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柴祐琛吸了吸鼻子,“嗯,聞到了,走罷?!?/br> 他說著,揉了揉謝景衣的頭,“不用為我擔心。我都習慣了。我母親一直很憎惡我。大兄小的時候,雖然身子也不好,但不至于此,他很乖巧聽話,功課也很刻苦,經常得到夫子的表揚。阿娘對他寄予厚望?!?/br> 謝景衣沒有說話,只是認真的聽他說著。 “那時候我一直住在宮中,總是很喜歡年節的時候,母親對大兄很嚴厲,平日里都把他關在府中,不讓他出來玩??傻搅四旯澋臅r候,宮中會擺宮宴,那時候母親就會帶大兄進宮來?!?/br> “我小時候,有些淘氣,什么新鮮的,有趣的,都想去試上一試。那一年冬天,特別特別的冷,見天的下雪。我同官家常常在下雪之后,去冰上玩兒?!?/br> “一直都很安生。到了年節的時候,見了大兄,我同官家一心炫耀,便拉著他去了湖上玩兒,可不曾想……” 柴祐琛說著,抿了抿嘴。 “宮中有小太監,偷偷的鑿冰求魚……我當時拼命的拉,可年紀實在是太小了,根本就拉不動,自己個反倒也掉了下去。官家見簍子大了,嗷嗷叫,叫來了人,把我們全都撈了上來……” 謝景衣想了想當時的場景,不愧是官家,從小到大都是會嗷嗷跳腳的人! 只不過,明明知道官家經常會去湖上玩兒,還有小太監鑿洞……謝景衣以老嬤嬤的嗅覺,聞到了宮斗的味道。柴大郎應該是倒了八輩子血霉,被殃及池魚了。 “我在病床上躺了一個月,聽官家唱完了他會的所有的歌,背完了所有的詩,罵完了宮中所有的人,方才好起來??墒谴笮稚碜釉揪筒?,又不似我從小習武,一下子就垮了?!?/br> 謝景衣嘆了口氣,所以,柴祐琛的母親,就把柴大郎的病,全都怪到了柴祐琛的頭上。 “后來隔了三年,官家被封了太子,母親才讓我再次見到大兄?!?/br> 柴祐琛說完,安靜了下來。 謝景衣抿了抿嘴唇,歪了歪頭,“我聞我阿娘的雞湯,還不到火候,不如咱們先去喂青厥吧,今日早晨沒有帶它出去玩兒,它還不樂意了?!?/br> 柴祐琛點了點頭,“你家小廝也太偷懶了,它想出去玩兒,怎么不牽它出去?” “你這是慈父多敗兒!” “它天生品性好,再敗能敗到哪里去?” 謝景衣有些汗顏,這要是柴祐琛有兒子,那得被他慣成東京城第一紈绔! 謝家遠不及永平侯府大,兩人走不多時,便到了青厥的驢圈跟前,它倒是好命,謝景衣特意叫人給他修了個比永平侯府時大得多的住處,就差沒有給鋪上毯子了。 青厥一見到二人,高興的抬起了頭,叫喚起來。 柴祐琛走了過去,摸了摸它的頭,“身上怎么一股子香灰味兒,也不沐浴更衣?!?/br> “它怎么更衣,還換層毛不成?” “那你給它多縫幾個墊背,它不就有衣了么?” 柴祐琛說著,提了旁邊的誰,還有毛刷,竟然真的擼起袖子,要給青厥刷毛了。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看向了一旁的小廝,“怎么回事,它身上怎么有味兒?” 小廝苦笑著指了指地上的小香爐子,“夫人說要給公子祈福,必須各路神仙都拜到,我們這里拜的是專門管驢馬的弼馬溫……” 真的是夠了! 幸虧謝景澤考完了,而謝景洺還是小屁孩兒,還能安生個十幾年! 謝景衣見柴祐琛忙活開了,也拿著刷子,輕輕的給青厥刷了起來,“嗯,我也給你講一個我小時候的故事吧。我小時候,是整條街最受歡迎的小孩。你懂的吧?就是其他的人,有零嘴都想留給我說,有好玩的都想著我,唉……真是煩惱?!?/br> 柴祐琛頭也沒有抬,“你是騙的吧?!?/br> 謝景衣不理會他,接著說道,“大概我五歲的時候吧,有一回我得了一種好吃的栗子糖,你知道我二姐的,最是嘴饞了。我便忽悠她,我說謝景音,你看到那個胖墩了么?上一回我聽他罵我來著,你若是敢沖上去,把他嚇一跳,這栗子糖就是你的了?!?/br> “你猜怎么著?我二姐當然是見糖就屈服,像個炮彈一般沖了出去,一時沒剎住,一腳把那孩子踢翻了,嘖嘖……那孩子摔了個狗吃屎,嚎啕大哭起來……” “一扭頭,就要罵我二姐!可他還沒有罵,我二姐就哭了……哎呀,娘啊,這不是我阿爹上峰的兒子馮小胖嗎?他阿娘還開了一家賣零嘴的鋪子!她打了馮小胖,日后哪里還好意思去買糖啊……” “她回來之后,氣得一個月沒有同我說話,我阿娘罰我一年不許吃零嘴兒。你說,這能怪我?