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永平侯見她一副理虧模樣,自覺丟臉丟大發了,甩了甩袖子,起身便離去了。 謝景衣瞧著,心中竊喜不已,這人還是要活得長啊,活得長了,總能夠瞧見壞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惡有惡報??! 她可沒有使任何手段,這文家人就是這般刻薄寡恩,又自視甚高! 再一想到上輩子嫁過去的是謝景嫻,她又忍不住心酸起來。 謝玉嬌喜歡嚷嚷,日后定是要回來找娘家撐腰,且有得鬧騰??伤⒔阒x景嫻,當年熱孝中倉促嫁去了文家,不知道受了多少磋磨,卻是一句也未提過。 因為提了,也沒有人能伸出手來,將她從泥潭里救出來。 …… 有劉御史夫人在,那日文家下聘不歡而散的歡樂事跡,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瞧謝玉嬌不順的宋光熙,還特意遣人送了一籃子笑口酥來,以示慶祝,把翟氏樂得不行,對宋光熙同謝景澤的親事越發的上心,又將那婚房里的擺設,重新淘換了一遍,忙得不亦悅乎。 永平侯自打那日起,便住在了柳艷娘那里,再也沒有回過主院。 有心人已經悄然發現,在象棚的一些小茶館里,新出了一折貍貓換太子的新戲,卻說前朝有一周姓土大戶,因為娶了姚姓官家女,飛黃騰達??赡峭链髴魠s攪和上了心懷鬼胎的小白花…… 劇情曲折,跌宕離奇,一經出現,立馬場場爆滿,其中便有那小白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消失了足足十個月,產下一男嬰之事…… 同那永平侯夫人之事,有那異曲同工之妙,這種含沙射影的巧合,讓那些日日閑得無事的貴夫人們,趨之若鶩,都想在第一時間,吃到最鮮美的瓜。 謝景衣小試牛刀,整了這么一出之后,又加緊的追查起當年舊事來。 時間一晃便到了二月里,京城里熱鬧非凡起來,走到哪里都能夠聽到之乎者也幾個字。 謝景衣的一衣坊,罕見的推出了十八套大登科春衫,狠狠的賺了一大筆,畢竟要找出十八個有錢的傻瓜,堅信自己個的兒子一定能夠金榜題名的,并不困難。 謝景衣站在馬車跟前,看著眼前穿著心衫的謝景澤同柴祐琛,心中激動不已。 今年于他們二房而言,春闈乃是一等一的大事。 畢竟有三位同他們息息相關的人,都是要進考場的。柴祐琛能夠考中,她是絕對不會懷疑的,但是謝景澤……謝景衣想著,鼻頭一酸,上輩子謝景澤都沒有活到考春闈的時候。 “三囡,今日也不是哥哥一人要入考場了,逸天同為學也要考的,你可別盯著我一直看了?!敝x景澤清了清嗓子說道。 逸天是柴祐琛的字,為學乃是楊皓的字。自打那日樊樓三人一道兒飲酒,關系便日漸親近起來。 其實他還好,就是一旁的柴祐琛不太好,那周身的幽怨之氣,仿佛千年女鬼井底探頭了一般,讓人不寒而栗。更讓人不適的是,平日里他一副冷面小將軍的模樣,陡然這般,用那說書人的話怎么說來著,猛虎落淚! 又心酸又好笑,還讓人有些心里發毛。 謝景衣聞言自覺太過緊張,轉頭看向了柴祐琛,這一瞅,頓時往后跳了一步,“你莫是緊張得數日都沒有睡?這眼眶都發青了!” 柴祐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謝景衣恍然大悟,走過去,拍了拍柴祐琛的肩膀,“唉,我知道,這么關鍵的時候,你阿爹遠在杭州。阿娘同大兄都沒有來,只有柴貴來送你。你瞧我大兄全家相送不說,光熙jiejie也來噓寒問暖,心中不快?!?/br> “沒有辦法啊,大家都覺得,柴二你一定能夠考上,都等著你金榜題名之日,給你在樊樓擺流水席呢!” 柴祐琛臉色好了幾分,“你舍得在樊樓給我擺流水席?”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嘴硬道,“我說是大家……譬如,你爹娘兄長之類的……少年郎,賺錢不易??!” 