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馬車繞到了后門口,徑直的駛了進去停住了。 謝景衣率先跳下了馬車,關慧知將那已經被打暈的人提溜著,麻利的進了地窖里。 這倉庫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紙人不說,在正中央,擺著趙掌柜從謝景衣那兒買來的一口巨大的棺材。 那男子醒來之時,便發現了自己個被懸在了一根木頭樁子上,在他對面的黑漆漆的棺材蓋上,坐著一個肚子圓滾滾的胖子。 在這胖子兩邊,兩個翹著二郎腿,正在啃著rou干的小娘子,正笑瞇瞇的看著他。 “嗚嗚……”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的下巴還是脫臼的狀態,口水直往下流。 “醒了呀!”謝景衣站起了身,隨手cao起了桌子上的一把小匕首,走到了那人面前,“趙絕是吧,我瞅著你忘性有點大??!怎么著年前才咱們才見過,你便認不出道爺了??!” 那名叫趙絕的劍客一愣,盯著謝景衣瞅了起來,瞧這飽滿的臉蛋,瞧這一看就很欠揍的眼神,好似真的在哪里見過。 年前? 趙絕一驚,神色微變,點了點頭。 殺手也是要回老家過年的,是以在年前,他也得賺點回鄉的路費。 不料那次損了不少兄弟不說,還被主顧放了鴿子,屁都沒有賺到一個。他僥幸跳船逃生,兩手空空的回了老家,沒給侄兒壓歲錢,長嫂的白眼兒,從去年翻到了今年。 沒有錯,就是那一次。 從杭州到京城的路上,截殺官船,結果中了埋伏,這小娘子他有印象,正是那謝家的。 “記得便好。我且問你,叫你來殺我全家的人是誰?” 趙絕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他雖然喜歡算命,但絕對是一個非常敬業的殺手,不會隨便透露主顧的消息。 哪怕被主顧割了,那也只有他上門討債的份。 趙絕想著,不由得有些感動,他可真是一個正直的好人。 可那頭還沒有搖完全,他整個人便僵硬了起來,喊不出聲,眼睛不敢睜開,聽覺變得越發的靈敏起來。 他能夠聽得清楚,姓謝的娘子,離他很近,近到能夠聽到她微弱的呼吸聲。這還是他頭一次,聽到這樣的呼吸聲,很輕很緩,正常人若是跟著她一道兒呼吸,不多會兒,就會感覺自己個要斷氣了一般。 而且,他沒有聽到她靠近的腳步聲。 他同謝景衣打過交道,知道她不會武功,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竟然像是一個懂得輕功,懂得調息之法的高手一般,莫非她是深藏不露,扮豬吃虎? 然而,趙絕并沒有心情想這個問題,他低下頭去,感覺鼻尖上的汗在往下滴落,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可他知道,那小娘子手中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命根子上。 只要她的手一動,他趙絕,就真的絕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指使你的那個人,手上有一顆紅痣?!?/br> 謝景衣說著,看著趙絕的眼睫毛輕輕的顫動了一下。 “你吃過魚生嗎?”她輕輕的問道,像是在耳語一般。 趙絕猛的睜開了眼睛,他的額頭上都是汗珠子了。 “吶,我有一項絕技,便是片魚,片成薄薄的一片,我透過那魚片,甚至可以看清楚你的大眼珠子哦。你想不想見識一下?啊,趙……絕……” 趙絕感覺身下一涼,那匕首明顯動了一下,他臉色一白,想要動嘴。 謝景衣看了關慧知一眼,關慧知立馬沖了過來,伸手一抬,就把趙絕的下巴給接了回去。 “你可別跟我完什么咬舌自盡的事,話本子里都是騙人的,咬了也不會立馬死……絕對能夠給你留下看我片活魚的時間。很有意思的呢?!?/br> 趙絕的嘴剛一接上,立馬說道,“沒有錯,她是一個嬤嬤,在右手上,有一顆紅痣。她跟我們大哥,認識好多年了,我們不是頭一回接她的買賣了?!?/br> “我只知道,她姓姚。每次下任務,都去杏花巷右數第三家。我想想……你的手別動,讓我想想……哦,她很矮,比你還矮……不對不對,你很高,你不要激動!你很高,你最高!”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 趙絕一抖,接著說道,“她剛到我的胳肢窩,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香味兒,頭發梳得很高,眼睛……眼睛像貓,沒有錯,眼睛長得像我家嫂子養的那只老黃貓?!?/br> “走路,走路每一步都是一樣大的,像尺子量過一樣。我一開始以為她會武功,便仔細觀察了一番,但是她卻是不會的?!?/br> 他說著,看向了謝景衣,不說不覺得,一說,他又想到了眼前這個人的古怪之處。 她走路也是每一步都一樣大的,像尺子量過一樣。 第247章 抱啥散人 “她說的官話,一點口音都沒得。啊啊……手別抖,讓我想想,我正在想……對了,她喜歡吃云片干,就是那種很干的,白白的云片糕。有一回我去算命的時候,在天靈寺附近的那家賣云片糕的門口見過她?!?/br> 謝景衣垂了垂眸,“上次你們任務失敗,她沒有給你們說好的報酬。你此番來東京,就是為了討債。你如何找到她討債,別說你靠算命算她在哪個方位?!?/br> 趙絕拼命的搖了搖頭,鼻尖上的汗,順著脖子,流到了胸膛里。 “好漢,道爺,你的手不要哆嗦了,萬一……” 感受到了謝景衣的眼神,趙絕把心一橫,說道,“我是聽了大哥的命令來的,他說同那嬤嬤約好了,后日在杏花巷的屋子里見?,F在我被抓了,我不知道那婆子還會不會去?!?