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這小作精簡直是一日不作,飯都吃不下去。 說來也是怪事,永平侯還真慣著她,光是廚子,都從外頭尋了好幾個了,連帶著謝景音,都對柳艷娘感激了起來。 果不其然,永平侯一跳三尺高,“怎么回事,之前還好好的,尋郎中看了么?我說什么來著,叫她在屋子里好好躺著,她偏生乖巧,日日要去佛堂為我祈福,真是亂來!” 那小丫鬟點了點頭,“我也這么勸導姨娘,說腹中孩子為重,可她說帶著孩子一道兒給侯爺祈禱,方才能讓佛祖知道她的誠心。還在在肚子里,便聽著看著,待生出來了,才是個孝順的好孩子?!?/br> 永平侯感動得眼中飄淚花,永平侯夫人氣得胸前濺血花,謝景衣躲在一旁樂得要開喇叭花。 “侯爺,咱們這一家子人,要吃團圓飯呢……”永平侯夫人強壓了火氣,勸阻道。 永平侯不在乎的擺了擺手,“昨兒個夜里,方才吃了年夜飯,還一道兒守了歲。今兒又早起,都散了吧,回去吃些,然后早早的歇了。你明日不是要回娘家么?且準備起。艷娘年輕不經事,我去看看,別傷了孩兒?!?/br> 他說著,跟著那小丫鬟快步的離去。 屋子里靜悄悄的,幾乎可以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前兩日請了郎中來瞧,已經確定,柳艷娘懷的是一對兒子了。 永平侯老來得子,還一得得兩,恨不得滿京城的炫耀,如今看那柳艷娘,更是如珠似寶。 永平侯夫人也不是不想治她,可那柳艷娘開口就是“想當初,在那船上,我為侯爺擋刀……” 不管你如何羞辱她,她都是這么一句軟釘子開頭,油鹽不進。 謝景衣看了永平侯夫人一眼,眼尖的發現,她手中的茶盞,又換了一個花色兒的。 想必這府中有了她同柳艷娘,瓷器都能日日換新了。 “聽你們父親的,都散去吧?!?/br> 第125章 中毒 一家子人高興的回了春堂院。 翟氏遣了人去大廚房里拿飯菜,因為府里其他房都沒有小廚房,翟氏也不好先開了這個頭,平日里嘴饞了,就拿著煮茶的小爐子,煮點鍋子吃,倒也歡快。 “阿爹啊,今日開祠堂,祖父說了些什么有意思的故事么?”謝景衣替謝保林拿了披風,一邊掛著,一邊佯裝不經意的問道。 謝保林搖了搖頭,“你這孩子,開祠堂能說什么故事?也就是給你嫡祖母上了香,改了下族譜上的名字,然后把你大兄的名字續上去了。你小弟還小,祖父說三歲的時候再上譜?!?/br> 同杭州謝家不同,永平侯謝家的小娘子,在族譜上是不配擁有姓名的。 當然了,謝景衣壓根兒就不想把自己的名字,寫到上頭去。 “我說你身上一股子煙火味兒,快些凈手了,一會兒好準備吃飯?!钡允险f著,給謝保林拍了拍灰。 不一會兒功夫,嬤嬤便用銅盆端了熱水來。 謝保林伸出手,剛要往盆子里去,卻被謝景衣一把抓住了手。 “阿爹且慢?!?/br> 謝保林一愣,“三囡怎么了?” 謝景衣抿了抿嘴,“阿爹先別凈手,哥哥把手也拿過來我瞧瞧。二姐,你去請方嬤嬤來?!?/br> 翟氏被謝景衣嚴肅的模樣嚇到了,“三囡,發生何事了?” 謝景衣搖了搖頭,“阿娘莫怕,待方嬤嬤來了確認了,再說不遲?!?/br> 她嘴上鎮定,心中已經是怒火滔天了,自打進了府,她便是日日小心謹慎,特意叮囑了方嬤嬤,日日從大廚房拿來的飯菜,都要先悄悄的試了毒,再拿進來食用。 不是從杭州帶來的親信,不能進主屋,被褥衣衫,都細細的查看。 為了避免出現意外,還特意讓柴祐琛領了謝景澤出去住,至于謝保林,過不了幾日,便要出京,武功高強的護衛閻羅,她都已經安排好了,等過了十五,就能夠陪著謝保林去任上。 可千防萬防,沒有想到,竟然還是中了招。 方嬤嬤來得快,湊過來一瞧,看了謝景衣一眼,慌忙說道,“哎呀,郎君是從哪里染了臟東西,竟然是中毒了??彀褵崴俗?,去外面舀上一盆子雪來?!?/br> 站在門口附近的謝景音一聽,揣上銅盆連下人都來不及喚,拔腿就跑,去院子里舀了一盆雪來,“她奶奶的,怎么又有人害我爹!” 翟氏此刻顧不得謝景音說臟話,焦急的問道,“那快些請郎中?!?