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愛是懷疑
我有一個小世界,那里長滿了花草花草,每當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它們就會絢爛開放。 我有一個小世界,那里荊棘叢生,每當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它們就會將我百般纏繞。 這是趙找寫在父親生病的那本日記本里的最開端處,在那個小小的世界里,掩藏著的是趙找在心底無窮無盡孤獨感的地方。 趙找在后來曾也反復提到過在她的rou體乃至靈魂最深處,一直都是有倆個我,一個好的我,一個壞的我。 一個天使,一個惡魔。 她無法評價,無法言喻,更無法控制,每次當她小小的肩膀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那個壞的我,不可理喻的我,那個惡魔,就一定會跳出來了,它會勸趙找要放棄,要離開,要去尋找那個屬于你自己的小世界。 看著湖南衛視的某某奇俠穿越經典劇,趙找也想過,一覺醒來她可以變成其中的一個角色。 那個壞的我就說了,如果你自己未曾來過這個喧囂的世界,那么結果會不會就不會是像現在這樣的一個結局? 華燈初上時的一場大雨沖洗著這個城市的寂寞與浮夸,趙找就站在大雨之中,一滴滴的雨水打在趙找褶皺的用了十幾年的長柄雨傘上,沒有像那些詩人所描繪的和風細雨,也沒有那些歌唱家所贊譽的會跳動的音符。 有的只是趙找對于“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的深刻思念。 趙找每每想要拿出手機撥給弟弟的時候,可她最后還是退縮了,她只想把可樂把快樂分給弟弟一半,她不想把痛苦和不快樂分給弟弟。 在無人的夜,在寂寞的街,趙找也曾嘗試著偷偷的抹掉眼角的淚水,她甚至是多么的渴望自己也能夠像其她女孩子那樣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有血有rou,也可以有一個把她寵成三歲小朋友的人出現。 其實趙找心里明白的很,在20歲那年,她的出嫁,將會是她這一生都無法再趟的過去的坎。 在醫院里,趙找看到了太多太多可憐的人,當然也看到過那些因為3塊錢不分青紅皂白就和護士嚷嚷的不可開交的人,也看到過那些跪在地上嘴里不斷祈求著面前穿著手術衣的病人家屬。 在這里,所有的人都想要活命,只有父親不想。 后來父親一度想要用自殘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每次只有等到快要夜晚的時候,才是父親最清醒的時候,甚至趙找有一段時間里,每天一睜眼睛她就想要立馬變成黑夜。 醫生說這是典型的晨重夜輕的現象。 父親總是告訴趙找說好像有什么人監視他一樣,不是趙找,不是弟弟,不是劉雅,不是劉婧,也不是香蓮倆口子。 父親好像也說不上來到底是誰在監視著他,他只是不停的揭開一層一層又一層的傷疤,然后大聲的向趙找訴說著自己的不堪與痛苦。 在最痛苦的時候,父親甚至都會祈求,他更希望自己得的是腫瘤,是癌癥,起碼那樣的話,他是清醒的,他不用像現在這樣,被人家拴著,被人家看著。 趙找看著父親一天一天的嚴重起來,她不得不收起來家里所有鋒利的物品,包括廚房也安了門,上了鎖。 趙找從來都沒有想象過有一天自己還要防著身邊最親近的人,她想象不到父親可以變成這個樣子。 她現在有些后悔了,她有時候就在想啊,是不是就是因為她許的那些愿望,那些尖酸刻薄真的應驗了,所以現在才把這一賬都算到了父親的頭上。 在醫院的病房里,那是趙找第一次見到這對老夫妻倆。 老奶奶大約70歲左右的樣子,老爺爺已經八0多歲了,他們是重組家庭,但是在他們告訴趙找這個消息之前,趙找真的沒有看出來一絲的不對勁,他們互相照顧,互相愛護,竟像是從20歲走過來的伴侶沒差了。 那個讓趙找驚訝于沒日沒夜守在老爺爺床邊的滿頭銀發的老奶奶給趙找說,他們已經相濡以沫6年多了,他們彼此都有各自孩子,但是孩子們現在都長大了,沒有和他們老倆口生活在一起,一直都是在他倆相依為命。 其實老奶奶的老伴去世之后,老奶奶并沒有過再嫁的想法,直到遇到了現在的老爺爺,趙找能看的到此刻洋溢在奶奶臉上深深的微笑。 趙找說在她們的小世界里,他們淳樸的簡直就像是一張白紙一樣,他們可以在這張白紙上任意的畫出她們想要的任何東西,包括愛情最初的模樣。 老奶奶說在他們還沒有決定在一起的時候,老爺爺其實就已經檢查出來自己患上了與艾滋,癌癥等并稱五大疑難雜癥其中的一種難治病——漸凍癥。