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半妖(八)
阿門阿前一個防盜章, 阿樹阿上晉江文學城 彼時姜子牙正同武王商議如何盡可能以最小的損失攻克朝歌,聽武吉來龍去脈一說, 姜子牙一拍大腿, 匆匆趕出去尋找哪吒, 恨鐵不成鋼道,對武吉連連嘆道, “你啊你??!怎生就如此沖動!” 此岔子一出,武王也來不及將他們商量的措施付諸行動了, 匆匆追了姜子牙出營, “相父……” 他點好了軍隊,趕過去為哪吒助威。 哪吒起先見罵了半天, 城樓上一片黑壓壓的弓矢, 紂王愣是連頭都沒有冒。 待姜子牙等人率軍趕到, 剛好收了消息的姜晨一步一步上了城樓。 修道之人眼神光亮, 哪吒一瞬間就看到了他?!芭?!你這無恥殷紂!還不速速繳械投降!” 姜晨面無表情,投降?從他再次醒來后, 他的人生詞典里, 就沒有了認輸二字, 至于投降?呵…… 我寬以待人, 人何以待我!我為天下至尊, 人怕我, 畏我, 懼我, 便不會有機會害我! 哪吒被他那一眼掃到, 一時噤聲,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此剖菧睾蜔o害,但其中,又有著無盡的寒涼和淡漠,仿佛萬物于他為螻蟻。 在此之前,唯有他師祖元始天尊才有這等能容納萬物的目光,但他的眼睛常懷悲憫,不如這雙眼睛,唯有暗藏的陰郁。 他突然不敢輕易出手了,反而勸道,“紂王……回頭是岸?!?/br> 哪吒說了這么一句,卻見城樓上一身玄衣華服的男子絲毫不為所動,他手中緩緩抬起一把彎弓,明明是一把重弓,他卻拿起來輕輕松松,連面色也不見得有半分為難。 西岐眾兵將時隔多年也再次見到了紂王,他卻不如從前披頭散發,此時一身尊貴玄衣,儀容整齊,頭發一絲不茍的用金簪扎好。 他剛做紂王時,是這樣整齊的,但到后來,日漸頹廢,成日衣衫不整披頭散發同妖孽嬉鬧。 接著便是一枚冰冷的箭頭瞄準了他的眉心,哪吒心里一寒,立刻踩著風火輪想要躲開。 但這一看似簡簡單單一箭,卻迅疾如雷,哪吒幾乎見到箭矢離弦的那一瞬間就想著要躲,卻沒能躲過。 那種無盡令人喘息不過來的幽暗之意蒙頭罩下,他突然覺得,原來真有一種時刻,你會覺得動半根指頭也變得困難。 射出那支箭的時候,城樓上,他手中的重弓似乎是微微下移了些。 嗖!隨之是冷冽的破空之聲。 沒有人知道如此遠的距離,他如何射出了那一勢如破竹的玄鐵箭。 他目光沒有半分動搖,堅定的執著的魔怔的狠辣的,最終都歸于平靜,如古井不波。但就只那一瞬,他帶來的感覺,同暗夜里睜開眼睛的野獸別無二致,在他的眼睛里你明明看不到任何的情緒,但就是知道,他有了目標,且打算對自己的目標一擊即中,哪吒從前未投周前也見過他,也不是沒有同他對視過,但這是頭一次只一眼,后背就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候軍隊里跟過從前紂王的將士南征北戰猛然想起來,其實在此之前,紂王也是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的。當初紂王平定南蠻的手段,至今想起來仍教人心有余悸。 當著西岐大軍的面,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膀,卻并沒有要了他的性命。