我實在是太冤枉了!那會兒,就是時興玩這種背后襲擊的游戲啊。就是走在路上,旁人過來故意嚇唬他之類的,我常被人嚇,覺得頗有趣,才想拉著二姐玩兒的,誰知道那是我阿爹上峰的兒子呀!那姓馮的小肚雞腸,還給我阿爹小鞋穿了?,F在想起來,都恨不得找回場子來?!?/br> 柴祐琛見她張牙舞爪,一臉憤憤不平,憋著笑道,“不能全怪你,你那時候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br> 謝景衣拿著一塊布,擦了擦青厥身上的毛,“對吧,不能全怪你,你那時候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br> 第204章 神也看臉 柴祐琛拿著毛刷的手一頓,輕輕的說了一聲,“傻子!” 謝景衣笑了起來,用手指頭戳了戳青厥的耳朵,“你聽到沒有,你爹說你是傻子!真傻……說你是傻子,你還笑!” 兩人又拿著布,給青厥擦干了,方才讓小廝將它拴了回去。 謝景衣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么?這濃郁的雞湯味兒,我阿娘特定連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非要給你們整個十全大補!” 柴祐琛也學著謝景衣的樣子,吸了吸鼻子,春日真的是來了啊,連吸進去的氣,都像是溫水一樣,暖到了心里。 “甭管你母親怎么想的,總歸是要請李杏給你大兄瞧上一瞧。你看壽光,不就逆天改命了么?雖然不一定能行,但是多試試總歸是好的?!?/br> 謝景衣忍不住,還是說道。 老實說,她實在不能夠理解柴祐琛的母親。 若換了翟氏,恨不得跪求天下名醫,散盡家財,也要搏上一搏。 不說死馬當作活馬醫,柴大郎還那么年輕,怎么忍心,不試怎么知道不行? 就算最后不行,那起碼也了無遺憾了不是? 她更加不能夠理解,為何那件事沒有發生之前,她就能夠對柴祐琛不聞不問,便是同夫君的關系再不和睦,那兒子不也是自己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么? 發生了不幸,就把所有怪罪到年幼的兒子身上,更是腦殼有問題。 突然有一種躍躍欲試之感是怎么回事?反派快來挑釁我啊,看我怎么邪魅一笑,將你撕碎……想想都激動了起來。 謝景衣甩了甩腦袋,不好不好,她最近不該看陸真寫的仙俠傳,太暴躁了太暴躁了! 柴祐琛不明所以,見她搖頭晃腦,一臉興奮的樣子,心情也跟著愉快了起來。 他們到了時候,翟氏剛剛擺好碗筷,謝景衣用胳膊肘捅了捅柴祐琛,得,當真是心有靈犀,她都沒有說柴祐琛要來用飯,翟氏便早早的將他的那一份給擺上了。 翟氏一見到柴祐琛,樂呵呵的走了過來,對著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的,“真好真好,頭一個名字就是逸天你的,過幾日,可要拿個狀元回來!你放心,我已經吃齋念佛好些時日了,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的!” “還杵著干什么,念書多辛苦啊,費腦子,這里就跟你自己個家一樣,快些坐下來喝湯。你看看景澤,他都自顧自的坐下,開始拿勺子了。你這孩子,我瞧著就窩心?!?/br> 柴祐琛“嗯”了一聲,“我能考中,多虧了伯母替我求神?!?/br> 翟氏捂著嘴笑了起來,“那不是那不全是,還是你自己個勤奮好學,是你寒窗苦讀,自己努力得來的。哎呀,我今兒個可真是太高興了,把你伯父珍藏了好久的好酒,都拿出來了。喝一點兒,喝一點兒,別喝醉了,喝醉了傷身體?!?/br> 翟氏絮絮叨叨的念著,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若換平日,謝景衣肯定覺得無語,可今日,她覺得她阿娘真的是說得太好了,多說一些,看到柴祐琛上翹的嘴角了沒有? 她想著,笑瞇瞇的挨著謝景音坐了下來。 謝景音呵呵一笑,“你倒是膽子肥,還敢挨著我坐?!?/br> 謝景衣搖了搖她的胳膊,“二姐,你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br> “你能有什么良苦用心,你有的都是歪主意!”