忙也上了馬,一溜煙兒的追了上去。 因著到底犯了錯,心虛得緊,謝景衣一直繞著道兒,不敢去主院礙眼,便是晚食,都讓忍冬去大廚房里取了回來。好在翟氏揪著謝景音叮囑個不停,等謝景澤回來了,又拉著他嘀咕了半日,竟是沒有顧及于她。 到了夜里,雨終于停了,謝景衣開了半扇窗兒,提了筆正在作畫,畫的乃是宮中夜宴圖。那是一年太后生辰。 彼時她方才做了掌衣,為了給太后做一件福壽延綿的錦袍花了數月時間,眼睛差點兒沒有看瞎了去。 那日下了好大的雪,整個皇宮都是一片白色,她穿著木屐,嘎吱嘎吱的走在雪地上,小心翼翼的,生怕摔了一跤,污了衣衫。 一路上,燈火通明,橘色的燈籠隨風搖曳,從她開始,到身后的那一隊宮女兒,一個個的都嘴角含笑,像是戴著假面一般??赡樕闲χ?,心中卻是忐忑不安,夜宴不完,便不知道這衣衫是喜是悲。 太后一句夸贊,便是定心丸,可若是皺了眉,便是一陣血雨腥風,讓人不安。這樣的日子,只過一日,便是心酸,可一年上頭,這宮中有多少生辰,有多少喜宴…… 謝景衣提筆畫著,卻見那畫上滴了幾滴水珠兒。 雨已經停了,怎地還漏水不成。 她仰起頭來,謝景衣那張絕美的臉,突然之前映入了眼簾。 不管看了多少次,謝景衣都要忍不住感嘆,即便是從下往上看,謝景音的臉也還是一張找不出什么缺點的臉。 “二jiejie何時來的?怎么還哭了?” 謝景音擦了擦眼淚,“之前在杭州的時候,你畫畫被人夸贊,我還只當是你吹牛,隨聲符合卻不走心。今日瞧見,方才感同身受,明明臉上帶笑,眼角卻是在哭的。你這副畫,畫好了送我當嫁妝罷,只是不知,能不能帶進宮去?!?/br> 謝景衣一愣,將手中的筆一擱,將那畫搓成了個團兒,抓起來扔到了一旁的竹簍里。 “我不過隨便畫畫,二jiejie喜歡,我給你畫一張百味圖,是好吃的?!?/br> “是么?這可是你說的,沒有一百種好吃的,不叫百味圖?!?/br> 謝景衣點了點頭,一把抓住了謝景音的手,便將她往床榻上拽。 “二jiejie今日同我一道兒睡罷,咱們姐妹,好些時日沒有說過話了。二jiejie你老實同我說,是不是并不想進宮。你若是不想,可千萬別憋著,阿爹也好,哥哥也罷,寒窗苦讀多年,能走到哪一步,靠的是自身本事?!?/br> “若是走不上去,那也是時運不濟,犯不著二jiejie犧牲自己個,來給他們助力。白日你那樣同阿娘說,我還以為……你若不是心中有事,怎么瞧一副畫兒,竟然瞧出淚來?!?/br> 雖然畫得如此,但上輩子謝景衣可沒有為宮中那些破事兒掉過一滴眼淚。 與其讓自己流淚,不如讓敵人流血。 謝景音一把抱住了謝景衣的腰,整個人都躺在了她的腿上。 “我是心中難過。今日方嬤嬤同我說了,這宮中嬪妃吃穿用度,都是有規矩的,太后也好,中宮也罷,都講究節儉,有那天災人禍的時候,竟然還要茹素?!?/br> “像初入宮的,品級不高,便只能夠瞧著那位分高的,吃好吃的……我的天,簡直太慘了。我剛瞧著你那副畫,便想到了這個……臉上都笑著,看著很體面,實際上,吃得比我家的大黃狗都不如,簡直了……” 謝景衣滿頭黑線,將眼眶中的擔憂之色,都收了回去,她惡狠狠的捶了謝景音一拳,“謝景音,你沒有心!首先,我們家沒有大黃狗;其次,在宮中有錢,你也能吃到好吃的;再次,我撕掉那畫,真是撕得太對了,簡直是對牛彈琴!” 謝景音這下子不干了,“二jiejie我憂心得睡不著,你這個人,怎么一點都不能感同身受!” 謝景音說著,伸出手來,揪了揪謝景衣的臉,“逗你玩兒的呢!二姐不喜歡看你愁眉苦臉的樣子。悄悄告訴你,其實我小時候,偷偷的做過當貴妃的夢呢!如今正合我意?!?