/br> 方嬤嬤搖了搖頭,“郎君同大郎快用著冰涼的雪擦手,將手上那些黑灰都給擦掉,然后再用冷水加皂角,多洗幾遍?!?/br> 謝保林同謝景澤對視一眼,聽話的照著方嬤嬤說的做了,直到雙手凍得紅得像是胡蘿卜一般,方才罷休。 一陣慌亂之后,一家子方才驚魂初定,謝保林搓了搓手,“這是怎么一回事,三囡你說?!?/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阿爹,你同阿哥給嫡祖母上香,那香是誰給你的?” 謝保林一愣,搖了搖頭,“哪里注意那么些,就是旁邊的人遞過來的,我便接了?!?/br> 謝家祖孫三代一起進祠堂,烏泱泱的人,謝保林粗心大意,沒有注意也是正常之事。 謝景衣又看向了謝景澤,謝景澤想了好一會兒,“嗯,人我沒有注意,但是我想起我聞到了一股頭油味兒,有些刺鼻?!?/br> “富貴人家,哪里有用完手會黑漆漆的香,我乍一看覺得古怪,后來想起,從一本生僻的書里看到過,說是有一種毒,不經意的涂在人身上,待他脈搏變快,血液上涌,那毒便會進入到血液中去?!?/br> “我只是在書中瞧過,并未親眼見過,想著方嬤嬤見多識廣,便叫了她來,虧得她有解法,不然的話,今日阿爹同哥哥真是危險了?!?/br> 方嬤嬤拱了拱手,“全靠小娘火眼金睛。三娘子說得沒有錯,郎君說是中毒了,但其實尚未毒素入體,只要用冰水洗掉就行。但若是郎君用熱水凈手,或者喝點熱湯,烤烤火,讓身體暖和起來,那就不好說了?!?/br> 謝保林的嘴巴張了張,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所以,這永平侯府里,有人想要毒殺于我?!?/br> 謝景衣有些不忍心的看了過去,輕輕的喚了一聲,“阿爹?!?/br> 才初初認親,便出現這樣的事情,謝保林怕是要失望透頂了。 謝保林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景澤,把衣衫穿上,跟阿爹一道兒去討公道。今日能害你我,明日便能害你阿娘,害你阿妹。這永平侯府的光,咱們可沾不起?!?/br> 謝景衣鼻頭一酸,上輩子的時候,若是謝保林也一直活著該有多好,那么她們就不會被永平侯府欺負得毫無反手之力了吧? 說話間,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主院的陳嬤嬤快步的沖了進來,手中還端著一盆子雪,見到謝保林同謝景澤還好好站著,松了一口氣。 她將雪盆子一擱,氣喘吁吁的說道,“太好了,沒事就好,差點兒出大事了。夫人無意間發現那香有問題,其他幾房的郎君走得慢,快快就追上了洗了手,老奴緊追慢趕的,都沒有追上您?!?/br> 陳嬤嬤說著,看了一眼桌上的雪盆子,“虧得您身邊有那見多識廣之人,不然今日就要釀成大禍了?!?/br> 謝景衣看了一眼屋子里人,全都已經呆若木雞,無奈出聲道,“嬤嬤,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祖父同其他三個叔伯,還有堂兄們全都中毒了么?都沒有事吧?” 陳嬤嬤點了點頭,“幾個郎君還有小郎們都無事,侯爺略有些不適,只不過那毒不慎落了些,到了柳姨娘身上,如今請了郎中來瞧了,應該沒有什么大礙?!?/br> “那這害人的香是哪里來的,簡直是太可怕了,何人如此歹毒,簡直是要永平侯府滅門??!” 陳嬤嬤捂了捂嘴,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娘還是別這么說,夫人交代了,這事兒不好提的。這香乃是年前官家賞賜的年禮里頭的,夫人特意留著開祠堂祭祖用,卻不想……” “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還請諸位大局為重,不要走露半點風聲,不然的話,真正的滅門之禍就要來了?!?/br> 謝景衣定定的看著那嬤嬤的眼睛,玩著自己的手指,輕輕的說道一聲,“哦”。 