柴祐琛哼了一聲,“他們才不會給我擺流水席……左右,沒有人看重我罷了?!?/br> “擺!我擺!行嗎?”謝景衣一臉rou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個敗家玩意兒…… 柴祐琛這才高興了起來,“算了,我的朋友只一桌人而已。待我成親之日,再擺流水席?!?/br> 謝景衣一聽,咳了咳,“統共只有一桌朋友,擺什么流水席?錢多了燒得慌嗎?” 柴祐琛一愣,竟是笑了出聲。 謝景衣臉一紅,一拳捶在了他的胸口上,柴祐琛觸不及防被她打得一陣,笑得嗆住了,劇烈的咳嗽起來。 一旁的翟氏聽了,忙沖了過來,對著謝景衣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你這孩子,怎么這么虎,沒輕沒重的,逸天都要進考場了,你怎么還打他!萬一打傷了可如何是好?熊孩子,瓜娃子!” “他又不是豆腐做的,還能一拳打一個窟窿洞??!”謝景衣嘴上硬氣,但還是走過去對著柴祐琛的背上又是拍了兩巴掌。 柴祐琛咳了兩聲,“沒事沒事,我就是笑著嗆住了,不怪三囡。我一個習武之人,哪里是她能打壞的。再說了,三囡也沒有用力?!?/br> 翟氏一聽,瞪了謝景衣一眼,“瞧見沒有?看看你……真是的!” 謝景衣吐了吐舌頭,推了推翟氏的后背,“阿娘你去叮囑大兄去,看他一直眼巴巴的看著你呢!” 翟氏一聽謝景澤的名字,又慌忙的跑過去了。 謝景衣松了口氣,往柴祐琛的手中塞了一塊糖,“吶,拿個狀元回來呀!” 柴祐琛一瞧,有些哭笑不得,這糖是用模子套的,正是狀元兩個字。 他想著,毫不猶豫的將糖塊塞進了嘴中,“好!” 第157章 引子 很快貢院門前便排起了長隊,翟氏憂心他們太遲,忙打斷了眾人,推著謝景澤同柴祐琛進去,待看不見他們的背影了,卻又紅了眼眶,一言不發的上了車。 像翟氏這樣的母親,在這門前,還有許多。 謝景衣上了馬車,半撩開簾子朝外望去,路邊的柳樹已經綠芽微吐,北地春意略顯,天漸漸的就要暖和起來了。 謝保林的青苗巡查是否有成效,很快便能見分曉了。 屆時他們謝家,就像是這東京的春一般,只會越來越好,不再回頭。 謝景衣想著,敲了敲馬車壁,馬車外的車夫,吁了一聲,拉了韁繩。 “阿娘,今日我要去天布坊看賬,回去用晚食?!?/br> 翟氏點了點頭,若換了旁的女兒,她是絕對不會允許她一個人到處亂跑的,怕日后被夫家人挑嘴??蛇@是三囡,她的未婚夫君說,三囡想做什么,就讓她做什么。 翟氏聽著謝景衣跳下馬車的腳步聲,心中咯噔了一下。 柴家家世顯赫,今朝柴祐琛若是高中,那當真是全京城第一貴婿了,這樣的人,真的守得住么? 柴祐琛是個好孩子,她希望他能更好,可作為一個母親的私心,她又希望他至少不要那么光芒萬丈一些,這樣至少景衣…… 翟氏想著了想,羞憤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做了個阿彌陀佛的手勢,“大慈大悲的菩薩,保佑我兒還有逸天全都高中!” 她只能讓自己的女兒更閃耀一些,又怎么能期望天上的太陽,不要發光呢! 謝景衣目送著馬車遠去,轉身上了天布坊。 那一衣坊她有大功用,因此暫時并未向翟氏透露那是她的產業。說起來也是奇怪,自打進了京城,翟氏也不管她手中的花銷了,包括她置辦什么田地,什么店鋪,都撒手不管。 就連國子監附近那個宅院,也痛快的掏了謝保林的錢,一個大字兒都沒有要謝景衣出。 當然了,謝保林未來十年都沒有了喝小酒的錢,這種事情,除了謝景澤報以兔死狐悲的同情心,謝家二房的女人們,并無人放在心上。 天布坊的二樓東邊走廊盡頭,有一間雅室,這是在杭州的時候,便養成的規矩,總是有那么固定的一件,是留給柴祐琛同謝景衣說話的,左右兩邊,都不會有人在。 