/br> “我說的句句屬實,若有虛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 謝景衣看著他的眼睛,將匕首松了開來。 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同關慧知一道兒啃起rou干來。 趙絕聽著她咬得嘎吱嘎吱的聲音,再一次痛恨自己為何生了一對招風耳。 他覺得,這一輩子,他大概再也沒有辦法做一個正直的好人了。 謝景衣咬了一口rou干,踢了踢關慧知的二郎腿,“咋還不把他揍暈了,看著我手癢癢,想片?!?/br> 關慧知叼著rou干,點了點頭,“我早想打了,生得太丑,看得我眼睛疼,要不拿棺材蓋子蓋起來吧,不然rou干都吃不下去了?!?/br> 趙絕聽著,險些沒有氣絕,你丫的都吃了一盤子了,還說吃不下去。 然而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他來不及罵,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說謝三,開始算命的時候,你怎么知道那個叫松芝的小媳婦兒有孕了的?萬一人家剛好來了葵水呢?豈不是要當場穿幫?” 謝景衣擺了擺手,“小本事小本事。我不是給她把脈了么?我雖然不大通醫術,但一個滑脈還是把得出來的?!?/br> 在宮中那么多年的老嬤嬤,可不是白當的。 每年都有那作死的小妖精,裝有孕裝落胎的,煩不勝煩。 “這你都會?我咋沒有聽說你學過?咱們可是在杭州就認識了?!?/br> 謝景衣嘆了口氣,“這你就不懂了,我師父抱土散人……” 關慧知皺了皺眉頭,“不是抱水散人么?” “哦,我師父乃是方外之人,比較隨性,金木水火土,今天哪個吉利,就叫抱哪個散人……” 關慧知嘴角抽了抽,天底下有這種奇葩? “我師父抱土散人,略教過我一二,但我在此道之上,實在是沒有天分,隨便學學,就作罷了。我看手相是假,把脈才是真……” 關慧知有些嘆為觀止,“那萬一來的,不是問孕事的,你還能真算不成?” 謝景衣瞇了瞇眼,“天機不可泄露,算命全靠忽悠。老趙,你為何一動不動的,當自己個是入定的金蟬子不成?” 趙掌柜僵硬的扭動了一下脖子,驚恐的看了一眼謝景衣隨手扔在桌子上的匕首,結結巴巴的說道,“你那個什么魚生……” 謝景衣嘿嘿一笑,“你喜歡吃??!我真的會啊,如今魚正是肥美的時候,等后日咱們抓了那婆子,我給你們兩小露一手?!?/br> 關慧知眼睛一亮,“我準備香料,我家老多了,家里烤全羊的時候用的?!?/br> 趙掌柜縮了縮脖子,夾緊了雙腿,艱難的說道,“不……不用了……我不喜歡吃魚生?!?/br> 關慧知有些失望,“那太可惜了,三囡,到時候去你家吃,正好和景音一道兒吃?!?/br> 謝景衣看了趙掌柜的一眼,心中笑開了花兒。 “如此,咱們后日再見。立大功的機會來了,可要打起精神來?!?/br> 趙掌柜的聽著任務,這才放松了幾分,“沒問題。那這個趙絕怎么辦?” “先塞棺材里,別讓他死了。給他吃點藥,讓他睡著別醒,等咱們有了功績,再把他一并交出去。不然的話,萬一上頭收了人,轉頭把任務給了別的小隊,咱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趙掌柜認真的點了點頭,“商人從不做虧本買賣?!?/br> 謝景衣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說道,“趙絕有一句話說得倒是沒有錯,那嬤嬤既然是辦大事的人,指不定會覺察到什么,后日不去那杏花巷。咱們得做兩手打算?!?/br> “以前咱們只知道紅點兒,那叫大海里撈針。如今知道這么多了,那叫大海里撈船,并非不可能的事。還是那句話,大膽假設,小心求證?!?/br> 同宮中有關系,還有這么多特征,他們要找出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除非這婆子,她能夠飛天遁地,或者是,已經成為一個死人了。 “沒問題,對付婆子我在行?!壁w掌柜說著,快速的走到那小桌子前,大身子一擋,將那匕首完全擋住了。 謝老三不看到那匕首,大概就想不起那么恐怖的事情了吧! 謝景衣擺了擺手,拽上關慧知,便上了地面。 趙掌柜一見,忙跟了上去,將這地窖鎖好了。做戲做全套,他如今是送貨的車夫,送完了貨,也該離開了…… …… “謝三,上來吧,我帶你跑馬!”關慧知剛做了一件“保家衛國”的大事,心情舒暢得很,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上來了。 謝景衣摸了摸下巴,“什么謝三,不是謝三叔么?” 關慧知臉一紅,“你不要得寸進尺啊,我警告你,我可不是好惹的?!?/br> 謝景衣佯裝害怕的樣子,“不了不了,我家青厥還等著我呢,我得去一趟鋪子里?!?/br> “那行吧,那我去跑馬了,后日去你家吃魚生?!彼f著,馬鞭子一揚,飛奔而去。 謝景衣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騎上了小毛驢,哼起了小曲兒。 她可是要去一衣坊,若是讓關慧知曉得那鋪子是她開的,那她日后還怎么賺雙份的錢? 青厥高興的搖晃著腦袋,脖子上的鈴鐺玲玲作響。 春日的東京城,陽光明媚,溫暖得讓人忍不住高呼太平盛世,太平盛世。 若是趙絕在這里,那是萬萬不敢認,眼前這個笑得像花兒一般的人,同剛剛那個在黑暗之中,說出那么殘忍話的人,乃是同一個。 謝景衣晃著腳丫子,看著不遠處大大的一衣坊三個字,從驢背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