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柴祐琛手中長劍一抖,挽出幾個劍花,密實的將謝景衣護在了身后。 謝景衣見縫插針,抬腳便踹,她腳上藏有刀片,雖然不能讓人斃命,但是割傷一個不賠,割壞兩個算賺。 一只手拽著柴祐琛的衣衫,另一只手拿著小匕首,伺機捅人。 兩人就先是配合過許多次一般,默契無比,一時之間,那些守衛竟然不能得逞。 謝景衣心中發沉,亂拳打死老師傅,他們能夠抗一時,可抗不了一世,若是援軍不來,那指不定他們剛重生就要翹辮子了,簡直是羞辱! 她想著,扎下去的匕首未免又狠厲了幾分,一個兵士恰好被扎中了臀部,哀嚎起來。 謝景衣一瞅,咳了咳,“誰讓你生得那么高!” 她向來都是扎腰的好嗎?腰軟血還多,扎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那兵士一個踉蹌,趴在了地上。 天地良心,他長得高有錯嗎? 柴祐琛耳朵動了動,心中舒了一口氣,“來了?!?/br> 謝景衣一個扭頭,就瞧見齊國公雄赳赳氣昂昂的沖了進來,一左一右跟著宋知州同謝保林。 “來人,統統拿下。滅火!” 謝景衣瞅著謝保林的臉,脖子一縮,恨不得藏到柴祐琛的影子里去。 她壓低聲音說道,“人來得這么快,一早你就安排好了的?那作甚還要叫我來?被我阿爹抓了個正著,這下我起碼要跪半個月祠堂了!” 太賤了,這個人太賤了,絕對是在用畢生精力來坑她! 柴祐琛身子動了動,“我會給你送飯的?!?/br> ……謝景衣簡直要氣炸了,難不成我還要感謝你不成? “三囡,你……”謝保林說著,走了過來,瞪了謝景衣一眼,作勢要揍她,但瞧著場合不對,又憤憤的說道,“回家再收拾你!” 謝景衣欲哭無淚,咬牙切齒的看向了柴祐琛,大意了大意了,這廝絕對是故意的! 還有宋知州,你不要一臉八卦的看著我,你那一臉年輕人我懂的我懂的……你懂個屁??! “宋兄,謝兄,齊國公是初來杭州的,不知曉。你們還不知道我嗎?我這樣做,也不全是為了自己,我是為了兩浙路九州的百姓著想??!” “衙署錢財不多,樣樣都要花在刀刃上。這么些年來,你們也知道,我修了多少橋,蓋了多少廟,固了多少堤,打了多少井。若論積德行善,整個杭州城,有誰比得過我劉不休?” “我是挪用了新糧,待賺了錢,再買陳糧擱進來。我們兩浙路風調雨順,壓根兒用不著倉庫里的糧,放著放著不也變成了陳糧么?” 齊國公擺了擺手,看了柴祐琛一眼,“二郎,你來懟他!” 他說著,沖著謝景衣和藹的笑了笑。 謝景衣呵呵的笑了回去,求你們別看我了,真的!我爹都快要把我生吞了! 阿娘還沒有打板子,我的心都已經開始疼了! 柴祐琛點了點頭,“倉庫里的糧,乃是大陳的糧,并非是你的。你不問自取,是為偷,監守自盜罪加一等?!?/br> “拿國家的錢財去做善事,到頭來自己給自己安上一個活菩薩的名號,加官進爵,說你一句又當又立不為過?!?/br> “此外,你岳父連害四條人命,卻絲毫沒有得到懲處;你的連襟兄弟們,有三人在杭州官居一方……劉不休這你也能夠辯解得過?” 劉不休哀嘆了一聲,垂頭喪氣道,“你們竟然都已經查到這么多了?!?/br> 他說著,猛的一抬頭,老淚縱橫起來,“若是可以,誰又愿意走到今日之地步?我也是讀了圣賢書,考了科舉試,一心想要精忠報國之人??墒?,他們都不給我這個機會?!?/br> “我在縣令之位上待了五年,發現了許多的問題,便寫了一篇折子,想要做出一番改變來。那會兒我年輕氣盛,自覺言路暢通??晌丛氲?,當時我的老師,也就是杭州時任的柳通判劈頭蓋臉的將我罵了一頓?!?/br> “他說我吃飽了撐著沒有事情干,依循先例不出大亂子,便不錯了,搞風搞雨的,自己死無葬身之地不說,還連累師門。我心灰意冷,可沒有想到,屋漏偏逢下雨,我阿娘病重?!?/br> “我乃寒門出身,我家娘子出身清貴,說起來曾經是望族,但她這一門,都是窮的教書先生,給她的陪嫁也不多。我兢兢業業,只靠俸祿過活,從未貪過一文錢?!?