謝景音顯然十分的不滿。 謝景衣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義正言辭的說道,“二姐,我太冤枉了,你看,這外頭的天都要下雪了。我是全心全意為了大兄考慮,這做出這等沉痛的決定的。之前考進士,那求神拜佛的人太多了,神佛哪能一一看過去?” “那個時候,臉是不重要的,誠心最重要,人多力量大;可如今,中進士的才多少個?神佛這下能夠看清楚來求的人了,試問到了這地步,哪個不誠心?這個時候,臉就是至關重要的了?!?/br> “有阿姐你感動上天的美貌在,有阿娘感動大地的誠心在,何求不成?唉,像我就不行了,一看就是個容易闖禍的,不討喜不討喜!” 謝景音看著謝景衣巴拉巴拉的嘴,有些瞠目結舌。 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顛倒黑白之人! 可好像沒有那么生氣了是怎么回事? “哼,算你說了句大實話?!敝x景音說著,給謝景衣塞了一個果脯,壓低聲音道,“阿娘的湯里,放了老多藥材,你一會兒喝不下去,可別吐出來,她會揍你的,苦就吃這個?!?/br> 還能怎么辦,謝景衣是她的親阿妹,還能真生她氣不成? 謝景衣一把挽住了謝景音的胳膊,蹭了蹭,“二姐待我可真好?!?/br> 一家人吃得酣暢,到最后都有了醉意,各自回了屋子,迷迷瞪瞪的睡了一下,等謝景衣再次醒來的時候,竟然已經是掌燈時分了。 謝景衣揉了揉頭疼欲裂的腦袋,又端起了桌子上已經涼了的醒酒茶,一口咕嚕了下去,就見忍冬快步的走了進來,“三娘子怎么也不叫奴,夜里寒涼,當披件衣衫方才是。這茶已經涼了,我去換熱的來?!?/br> 謝景衣點了點頭,“叫你辦的事情,怎么樣了?” 忍冬一邊收著桌上的茶碗,一邊回道,“奴送了小娘的貼子去,在門下等了很久,茶都喝了兩碗,后來有人送來了回帖,劉小娘子后日會準時赴會?!?/br> “知道了,你辛苦了,那后日咱們便早些去,到時候,你把我從杭州帶來的棋盤還有棋子兒帶上?!?/br> “諾?!比潭f著,退了出去。 謝景衣瞇了瞇眼睛,那日她同劉羽恩下棋,便能夠瞧得出來,她是一個十分癡迷棋道之人,不光是如此,勝負欲也很強。謝景衣一連三盤,都只是險勝于她,她鐵定輸得不服氣,想要扳回一城。 考慮到劉府規矩森嚴,她不容易出府,謝景衣特意選了后日。后日東京城內會有百花會,有不少小娘子,都會出來踏青游湖斗詩,劉羽恩這個時候,多半也是能夠找到借口出來相見的。 果不其然,忍冬在等的時候,她應該就已經找好借口了。 第205章 驚蛇打草 今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謝景衣坐在河邊的草地上,伸了個懶腰,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幾乎想要睡過去。 河岸的兩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稀罕花兒,穿得花花綠綠的小娘子們結伴而行,拿著團扇半遮面,嘻嘻哈哈的笑著,連天地都好似活潑生動了起來。 她今日約了那劉羽恩在朱雀大街附近的一個茶樓相見,原本打算直接去的,但一大早兒,翟氏便非拽了她們姐妹二人來花會,說是謝景嫻出嫁了,現在要開始為謝景音留意留意,有沒有什么好人家了。 這花會上,可是有不少有才學的公子哥兒,不說定下,便是掌掌眼看看行情也是好的。 謝景嫻的親事不是翟氏選中的,謝景澤的親事也是宋家主動提出的,謝景衣更是早早的就被狼崽子給叼走了。 這對一個以給兒女挑選親事為終身事業的母親而言,實在是有些意難平。 就剩下謝景音了。 謝景衣拗不過她,也換了顏色艷麗的春衫,跟著一起來了花會。 “阿娘,你們且先玩著,我約了羽恩在附近的茶樓下棋,一會兒便直接回去了?!?/br> 翟氏存了心給謝景音擇婿,早就不滿謝景衣在一旁懶洋洋的,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樣子,聽到她這么說,忙趕道,“去玩罷去玩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