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謝景音說著,一把將謝景衣拉到了身后,聲音又高了幾個八度,那護雞崽子的老母雞模樣,讓方嬤嬤都有些驚到了,天底下竟然有人,做出這么猙獰的表情了,她的臉還沒有崩,還是那么美! 謝景衣回過神來,有些哭笑不得,柴二是她的朋友么? “二姐,你聲音又大了!” 謝景音哼了一聲,“聲音大有什么不好的,聲音大了,吵起架來自帶氣勢,猶如八百雄兵,誰人敢犯?” 她雖然嘴上硬著,但是聲音卻乖巧的小了幾分。 謝景衣摸了摸嘴,怎么辦,她竟然覺得她二姐說得有幾分道理! 只可惜,她天生嗓門就不大! “嬤嬤說得不錯,我可不是就是這樣,哎呀,阿娘啊,瞞不住了瞞不住了,我背著你們賺了好多錢瞞不住了,只能忍痛拿出來同你們分了!”謝景衣說著,眨了眨眼睛,嗚嗚嗚的做起來一副rou疼的模樣。 謝景音轉過身來,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怒道,“好家伙,我就說最近有個什么事情不太對勁來著,卻怎么都想不起來,原來是這個!你果然滿心眼都是自己,賺了那么多錢,也不見你給阿姐買好吃的!簡直是一毛不拔!” 謝景衣被她勒得說不出話來,“二……二姐,你變臉怎么比變天還快,我還沒有來得及感動呢!我給你分給你分還不行嗎……快放開我!” 謝景音松開了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滿意的說道,“你可別抵賴,大家伙兒都聽見了呢!我也不要你的錢,你每次出門,都給我買好吃的就行了,反正我怎么吃都吃不胖,不像某些人……” 謝景衣無語了,吃吃吃!你咋不吃成個球呢! 她想著,偷偷的瞅了瞅謝景音,見她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又酸了起來。 都是同一個爹娘生的,怎么謝景音就盤正條順的像青竹,她卻跟被人砍了一截的竹筍似的…… “是老奴失言了,三娘子莫要見怪?!?/br> 謝景衣擺了擺手,“嬤嬤是為著我們好,方才說的。我一時沒有轉過彎來,才是失禮了。嬤嬤說的很有道理,景衣銘記于心?!?/br> 翟氏松了口氣,“好啦好啦,日后啊,你們三個就都好好的聽嬤嬤教導?!?/br> 方嬤嬤又行了個禮,“請夫人放心?!?/br> 屋子里的氣氛又緩和了起來,謝景衣絞了絞衣帶,提醒道,“阿娘,嬤嬤之前說的下仆偷懶之事?” 翟氏聞言將端起的茶盞又擱下來,“可不是,可不是。待雨停了,我叫人牙子來,尋一些新的人進府,你們一個人只有一個丫鬟,有些磕磣,年節的時候,府里缺的人,也沒有及時補上?!?/br> “之前啊,還想著尋些忠厚老實的便行,現在得了嬤嬤提點,咱們還真得尋一些說官話,有見識的人來?!?/br> 謝景衣點頭附和,并不插話。 方嬤嬤有一句話說得沒有錯,謝景嫻同徐家的婚事有問題,她便出手解決了,謝家沒有錢花,她便去賺錢了,全家遇到山匪,她想辦法讓大家伙兒都走了,自己硬抗,李家的案子,就連柴祐琛都想著尋親爹來解決,她卻沒有尋謝保林,方嬤嬤不愿意來,她便背著家人,自己去硬拉了人家來。 再往前,她連永平侯府的事情,都沒有向謝保林透露過半分。 她自詡重生一事,見多識廣,未卜先知,便什么都自作主張…… 這輩子她的家還在,她并不是孤單一人。 “嬤嬤舟車勞頓,先行下去歇息著,屋子我早就叫人整理好了,就挨著那三個丫頭住著?!钡允贤χ亲?,站起身來,謝景嫻忙走了過去,攙扶起了她。 方嬤嬤笑著應了,快步的下去了。 待她走了,翟氏方才心疼的拍了拍謝景嫻的手,“景嫻,景音,景衣,在阿娘心中啊,都是最好的孩子。阿娘請了這嬤嬤來,也不是想要讓你們變成多厲害的人。只是女子行事艱難,你們知曉得越多,日后在婆家,也能過得越好?!?/br> “多聽聽嬤嬤說的話也好,以后去了婆家,有人陰陽怪氣的出言嘲諷,你都聽習慣了,也就能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啦。如今在家里受打擊,總比日后出去被人打的好?!?/br> 第79章 嬤嬤求放過 杭州多雨,一日日的濕噠噠黏糊糊的,這幾日還有大風來襲,街上幾乎無人出來行走。 翟氏很看重方嬤嬤,特意在三姐妹附近整理出來了一個小院,像模像樣的整出了一個私塾。 