第126章 連珠弩 陳嬤嬤看了謝景衣一眼,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心中驚疑不定起來。 她斗著膽子說了那么些驚世駭俗的話,為的便是震懾住這一群鄉下來的土包子,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小娘子,像是沒有聽懂似的,輕輕的來了一句“哦”。 哦什么哦? 陳嬤嬤見謝景衣還在玩弄手指甲,忍不住提醒道,“老奴說的話,您可聽明白了?” 不是她不想對謝保林同翟氏說,實在是這二人呆若木雞,明顯已經收聽不到旁人說話了,整個屋子里,唯獨清醒的,只有眼前這個小娘子罷了。 “我又不是一把年紀耳朵聾了,嬤嬤這么大聲,我如何沒有聽到?” “我那是聽得一清二楚,聽得明明白白的,祖母這番可一定要嚴查到底,看我們府中是哪個黑心肝子的,企圖謀害主家。若是祖母嫌麻煩,沒有關系,我正好日日閑得慌,可以去開封府掄鼓鳴冤去!這可是了不得天的大事??!” 這下輪到陳嬤嬤傻眼了,不是啊,她都說了這個同皇家相干,是絕對不能透露出半句的。 正常人不都會瑟瑟發抖,已經圣上惱了永平侯府,閉口不言,多方打探來揣明上意么? 去開封府擊鼓是個什么路子? “不是,小娘誤會了?!?/br> 謝景衣驚訝的睜圓了眼睛,“我誤會了?我誤會什么了?官家宛若神明,若是咱們永平侯府有錯,那也應該著開封府來審,又怎么會用這么惡毒的法子,來滅一個無辜大臣的滿門呢?” “這簡直是對官家極大的羞辱!一定一定是某些黑心腸的人,在官家賞賜的香里下了藥,虧得祖母火眼金睛發現了,不然的話……謀殺臣子的惡帽子,就要蓋到官家的頭上了??!” “身為大陳子民,景衣簡直是痛心疾首,恨不得將那害人之人,抓出來碎尸萬段,方才解我心頭之恨。我的小命算不得什么,但是官家的一片慈心,怎么可以遭人如此踐踏!” “殺人誅心,如此說也不為過了!除了對官家的忠誠,我這也是為了我們侯府著想。如今的言官眾多,處處盯著,這事兒若是不給出一個交代來,旁人若是說我們誤認為是官家的意思,對他心懷怨恨可如何是好?” “就像是干柴下面藏了個火星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著了??!嬤嬤!” 她說著,擦了擦眼淚,宛若死了親祖母一般悲慟。 遂又吸了吸鼻子,“對了,嬤嬤,你說我誤會什么來著?” 陳嬤嬤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實在是擠不出一個字來。 他娘的,老娘還能說什么?話都讓你說絕了! 她活了這么一大把年紀,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說話跟連珠弩一般,吧嗒吧嗒的!關鍵是她還震耳欲聾,聲淚俱下…… 她能說什么?她能說不是府里人干的,都是官家的錯? 她能說她們對官家不忠誠,不愛惜官家的名譽?不相信官家的為人?遮遮掩掩的為此心懷怨恨? 雖然不知道哪里不對勁,但她一時半會的,實在是找不到突破口。 不等她反應過來,謝景衣又抽泣著問道,“陳嬤嬤,你說我說得有理嗎?祖母乃是最睿智不過的人了,一定會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光是我們二房,那可是連我祖父的老兒子,我的兩個小叔叔都想害??!” 陳嬤嬤稀里糊涂的點了點頭,待出了春堂院,方才追悔莫及,只低著頭,朝著主院去了。 待她一走,謝景衣的臉色立馬冷了下來。 她原本想著,先出人頭地,再打擊報復! 如今看來,有人等不及找死了。 她若是不把其中的問題查個清楚明白,一擊斃命將源頭給掐死,那么對方的手段會一波接一波的來,讓人防不勝防。 她也是人,不是神,不是每一次,都能夠及時發現的。 這樣一想,她頓時心思澄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