(肌萎縮側索硬化癥,現代著名物理學家霍金就患此病癥) 就在醫生下診斷的那一刻,老奶奶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和爺爺在一起,沒有猶豫,沒有顧慮,義無反顧的在一起。 他們沒有領證,沒有儀式,因為在他們心里,彼此的陪伴已經超越了一切世俗。 奶奶還說,這一生啊,一定要至少為誰瘋狂一次,和爺爺相戀與后半生,她覺得這是她年近古稀干的最酷最棒的一件事情了。 后來為什么又在這里遇到了趙找呢,這就還要從后來說起。 可能是因為醫生的診斷,醫生說得了這種病之后的壽命會很短,但是奶奶從來都不會放棄,爺爺也相同為了能夠讓這種病進展的緩慢一點,她們也在四處求醫,在任何時候她們都不會忘記康復的重要性。 爺爺之前就一直再講,他覺得奶奶跟了他,太苦了,一個女人辛勞了一輩子,臨了了不應該過那樣的生活。 不知道是因為爺爺的心里壓力太過于大,還是因為對于死亡的太恐懼,總之,爺爺就在這一刻,抑郁了。 看病求醫,幾乎花光了他們所有的積蓄,和孩子們要,和親戚們借,奶奶依然堅持著。 趙找不知道,當一位70多歲的老奶奶一趟一趟的奔波與掛號收費大廳,一趟一趟的奔波與結賬報銷大廳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她可能不太認識路,她可能不太會講普通話,她可能走的別人慢,她可能反應的沒別人快,可是,奶奶依然堅持著。 趙找不知道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或者說那是一種怎樣的境界,能夠讓倆個之前從未沒有交集的人能夠做出那么偉大的事情。 突然有那么一瞬間,趙找也感動于泰坦尼克號的感人故事,她覺得愛情應該一定是很偉大的。 在樓下曬太陽的時候,老奶奶給爺爺在收音機里放了一首歌,趙找問了歌名。 奶奶說,這是年輕一代的人很少知道的一首歌,它是蘇芮發行的《牽手》。 就這樣,趙找纏著父親一起陪著這對老夫妻淺吟低唱著這一首牽手: 因為愛著你的愛 因為夢著你的夢 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 幸福著你的幸福 因為路過你的路 因為苦過你的苦 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 追逐著你的追逐 也許牽了手的手 前程不一定好走 也許有了伴的路 今生還要更忙碌 所以牽了手的手 來生還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沒有歲月可回頭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沒有歲月可回頭…… 直到那款老式收音機跳躍到最后一個音符的時候,老爺爺才顫顫巍巍的伸出來被歲月刻上深深印記的雙手,老奶奶十指相扣,然后她們最終消失在了夕陽之中。 這是趙找關于愛情的第一次記憶,是別人的,也是另一個自己的。 趙找記不起來那是第幾次去看望父親,自從請了保姆,趙找便在單位上班安心了好多,保姆對父親很好,起碼表面看起來至少是這樣的。 趙找下班后又去找了一家教育機構做課后家庭作業輔導,她想多打一份工,這樣父親的病也許就會好過一點。 一個抑郁的靈魂,就好像是一杯剛鮮榨出來的果汁所剩下的皮囊一樣,沒有生活的活力,最后再一點一點的萎縮。 那天下班天很晚,輔導了一晚上小朋友的所有經歷好像已經被完全消耗殆盡,趙找只想一頭栽進被子里然后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都不用去干。 可是最后卻一進家門被父親嚇到了,父親開著一盞地燈,一個人黑漆漆的坐在洗手間手上好像手上在干著什么活。 趙找走進一看,父親竟然大半夜的在洗衣服,滿滿一大盆子衣服,而且全部都是趙找洗的干干凈凈疊放在衣柜里的衣服。 “爸,都幾點了你怎么不睡覺呢?這么晚了,咱別洗了好不好?” 趙找就像是在對一個小孩子一樣的小心翼翼遷就著,生怕因為語氣重一點點就會惹到父親的不開心。 “哎呀,沒事,孩子們都忙,我看找兒這么晚了都還不回家,我就尋思著給孩子洗洗衣服,孩子們都忙,孩子們都忙……” “爸,我在這兒呢,我回來了!” 趙找哽咽著,心里不知說了一千個,一萬個爸我在呢,我在呢,我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