謝景衣托著腮,聽著窗外的雨。 方嬤嬤拿著戒尺在屋子里繞來繞去,啪的一下,敲在了謝景音的桌子上,“二娘子雖然是學的琴,但這字未免也太豪放了一些,宛若雞爪,日后做了主母,寫帖子是要被人笑話的?!?/br> 謝景音懊惱的準備撓頭,方嬤嬤又是啪的一聲,“撓頭不端莊,容易扯亂頭發不說,手上還會沾滿頭油?!?/br> 謝景音把筆一擱,“嬤嬤怎么光說我,你看三囡,她都打野了?!?/br> 方嬤嬤面無表情的將謝景衣桌上的紙拿了過來,“待你寫得如此這般,我也不說你?!?/br> 謝景音一瞅xiele氣,謝景衣從小書畫雙絕,同她比那是萬萬不成的。 方嬤嬤又是啪的一聲,敲在了桌子上,“字寫的不好沒有關系,姿態要優美。趴在桌子上像腌菜一樣,這是萬萬不能的。請而娘子時刻牢記,把背挺直了,在心中默念,我是一根青竹,一根青竹?!?/br> 謝景音深吸了一口氣,“嬤嬤,若是人人都像拿尺子刻的一般規矩,還有什么趣?” 方嬤嬤居高臨下的看了她一眼,“你先把骨練成了,才能夠活出美麗的皮相。先規矩,后獨特,方才不能被人挑錯,才是長久之計。咋咋呼呼一時引人注意,久了便是討人嫌的?!?/br> 謝景音立馬閉了嘴,認認真真的寫起字來。 謝景衣瞟了飄,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自打方嬤嬤進了府,謝景音沒有一日不是崩潰的,經常夜里偷偷的跑來同她哭訴。 方嬤嬤盯她盯得緊,吃飯時不準發出聲音來,不能盯著同一碗菜吃,走路步子不能邁得太大,不許彎腰駝背。每日晨起,見人就夸,務必笑得開心燦爛,夸得感人肺腑,且不能重復。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連謝景嫻說話都順暢了起來,又開始見人就內涵,也就是明褒暗貶,罵人不帶臟字,務必氣死人不償命,如此方能在日后內宅爭斗之中,占盡上峰。 謝景嫻說得磕磕絆絆,一開口就紅臉,謝景音倒是學得飛快,就是一急眼就怒吼,被罰抄了許多便靜心的經文。 謝景衣也沒有能夠逃得脫,在撫琴之時,也被方嬤嬤鄙視了好些次,如此一來,姐妹三人竟然覺得有些同仇敵愾,越發的親密了。 方嬤嬤繞了好些圈,可算是滿意了今日謝景嫻同謝景音的功課,將戒尺輕輕的一放,“最近小娘子們頗有進益,我瞧著給三位小娘子一份獎勵,這可是我壓箱底的寶貝兒,還望小娘們能夠好好珍惜?!?/br> 方嬤嬤說著,看了謝景衣一眼,拿出了一個布包,謝景音同謝景嫻立馬圍攏了上來,“多謝嬤嬤,可讓我們瞧瞧是什么?” 方嬤嬤用手按住了布包,問道,“三位娘子可知曉,小門小戶的姑娘,同高門貴女最大的區別在哪里?” 她說著,先看向了謝景嫻,謝景嫻抿了抿嘴,“高門貴女有所依仗,自然是比我們有底氣一些?!?/br> 謝景音聞言搖了搖頭,“看得多,眼界便高了?!?/br> 方嬤嬤又看了謝景衣一眼,笑道,“而娘子說得沒有錯,看得多了,眼界就高了。為什么有的小娘子,郎君隨便拿個破鐲子,就能把她哄了去?就是因為她乃是井底之蛙,隨意遇到一個,便覺得是最好的了?!?/br> “門當戶對是為什么,就是因為大家彼此眼界相同,不會一個人覺得戴金子是滿身銅臭,而另外一個人覺得是潑天富貴。我不知道小娘子們日后會嫁什么人家,但不要局限自己,只有自己個拔高了,方才能夠去到更好的地方?!?/br> “戲文里的那些,貴女愛上窮書生,多半都是胡謅的,便是有幾個真的,那也是因為那窮書生有入閣拜相之才。而那些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故事,多半是在成親之后,便結束了,你們可知為何?” 不等眾人回答,方嬤嬤又接著說道,“那是因為寒門女子嫁了高門,成親的那一日,便是她最甜的時候了,日后有的是苦頭吃。你們年輕尚輕,覺得我有些危言聳聽,但是這的確是千百來年,前輩們留下的血的教訓?!?/br> 謝景音心神一凜,偷偷的看了一眼謝景衣,謝景衣無語的看了回去,二姐啊,你腦袋里在想什么?我對柴二絕對沒有攀附之心,也不會羊入虎口的! 方嬤嬤說著,打開了那個布包,從里頭拿出一本裝裱好的畫冊出來,“這本冊子里頭,畫的都是一些比較有名氣的古玩,它們出自何朝何代何人之事,珍貴在何處?特點在何處?如何辨析真偽……” “小娘子們,都要好好的研習,待滾瓜爛熟了,日后方才不會鬧了笑話。