謝景衣進門的時候,忍冬正跪坐在里頭煮著茶。 謝景衣將兜帽取了下來,扔在了一旁的衣撐上,“李杏看過了么?” “驗看過了。那家人不信她,又尋了四個郎中去瞧,其中有三個,都同李郎中說的一樣,那不一樣的,被揭發是個庸醫?!?/br> 謝景衣點了點頭,這事兒并沒有超出她的預料。 “他們何時去開封府告狀?” 忍冬給謝景衣舀了一碗茶,輕輕的擱在了她的面前,“今日午時,定有人擊鼓鳴冤?!?/br> …… “嘭嘭嘭”,整個京城,被這振聾發聵三聲大鼓驚醒了。 開封府的衙役李滿,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了出去,一把抓住了那鼓槌,定睛一瞧,只見那擊鼓之人,乃是一白發蒼蒼的老嫗,她穿著一身繡著金絲線兒的長衫,脖子上團團圍著貂毛,頭上插金戴銀,十分的富貴,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晶瑩剔透,一看便不是凡品。 這是一個不能得罪的有錢人,李滿想著,語氣不禁柔和了幾分,“老夫人喲,您有什么冤屈,直接遞狀子便是,又何必擊鼓鳴冤?今日乃是春闈的頭一日,若是您著鼓聲驚擾了那些舉子們,惹得狀元郎落榜了,那可就罪過了?!?/br> 老婦人雙手合十,淡淡的說道,“既然是狀元郎,如何又能落榜?既然落了榜,又如何能夠被稱為狀元郎?” 李滿一時語塞,忙搪塞了過去,“老夫人姓甚名誰,有何冤情,又來狀告何人?我這是按例問詢,您且放心,這天子腳下,開封府就沒有不接的真案子。這鼓多少年沒有人敲過,都落灰了。您聽我一句勸,這鼓啊,莫要再敲了?!?/br> “老婦人夫家姓齊,狀告的乃是我的兒媳婦張氏,告她先殺我兒,后殺我孫,害我齊家大房一脈,斷子絕孫!” 李滿在這開封府當衙役多年了,自問這京城之中,幾乎沒有他認不得的勛貴。 這姓齊的,思前想后,倒是沒有想出哪一家厲害的人物。 姓張的,倒是有那好幾家。 “哪個齊家,又是哪個張家?” 齊老夫人搖了搖頭,嘲諷的說道:“我夫君早年也被人尊稱一句侯爺,只不過家中子嗣不昌,已經沒落。怎么著,開封府斷案,是通過比受害人同兇手的身份,來斷案的嗎?身份高的,自然清白,破落戶兒,就是罪人?” 李滿一聽,險些冒出汗來,這老一輩的人,哪個不是見慣了風云,成精的老狐貍。 “不過是按例問詢,您多慮了?!崩顫M說著,四下里望了望,將齊老夫人引了進去。 …… 謝景衣喝干了茶碗里的最后一滴茶,不緊不慢的拿帕子擦了擦嘴,這才抖了抖腿,坐得太久,有點麻了。 “走吧,咱們看熱鬧去?!?/br> 李滿有一句話至少沒有誆人,這開封府乃是天子腳下,自打三大王當了皇帝之后,大陳國不管哪朝那代,都十分的重視律法。有《三大王洗冤錄》《三大王驗尸法則》《三大王談公平與正義》做基礎,厲害的推官和仵作,比比皆是。 說句夸張的話,僧多rou少,人人都恨不得上陣斷案,只要有案子來,尤其是這種殺人案,那都搶破頭了,何須擊鼓? 也虧得這鼓是面好鼓,要不今日被這齊老夫人一棒槌給捶了個窟窿洞,那就鬧笑話了。 謝景衣悄悄然的站在了人群之中,手中還拿著一包干果子,看上去同前頭看熱鬧的尋常百姓并無二樣。 一個熱心的大媽,還用一把自家炒的蠶豆,換了謝景衣幾塊杏仁干,譜寫了一段友誼。 官家年紀小,如今尚未有皇子誕生,這開封府尹的位置,自然也不能按照慣例給太子擔任。如今的開封府尹姓黃,百姓尊稱一句黃青天,看著周圍推官氣鼓鼓的宛若蛤蟆的臉,就知道這廝絕對謀私,搶下了今日的這個要案。 黃青天提起驚堂木,啪的一聲敲在了桌案上,“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威武……” 第158章 齊府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