/br> “二jiejie啊,沒有你想得那么笨,只是以前懶得費心。等我進宮之后,照顧阿娘的事情,就落在你頭上了。嫂嫂雖然好,但怎么可能有閨女貼心?” 謝景衣鼻頭一酸,“我就知道,我二jiejie大智若愚,聰明!” 謝景音翻了個白眼兒,“我怎么感覺,你不是在夸我?!?/br> 她說著,坐了起身,認真的說道,“方嬤嬤教導了我許多,你便放心罷,人各有命,自己的路得自己走,你也莫要什么都攬到柴二的身上?!?/br> “柴二雖然同官家一道兒長大,十分的親密,我也不知道,你同官家有什么交集。但是,三囡,jiejie不喜歡說大道理,但是有一句話,總是沒有錯的,君是君,臣是臣?!?/br> “就算再要好,那也不能是兄弟,你們可千萬要記得,不要逾越了。我也會時刻叮囑自己,君是君,妾是妾,便是再怎么寵愛,也不可能有真心?!?/br> “退一萬步講,就算有,在天下面前,也是不堪一擊的?!?/br> 謝景音說著,眨了眨大眼睛,“現在你放心我進宮了嗎?” 謝景衣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我滴個娘啊,雖然我剛剛恭維你大智若愚,但我當真沒有想到,你竟然能夠說得出這么一番話來!” 謝景音一個暴栗捶了過來,“謝三囡,你就不能夠給jiejie捧個場!我費了老大功夫,進門之前,演練了好幾遍,方才說得這么飽含深情,說得這么有智慧的!” 謝景衣立馬捶了回去,同謝景音鬧了起來,一直鬧到沒有力氣了,兩個人方才四仰八叉的平躺了下來。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謝景衣看著床帳上繡的那朵牡丹花,輕輕的說道,“我放心了??!” 第272章 賞珠宴 夜已經深了。 忍冬悄悄將小爐的火扒拉小了些,溫上了一壺水,若是小娘起夜,也不至于喝涼水。 整理好了一切,她躡手躡腳的站起了身,走到了床邊,從那銅鉤上取下了床幔,輕輕的掩好了。 屋子里,能夠聽到二人重重的呼吸聲。 忍冬掩門的時候,手微微一頓,在心中嘆了口氣,走到了院子中,“嬤嬤您回去歇著吧,二娘子在我們屋歇下了,這里有我上夜就行,待明兒個一早再過來?!?/br> 一個為了讓阿妹放心,方才豪言壯語;一個為了讓阿姐放心,方才騙她說自己個放了心;到最后誰也沒有放心,誰也沒有睡著。 方嬤嬤神色有些復雜的看了一眼緊閉的門,點了點頭,“那邊辛苦你了,等明日晨起,我再來?!?/br> …… 一連數日,東京城中都死寂沉沉的。 這一來因為清明,二來鄭王府謀逆,滿大街到處都是cao家抓人的,尋常百姓多半都不躲在家中不出,生怕惹禍上身。 直到太后的帖子下來,定了那賞珠宴,京城之中,方才恢復了生氣,復又熱鬧起來。 謝景衣這些日子忙得腳不沾地,黑羽衛那邊沒有了消息,但接著賞珠宴的東風,一衣坊可不得大賺一筆。 雖然誰都沒有明說,但能去的人都知曉,這是太后有意為官家擴充后宮,一飛登天的時候到了,誰不希望自己個,能夠美絕眾人,在一眾小妖精中脫穎而出? 謀取暴利的時候到了! 謝景衣賺了個盆滿缽滿,坐在進宮的馬車上時,都嘚瑟的哼著小曲兒! 坐在一旁的謝景音不自在的動了動脖子,“三囡啊,你說我能不能不戴這支釵?外祖父實在是太實在了,這簪子太重了,我脖子都快要壓折了?!?/br> 謝景衣抬頭一看,頓時就樂了。 “整得像頭上插了根狗尾巴草兒,我也說阿娘太過緊張了,可她偏生固執得很,生怕你被人小瞧了去,就差沒有叫人拿繩子把金元寶串了,給你當耳環了!” 謝景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還不把我的耳朵掛個缺!” 