除了這個,日后還有各種首飾,衣飾的畫冊,教你們如何從一個人的穿衣打扮,言行舉止,來判斷他們是不是你惹得起的人?!?/br> 方嬤嬤說著,又偷看了一眼謝景衣。 這畫冊其實不是她的,乃是謝景衣偷偷拿來給她。她在宮中那么些年,從未見過這樣詳細的畫冊,也不知道謝景衣是從哪里弄來的,她不過是一介通判之女,不可能有這等見識。 只能說,她的背后,一定站著一位高人。 她這樣一想,頓時覺得自己眼光獨到,選擇謝家是絕對沒有錯的。 再一看謝景衣一副驚訝的表情,時不時的發出一句句“哇,太厲害了”的感嘆,又感覺復雜起來。 這種感覺,大概就是武林盟主見到一個小門派的掌門人,大夸你的劍法好厲害,我從未見過,簡直天下無雙的感覺!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了一個秘密,謝景嫻的繡活比起之前,簡直是突飛猛進。以前只能說是繡娘,雖然很精細,但是不夠靈動雅致,如今卻慢慢的開始生動了起來,連配色的手法,都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她的長處并不在此,可一雙眼睛,也辨得出好歹來。 想來,謝三娘子當真把她說的話,聽進去了一些。 第80章 準備進京 時間一晃,已然是十一月初了。 不枉費謝景衣日日祈禱,今年杭州風調雨順,謝保林同柴祐琛分頭巡查各縣,曬成了黑炭回來,可算是得了一個理想的結果。那青苗借貸之事,順順利利的還上了,并未鬧出什么亂子來。 所有杭州地方上的官員,全都松了一口氣,將之前謝景衣同柴祐琛琢磨出來的十八條結合實際情況,掰碎了揉搓了,慎重措辭,方才著人遞往京城里去,然后都緊張的等待著回應。 到了冬日農閑時期,整個城仿佛都清閑了下來,來城里趕集的人,rou眼可見的多了起來。 謝景衣坐在窗前,手中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整整齊齊的疊著一件白色繡著青竹的長衫,意味著步步高升。 而那黑色的袍子上,繡的都是暗紋,乍一眼看上去,幾乎沒有,待靠近了,方才發現,上頭繡著淡淡的錦鯉,意味著魚躍龍門。 忍冬給謝景衣換了一杯熱茶,又輕輕地退了出去。她是一個月前,方才進府的,以前在京城一戶官宦人家做女婢,后來那家家道中落,她便被發賣了出來,輾轉被人牙子賣到了謝家。 謝景衣縫好了最后的一針,看著這衣衫微微有些發愣。 前幾日她去了一趟天布坊,雖然這幾個月,主要是配合著方嬤嬤,整肅家仆,教導謝景嫻同謝景音,但她還是想著柴祐琛的交代,三五不時的抽空去一趟鋪子,從賬上走了錢,去搭橋修路挖井,做那行善積德之事。 早在前幾日,竟然恰好撞見了柴祐琛,這才恍惚想起,柴祐琛的生辰,可不就在十一月里。 上輩子在宮中的時候,官家總是早早的就精心為柴祐琛準備生辰禮物。 柴祐琛不討長公主喜愛,之前都是齊國公養著,可齊國公一個大老爺們,連自己都顧不好,時常把他扔在宮中。 官家比柴祐琛略大幾歲,待他尤為重視。 但不管準備多珍貴的賀禮,官家總是會嚷嚷道,“阿衣阿衣,今年也給柴二縫一套新衣衫吧,他說你手巧,做的衣衫穿了最舒服。還要黑色的,不要太華麗?!?/br> 那時候謝景衣總是氣呼呼的在心里罵柴祐琛,絕對是這廝看官家器重她,故意想要打發她去縫衣衫。最可惡的是,每次做好了,那人還要橫鼻子豎眼睛的挑刺一番,勉強的夸上一句,都只有四個字馬馬虎虎。 她本來什么都不想準備的,可一想起方嬤嬤的話,一想起謝景音說的,柴祐琛是她的朋友,莫名其妙的便開始準備了。 畢竟她得了他一套衣裙,還上一套,也算不得什么的。 可如今這衣衫縫好了,卻怎么都送不出手去。 謝景衣想著,重重的嘆了口氣。 青萍聞聲挑起了簾子,進了門,“三娘子作何嘆氣,這天見著冷了,今兒個可還出門去?我去問過了,青厥今兒個吃得飽著呢,聽聞小娘要騎它出門,樂呵得很?!?/br> 謝景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去去去……” 她可是謝嬤嬤啊,有什么好怕的! 青萍應了聲,從箱籠里拿出了一件火紅色的披風來,“三娘子不若今日穿這個吧,這件好看得緊?!?/br> 謝景衣擺了擺手,她去見柴祐琛,又不是去相親,穿這么喜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