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兒與花無缺(十八完)
人心貪婪無度, 得到了一些,就會想得到更多。 姜晨自認如此, 他人更不例外。 江玉燕與劉喜的出手, 讓原本就人才凋敝的江湖, 變得更加慘淡。 此時,皇室的力量相對江湖,就變得越發強勢。 江玉燕與劉喜也許可以相互利用維持表象的和平。但江別鶴, 卻不會讓這兩人, 繼續順風順水。 很快, 江玉燕出宮了。 因著幾大門派,聯合討伐江玉燕。 她所做第一件事, 卻不是回應對方的挑釁, 而是去了一趟江府。 出來之后, 臉色紅白交錯, 簡直像是從炭火上烤了幾個時辰。 過了幾日, 眾門派便聽聞, 江別鶴死了。眾口一詞罵道, “果然最毒不過婦人心, 竟然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能下手?!?/br> 江玉燕不過道,“父親早年身患疾病,疾病復發這才仙逝而已?!?/br> 等到爆出江別鶴便是多年以前為些珠寶錢財背叛主人致使江楓夫婦為移花宮殺害的江琴時,便無人再說他死的不好了。 如此假仁假義之徒, 早應該在世上絕跡。 小魚兒花無缺收到消息,回來恨不得將江別鶴五馬分尸, 只可惜,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江玉燕得皇上恩準,回府為父收尸。 即是這一日,各大門派聯合起來找上門來。 “江別鶴背信棄義,其女更是心狠手辣!此妖女練成吸功大法,這半年來害我多少武林之人,今日,就讓我等為門中子弟報仇雪恨吧?!?/br> “哪怕她是皇上的燕妃又如何!今日能為取人內力害人無數,來日也定是妖妃之流。我等敬重皇室,更不能放任這等妖人繼續留在皇帝身邊!今日便讓我等替天行道!” “此女身上用六壬神骰修煉邪功,害人無數,今日我等既然來此,定要收回神骰,以免它再落入如此歹人之手?!?/br> 江玉燕站在堂前,聞言忍不住一陣長笑,“作為名門正派,盡數不過虛情假意的偽君子。覬覦六壬神骰的功法,直言便罷!哼,收回神骰,那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 此事之后,各門派元氣大傷,江玉燕吸取江別鶴的內力,從劉喜之處得來的寒氣根本無法壓制烈炎,全身經脈俱損。跟隨而去的劉喜此時反水,江玉燕死亡,劉喜也被回了一掌,命懸一線。 皇帝聽聞噩耗,暈厥不振,陷入昏睡,看著已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直到六月初一,夜,皇帝連召諸子女入宮相伴,令身邊大監宣讀遺詔,封皇子天照有輔國之才,封為秦王,行使監國之權。幼子天賜立為懷仁太子,外族慕容氏褫奪國丈封號,不得踏入朝堂。 聽的姜晨皺眉。 全篇圣旨下來,竟也不曾說何時將監國職權重還東宮。竟似是姜晨強占權利永不歸還,都不會違背這份旨意。 這無疑將兩位皇子擺在了對立的位置…… 那便是說,若是這位小皇子能勝過姜晨,他將為帝,若是姜晨活下來,那便就此成皇。 當真是好盤算。 天照這孩子找回來半年,變了許多?;噬嫌袝r都會覺得陌生。但至少有一點非常清楚,自家十三,絕不會對一個出生數月的幼兒動手。 秦王任監國第一月,立法收回民間百兵。第二月,搜盡武功術法,于京城城郊付之一炬。第三月,江湖不忿之聲不絕于耳,秦王領兵,踏平了為首的江湖門派。即便移花宮,也不例外。 自此,江湖綠林,一蹶不振。 大病一場的劉喜對此時的姜晨:…… 呆若木雞。 之前他裝的溫文如玉,如今皇上才駕崩數月,他的本性就完全暴露出來了。到底,總是說十三皇子眼瞎,現今看來,是他自己眼瞎,竟是將老虎當做無害的兔子看待了。 蘇櫻曾因著花無缺的緣故,相求與他,只是見到姜晨時,她便知道,這不可能。他一心要做之事,絕不會因他人幾句話而改變。 平素他的確溫和,但是一遇政事,就變得極為獨斷,處事游刃有余,且條分縷析,看著比之繼位多年之人,還要經驗豐富。 蘇櫻對他,簡直不知該用何種語言去描述。 他說是習慣用那種凹凸不平的字跡紙筆,因此書房中的書籍都已換做此類。 蘇櫻并未對此話懷疑。 一日,姜晨忽道,“本王覺得南方特產運來北方,速度太慢?!?/br> 于是第二日他下令征集勞役,將一些年久失修的南北路段重新畫出來,招人修繕。 民間聽聞要征集勞役,叫苦連天。雖說近年百姓生活還算不錯,基本上風調雨順,但朝廷詔令之下,要男子離家白工服役,還是讓很多人心中難受。還未抱怨完畢,里長衙役敲鑼打鼓的從門外走過,說是本次服役,包吃管住,月余結一吊錢。眾人無一不對此懷疑,但抵觸之情,總算是減淡了些。 待到隨隊前去,兩月之后,余錢未兌,眾人心中哀嘆,恐怕又是朝廷哄騙他們這些老百姓的把戲罷了,近乎對此事不抱希望了。 結果還未感嘆完,在此掌事的縣官被罷免了,據說還牽連了朝廷很多大官。