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不會逞一個口舌之快了。

    尤其是對李尋南這個他從小打到大的人，斗嘴的話都不用過腦子就能說出來，朱成勝隨口應付了一句，臉上笑意一點沒減。

    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就是他們最熟悉的相處方式，而現在遇到的所謂尷尬傷心的場面，也是他們最習慣面對的情況罷了。

    他從來都不受寵不是嗎？

    只是短短幾個月的恩澤，還不至于就讓朱成勝忘了自己是誰。

    正相反，在他的心里，他始終是那個從未在朝堂上，在自己的父親面前有過什么存在。

    卻在最北邊境，越黃沙，歷風雪，站在城墻之上，帥旗之下，在敵人面前，披甲胄，挽長弓，同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出生入死的那個永昌軍小先鋒朱成勝。

    黃恩浩蕩，他知道，可是他更清楚的是，這所謂皇恩，是隨時都會收回去的，他也永遠都做好著這個準備。

    兩人胡亂斗著嘴，沒多久就到了朱成勝給長孫無醉安排的院子。

    很夠朋友的，算是這本就不是很大的惠王府僅次于主院的地方了，這兩個人自然是不用打什么招呼的，大大咧咧地就進去了，還叫嚷著：“最近有沒有存什么好酒啊，快點拿出來！”

    長孫無醉好在是沒出去玩，聞聲在屋里探了探頭，就看到一前一后沖進來的身影，眉梢不自覺地挑了一下，只能是出去了。

    他現在可是一介布衣，最多算是一個認識不少皇家貴族，能夠住進來惠王府的布衣，但那也僅僅是布衣罷了，胡人來了的事情知道，可那大殿上發生了什么，可就不知道了。

    看著兩位的樣子，他覺得是來找自己玩的，但是胡人這么少說話的嗎，讓他們一結束就能來找自己玩？

    他心里沒算出來什么，只得是走過去問道：“喲，世子爺和王爺大駕光臨，我這小地方真是蓬蓽生輝啊?！?/br>
    “去，這是你家嗎？”李尋南毫不氣地說道。

    長孫無醉聞言也只是一笑，一邊跟他們坐下一邊道：“你們兩個來干嘛，就是想喝酒??？我現在很窮的，沒有酒?！?/br>
    “你屋里沒有酒？誰信？”李尋南嗤笑一聲，指了指后面架子上的一個小酒壇道，“你，把那個給我解釋一下？”

    “那個不是酒，是醋，哪有人把酒放到那的？”長孫無醉臉不紅心不跳地瞥了一眼道。

    “哦，那拿過來，要是里面有酒味，你把那壇子吃了怎么樣？”

    “……”

    長孫無醉這下是沒話說了，嘖了一聲道：“你做什么捏著我不放，想喝酒外面哪個酒樓不夠你們喝的?！?/br>
    李尋南聞言卻是看了一眼朱成勝，后者無奈地笑了笑道：“其實還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說一說?！?/br>
    “哦？”

    朱成勝直了直身子，直截了當地說道：“胡人求和的條件，今天說了?！?/br>
    “是什么？”長孫無醉對這件事情當然是感興趣的，他留在家里沒出去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著要等著朱成勝回來，第一時間知道這消息。

    朱成勝微微一笑，淡淡地將胡人在大殿上說的兩個條件說了。

    長孫無醉一時間沒了言語，看著朱成勝好像并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不由得就懷疑起來這事情的真假了，但是再看看李尋南，正低著頭擺弄桌子上的杯子，卻是緊緊地抿著嘴，臉上的表情可說不上是好看。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朱成勝看上去還算是淡然，但是李尋南這表現，當然是默認了這消息是真的了。

    他張了張嘴巴，半天后才站起身子說了句：“我去拿酒?！?/br>
    京城誰不知道，只要有酒，長孫家的小侯爺不吃飯都能活下來，就算是現在沒有錢了，也得想辦法弄到酒，李尋南之前的話也不算是不信任長孫無醉的諷刺。

    長孫無醉動作還是很快的，不多時就見到他一只手里提著兩壇子酒，另一只手更是直接拿了三個酒碗，快步走了過來。

    李尋南將酒碗接過來擺好，看著長孫無醉熟練地拆了一壇酒倒著，才問道：“上一年我們去北境前，小郡主跟你說過，胡人可能會求和的事情吧？”

    “是啊，她沒跟你說？”長孫無醉將酒碗推到兩個人面前，隨口問道。

    李尋南不回答，他總不能說是自己問了蕭安幗才愿意跟他說了一下的吧，只能是跳過了這個話題直接問道：“她當時都說了什么？”

    “嗯，”長孫無醉端著酒碗想了一會兒道，“她沒說什么啊，只說了求和這件事，就看在陛下心里，什么更重要了?！?/br>
    “哦?！崩顚つ隙嗌儆行┦?，他本以為這個人會再多說些什么的。結果這不是跟他們想得也差不了多少嘛。

    “那，你們打算怎么辦？”長孫無醉多少知道李尋南想問什么，但是自己的確是沒聽到蕭安幗說什么特別的東西，只好先問道。

    “我，不知道?！敝斐蓜俾氏日f道，含著些苦笑將酒碗中的酒喝了一半。

    李尋南端過來自己面前的酒碗喝了一口，才沉聲道：“不管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能讓他同意這件事?！?/br>
    “這是當然，”長孫無醉皺眉，難得的露出來一絲怒意，“這要送過去了還了得？”

    “是啊，可是除了陛下，還有誰有決定權呢？”

    “可是這說起來簡單，誰能左右陛下的心思呢？”長孫無醉問道。

    “史書的評價，還有皇位的安穩?！崩顚つ下曇魩н@些淡漠。

    對于更多人來說，這都不是一個人一生會在意的事情，但是對于皇帝卻不一樣，這些可能是每一個龍椅上的人都不會不在意的事情。

    長孫無醉點頭同意，三人卻隨即沉默不語下來，卻又默契地將酒碗往前一伸，碰了個邊后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只是看著兩個的話，將朱成勝送過去依舊是會毀譽參半的一件事，但是梁帝或許永遠都不會思考的是，如果他不將朱成勝送過去，事實上，會有什么影響呢？

    “對了，小郡主什么時候回來？”長孫無醉一邊給三人倒著酒一邊問道。

    “啊，應該快了吧，”李尋南嘖了一聲，“誰知道她生日前還能發生這樣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