/br> “我欠娘子太多,她靠變賣嫁妝給我阿娘治病,可阿娘實在是病得厲害,杯水車薪,我一時腦子熱,將倉庫里的糧食拿去換了錢給我阿娘治病。沒有想到,阿娘沒有救回來,這件事卻被人告到了知州那里?!?/br> “我心急火燎的四處求救,卻處處碰壁,無人相救。無奈之下……” “無奈之下,你便同那個賤人一道兒,害死了我阿娘,將你的妻位待價而沽,賣了出去?阿爹,我阿娘的在天之靈看著你呢,你可敢答?” 劉不休臉色一變,看向了門口,只見門口站在一個瘦小的身影,她穿著一身重孝,滿臉怒火的站在門口。 火光照亮了她的半張臉,看上去十分的駭人。 “瑩瑩,你怎么來了?你說什么,我怎么會害死你阿娘!” 劉瑩瑩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原來你不知道???你親口喂我阿娘喝下去的那碗紅豆粥啊,那里頭放了毒藥呢,我阿娘死的時候,是不是好多好多血……” 劉不休睜圓了眼睛,顫抖道,“你說什么?” 劉瑩瑩又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哦,還有一件事情,你若是知道了,一定特別開心。你知道你當縣令的時候,挪用了倉庫里的糧食,是誰去告訴宋知州了么?是李家人喲。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她說著,對著劉不休行了個大禮,“女兒恭喜阿爹,找到了救你于危難之中的貼心人呢!你看啊,我的孝服都穿好了,不知道阿爹打算,何時上路?” 第68章 太可惡了 劉不休這才注意到她一身白,披麻戴孝宛若送葬,終于忍不住,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瑩瑩,你知道了為何不告訴阿爹。阿爹最珍視的便是你??!” 劉瑩瑩哈哈的笑出了眼淚來,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最珍視的人是我?你自是一家子齊齊整整舒舒坦坦,可將我扔得老遠寄人籬下,你說你最珍視的人是我?” “舅母尖酸又刻薄,處處瞧不上我這個吃白飯的。你們山珍海味胡吃海喝的時候,我在舅家啃窩窩頭;你閨女劉清清穿金戴銀受盡寵愛的時候,我在給表兄端洗腳水……” “我年近十九歲,沒有看過一日煙火,沒有享受過一日寵愛,回來杭州之前,我連葡萄是什么味兒的,都不知曉。我的人生里,只有癱瘓在床的祖母,只有無盡的苦難。就這樣,你說最珍視的人是我?” “怎么辦,這種珍視,我一點兒都不想要呢!” 劉不休一愣,“不能夠啊,為什么會這樣?我年年都給了你用度,你舅父舅母以前都十分疼愛你母親,我以為……你阿娘同我,乃是少年夫妻,她為人清正,而我卻走了岔路,自覺羞愧不已?!?/br> “那時候你才這么大”,劉不休說著,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小臉白白的,一雙眼睛又大又亮,像是鏡子一樣,我一瞧,便難過不已……” 劉瑩瑩的嘴唇抖了抖,“沒有用了,阿爹,倘若十年之前,你同我說這些,我會痛哭??墒俏椰F在只想笑,今兒個可是我活了十九載最高興的時候。阿爹你倒了,李家也倒了,全完了?!?/br> “活在地獄里的人,最喜歡的就是共沉淪。阿爹你若是疼愛于我,死后替我黃泉引路,可好?” 劉瑩瑩說得詭異,謝景衣只覺得自己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不喜歡劉瑩瑩,因為透過她,她仿佛看到了自己。 謝景衣想著,嘆了口氣,她身在局中,看不出來,上輩子在外人眼中,她是否也像劉瑩瑩一般,讓人覺得面目猙獰。 “你很好?!敝x景衣扭過頭去,便瞧見柴祐琛認真的看著她,“你說什么?” 柴祐琛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哪里有這么厲害?想太多了?!?/br> 謝景衣臉頰一鼓,哼了一聲,剛想抬腳踹,卻發現一旁的謝保林正睜圓了眼睛,像一只憤怒的青蛙,盯著她。 