三月結賬,來了位新老爺,連著之前拖欠的錢財全部結清,甚至還補發了半吊錢,說是對眾人的補償。他們服役之中就有人傳,說是這錢就是抄了那縣官的家補上的。 他們不得不問,究竟是誰發現的。 那新縣老爺說,“秦王當時就在你們隊伍里。要怪,只能怪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br> 姜晨連坐朝中數十人,雖說如此,卻未曾牽涉家族,將涉及此事之人一律斬首抄家。牽涉重臣之時,朝中難免有人不服,姜晨只差將貪污所得條款一條一條甩在他臉上。 如此雷厲風行,叫朝中已憊懶多年的臣子不得不開始兢兢業業了。 所謂上行下效。 他的嚴謹,讓朝中臣子壓力極大。 朝廷竟不是騙人的,只這一點點利益,就足以讓底層的百姓積極的投身修路的大業之中。 其實,他們每年向朝廷繳納的賦稅都足以抵過十件百件小利。 羊毛出在羊身上。 原本以為是件浩大工程,隨著越來越多人的加入,竟在三月之內完成了。 于是民間的家常問候從“吃過飯了嗎”變成“你覺得秦王殿下今天會想修路嗎?” “……” 姜晨倒未再想著修路,宮中的藏書閣被天雷劈了一把火,守書人前來回報說,其中書籍,存放多年,多蠡蛀,今又失火,存書折了三四。 姜晨當日還在困惑江南又生的冬瘟,沒有心情理會,“哦”了一聲,“修,懂?” 藏書閣的理事眼睛發亮,“懂懂懂。謝監國大人?!?/br> “將醫經理一批,讓御醫帶去江南道,冬瘟之事,若再聞擴散不止,江南道御史趁早退位讓賢?!?/br> “……”提出整理古籍的他這些書若修不完美,恐怕也就要退位讓賢了?!笆?!監國大人!” 蘇櫻難得來見他,正好聽聞此事,“江南之事,交給我?!?/br> 慕容正在門口探出一個頭,“還有我?!?/br> “嗯?!?/br> 蘇櫻見他模樣,嘆息,“即便國事緊要,也不必如此廢寢忘食。人畢竟是血rou之軀,該休息就休息吧?!?/br> “嗯?!?/br> 蘇櫻:“我聽說,前幾日王府又有人刺殺了?” “……” 慕容正:…… 殿下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說的。 “小賊,不足為慮?!?/br> “朝廷與江湖本相安無事。如今你要制定江湖的規則,恐怕一時半刻,不是那般容易?!?/br> “無妨?!彼械檬菚r間,慢慢耗著。 還是一樣。 他所做的決定,幾乎無人能改。 蘇櫻點點頭,背好自己的藥箱,“一切多加小心?!?/br> 轉瞬七年而過。其間政務,相較于多年之前,大不相同。 正如他從前所說的那樣,只要他想做的事情,沒有人,也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他想做這個秦王了,那他人無機可乘。 四下州鎮,醫舍學監店鋪林立,雖不至于夜不拾遺,卻也算的半個盛世。 朱天賜正式親政,姜晨又跟隨著一年,徹底撒手不管了。 蘇櫻認識他多年,卻似乎從未見過他撫琴。是以頭一次見他坐在船頭,對著漫漫江水,手下弦動,聲動之時,感覺,不知該說是否該淡然相對…… 就在這碧波縈繞之中,他穿著件白色的長衫,坐在一葉扁舟之上,散去為王之時的冷酷,變得平靜。即便不王,依舊為王。遠觀而去,竟恍若天界仙人,鏡中花水中月般,令人覺得美好的虛幻。 她一直都以為,他是可以看見的。 可其實姜晨面前,從未有青山綠水,只是無窮無盡的黑暗而已。 朱天賜在親王府門前站了一夜,翌日開門,聽說管家十三皇兄已經離開京城游歷山水了。 聽完此話,良久,他卻笑了。 也好…… 既然皇兄如此識相,他又何必與皇兄過不去呢。 這畢竟也是他教的。 臥側之榻豈容他人鼾睡。 轉身便解散了皇宮埋伏良久的羽林衛。 可是皇兄,皇兄,你為何總是如此陰魂不散。 直朱天賜年過十歲,秦王已離去三年。卻還是聽著他的種種傳說…… 秦王自幼風花雪月,可自從失憶于民間走了一遭,仿佛一下懂得了百姓清苦。變得極為刻苦勤奮…… 姑姑說,十三皇兄溫柔和善,曾出手與惡人手下救下她與他的母妃。 蘇櫻說,秦王殿下乃是醫者,醫者仁心,他曾救了邑城鎮的百姓性命。 花無缺說,秦王殿下武藝卓絕,之后因著cao勞國事,才放棄了武藝。 至于民間各類傳說,說是秦王殿下種種,更是將他捧上了天。稱之為絕無僅有的神來拯救他們。 他們說,只可惜秦王殿下不是太子。他們說,因為秦王殿下謙讓,才讓一個區區稚子有幸繼承大統! 到處都是十三殿下,到處都是秦王殿下,到處都是他朱天照,那他這個皇帝呢! 十三皇兄,十三皇兄,真不明白,你既然教我朝政,教我不可太過慈善,可這天下,為何都傳著你的仁善! 你離開之時,我以為終于不用再活在你的陰影之下,但是你告訴我,為什么三年過去,他們口中所談,還是朱天照,而不是我朱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