她說著,果斷的將頭上的金簪子取了下來,遞給了方嬤嬤叫她收好了,又甩了甩脖子,整個人好似輕了一截。 謝景音頭上的那根簪子,乃是一支蘭鈴花簪子,做工精細,密密麻麻的花鈴栩栩如生,連那花瓣以及葉子的紋路,都能夠看得一清二楚的。 雖然不過是純金,并沒有鑲嵌玉石,但光是這打金的手法,都足以讓它配得上“絕非凡品”四個字。這是翟氏出嫁的時候,翟老爹給她的八大件鎮場子的嫁妝中,最為精美的一件。 只可惜謝保林一直都是個小縣令,翟氏年輕的時候,一次都沒有戴過。如今年紀大了,戴著又嫌太過扎眼了,今日方才從庫房里拿出來,硬是插在了謝景音的頭上。 謝景衣瞧著她頭上缺了一塊兒,顯得有些空曠,將自己個頭上的一直步搖,扯了下來,插在了謝景音的頭上。 謝景音伸手摸了摸,忍不住說道,“那你不是太過素凈了些?” 謝景衣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我都是定了親的人了,便是穿個破麻袋兒去,也不會有人管的,柴二也會去的,誰敢小瞧我?” 說話間便已經到了宮門處,一下馬車,謝景衣便瞧見了在那里候著的柴祐琛。 他今日穿著一件嶄新的淺藍色錦袍,配著同色的發帶,少見的帶了一股子少年氣。平日里總是穿得黑漆漆的,板著一張棺材臉,若不仔細看臉,還以為他已經三十而立。 來的小娘子很多,不少人此刻都下了馬車,等著宮人引領,見柴祐琛迎了上來,都悄悄的看了過來。 謝景衣對著柴祐琛點了點頭,伸手撩開了簾子,“二jiejie?!?/br> 謝景音整了整裙角,腦子中回響起方嬤嬤的教導,微笑著下了馬車,要優雅要得體,脖子要伸長,下巴要抬高,步子不能大,走路不能響,最關鍵的是,不能隨時隨地啃豌豆! 真是讓人沮喪! 謝景衣瞅著她裝模作樣的樣子,無語的抽了抽嘴角,裝得了一時,還裝得了一世?她敢打包票,不出一炷香時間,眼前的這個大美人就要原形畢露…… 且不論謝景衣怎么腹議,周圍的其他小娘子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謝景音來了京城之后,也多半是在家中蹲著,便是出門,也都不認真打扮,十分低調,雖然美名隱隱相傳,但大部分來這里的人,都是頭次見她。 這一眼,便像是生了釘一般,怎么都挪不開眼。 那前來引路的宮人先是一怔,隨即深深的彎了腰,“是謝家的小娘子吧,且隨老奴來,前兩日方才下了雨,小心路滑?!?/br> 謝景音輕輕的嗯了一聲,“有勞嬤嬤了?!?/br> 就憑這張臉,只要她不是蠢得突破天際,若是進了宮門,那必定不是籍籍無名之人。 “斂英,斂英,別看了,走了?!?/br> 謝景衣聽著這個名字,看過去,只見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小娘子,正紅著臉,一臉癡迷的看著謝景音,連帕子掉在了地上,都沒有發現。 在她身邊,一個圓臉,看上去生得十分喜慶的姑娘,正著急的拽著她的衣袖,引路的宮人已經往前走了,她們若不跟上,可就要追不著人了。 “來了,來了,這就來,我的帕子掉了?!蹦莻€叫斂英的,撿起了地上的帕子,快步的朝前走去。雖然走得急,但步履絲毫不慌亂。 謝景衣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看了柴祐琛一眼,這小娘子她認識,名叫高斂英,日后的高妃便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