謝景衣趕緊縮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齊國公見劉不休父女二人不言語了,大手一揮,將劉不休抓了起來,帶了下去。 然后笑瞇瞇的朝著柴祐琛同謝景衣走了過來,“二郎啊,你還傻愣著做什么,我同你謝伯父都還有公務在身,分身乏術,你先把景衣送回去?!?/br> “知道了阿爹,謝伯父,那我先送三囡回去了?!?/br> 謝保林瞪了謝景衣一眼,做了個回頭找你算賬的口型,無奈的點了點頭。 他們今晚確實還不能休息,還有糧倉要清點,還有其他相關涉案的人要抓。 這不是一件小事,可以說是整個杭州今年來最大的地震了,謝景衣同柴祐琛并未有官職在身,在這里的確是不合適。 謝景衣行了禮,垂頭喪氣的跟在柴祐琛背后往外走去。 臨到門口,頭嘭的一聲,撞在了前頭的人背上,“你怎么不走了?頭都撞破了好嗎?” “你為何會模仿我的聲音?”柴祐琛有些忐忑的問道。 謝景衣一拍腦門,捂著肚子笑了起來,“哈哈,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段時日,許多美人都給你拋媚眼兒,給你送衣送襪?還說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柴祐琛臉一黑,一瞬間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你還真會揣測上意?!?/br> 謝景衣笑得越發厲害,“那怎么叫揣測上意,我是受上意指使。有人見不得你孤零零的一個,一開口就懟得小娘子恨不得懸梁自盡。特別派了整個大陳國最會拍彩虹屁的我,偽裝成你夸人??!” “我們為了你的子孫后代,可真是cao碎了心!唉,我苦練了好久呢?!?/br> 大街上空蕩蕩的,除了他們二人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便是更夫也瞧著糧倉里的動靜,嚇得不敢往這邊來了。 謝景衣說著,清了清嗓子,學著柴祐琛的聲音說道:“聽聞曹二娘秀外慧中……” “謝景衣!”柴祐琛聲音難得的急促起來,憤怒的喊道。 謝景衣吐了吐舌頭,柴祐琛雖然喜歡懟人,但是卻很少高聲說話,更是很少會發脾氣,現下看起來,倒是真生氣了。 “不過就是玩笑而已,好心當作驢肝肺!到最后,不是一個都沒有成么?這你也生氣?你看,我練就這本領,今日不是起了大作用?!?/br> 柴祐琛氣得肝疼,世間怎么有這么沒心沒肺的人呢! “管好你自己個吧,你不也一樣,打娘胎里出來就獨一個!裴……”說道裴字,他聲音低到幾乎只有自己個能夠聽見,又恢復了往日冷淡的模樣。 “當誰想管你啊,我不過是奉命行事。我同你怎么一樣,女子若是嫁人,那都過的什么日子,上伺候公婆,中伺候丈夫,下伺候兒女,簡直是萬丈深淵?!?/br> “郎君娶妻,那是上到父母,中到自己,下到子女,統統可以交給妻子,輕輕松松撒手不管了,簡直是漫步云端。替你招親,那叫恩寵;提我招親,那叫報仇?!?/br> “豈能混為一談?我為那人殫精竭慮,他還要害我的話,也太不厚道了吧?” 柴祐琛的腳步一頓,眼睛都微微睜大了一些,“你……你不想嫁人?” 謝景衣搖了搖頭,“恨不為男兒身,只想娶妻,不想嫁人!” “以前也沒有想過?”柴祐琛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他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握緊。 謝景衣一愣,自是知曉柴祐琛說的以前是上輩子,點了點頭,“從未改變?!?/br> 柴祐琛看了看天空,長嘆一聲,他覺得,一定有人在他的心中,做了一碗糖醋魚。要不,他怎么覺得,又甜又酸,簡直不可理喻。 心酸的是,謝景衣從未把他放在心上,甜的是,她也沒有把裴少都放在心上。 這個人,真的是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