但這只箭必然可以射準一些,哪吒蹙眉不得其解,他捂著肩膀往上一看,清清楚楚見得紂王見到他轉頭時,臉上浮起了一絲莫測的笑意,令人琢磨不透。 哪吒心中一寒,獨獨不能相信此事能如此簡單。 明明面對千萬大軍,明明將成亡國之君,可他卻沒有絲毫怯意,似乎他仍是那個剛剛登基雄心萬丈的紂王。 他此箭一出,不論商營受了何等鼓舞,周營中許多商朝舊將,甚至李靖,都略過了哪吒傷勢,一時目露懷念。 卻不料姜晨根本不需他們懷念,他們英明神武過的,荒yin無道過的紂王都已經沒有了,如今有的,唯游魂矣。 眾人不知他的想法,只不約而同覺此時的紂王神姿英發,反觀姬發,此時因之前受傷,騎馬追來時都頗有不穩,面色蒼白。 但西岐眾人為他讓開一條路。 姬發一路緩緩而來,頭帶冠冕,面容整肅,儼然一副王者模樣,他提劍對城樓上的紂王道,“……殷紂,你殘暴無德,虐殺百姓!今日我姬發便替天行道,滅掉殷商!” 姜晨唇角動了動,似是笑了,卻不像是笑,他不動聲色地就開始挖坑,“就憑你姬發?” 姜子牙心覺這話有些許不對,但紂王語氣不屑,似乎又單純只是看不起自家王罷了,他便沒有說話,姬發蹙了蹙眉,“如何!今日孤王便要替天行道,誅滅殷紂!”……西岐的將士們,今日我等便要推翻紂王暴―政…… 他說完一句卻頓了一頓,剛好給了姜晨打斷他的機會,他的聲音朗朗,全然蓋過了姬發病弱而略顯中氣不足的聲音,“孤王記得,來的八百路諸侯,何時成為你一人替天行道了?沒想西伯侯的兒子現下就如此能耐?不但可代天,還能代天下諸侯?假以時日,想必……”他話沒說完,但有些話不必說的明白。 此話便相當誅心了,分明暗指姬發如今便敢自以為主,日后有何手段對百路諸侯尚未可知。 雖說當初便是八百路諸侯推姬發上位,但有些事情自己做出來不說便罷,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再想起來如何都不會舒服。那八百路諸侯亦不例外,叫這些個將士們回頭將話帶給了自家候爺,西岐這八百路聯軍,恐怕不能安定了。 姜子牙心思一轉,一眨眼腦海中就閃過了許多不妙。 周營里不少將士是從其他諸侯手下借來的,此時聞言,又是一陣sao動。 姜晨嘴角一勾,就是這樣,這些將士心思純樸,向來沒有什么彎彎繞繞,很多時候,他們不會試著分辨是非對錯,別人說什么,他們便信什么,哪怕這個人素不相識,哪怕這個人是戰場的敵人。 姬發頓時怒起,但他也相當聰明,認識到如今問題所在,立刻辯駁加保證道,“無恥殷紂,休要挑撥離間!孤王信守諾言,日后八百諸侯絕不會再受你殘暴統治,孤王還會為這些有功之將分矛裂土,以茲嘉獎!” 于是眾兵將漸漸平靜,姜晨也不在意,十分開心的拍了拍掌,“講得好!講得好!” 寒風凜冽,眾人一時沒搞清他這是何意。 卻聽他忽而轉了話頭,狀似十分苦惱,“費仲尤渾!雖然孤王知他講得好,但實不大懂姬發這話意思,不如你們講講?” 費仲尤渾兩人皆jian詐慣了,立刻意會了他的意思,想到之前自家大王剛一上樓給的暗示,立刻拔高了聲音對底下眾將喊道,“哎呀,原來傳言中的武王便是如此德行,我費仲還真以為是姬發做個武王,是為了他口中的替天行道。如今想來真真是個鬼話!” 兩人一唱一和,尤渾道,“是啊,什么體恤百姓,嘴上說好誰不會??!聽他那意思,不就是沖我家大王的王座么?非要披上為天下百姓的偽善嘴臉,還分封諸侯,憑你也有本事!” 姬發聞言臉色一青,硬生生咽下口中鮮血,姜子牙見他面色不對,指著費仲尤渾怒道,“爾等無恥小人,休要污蔑我大王清名?!?/br> 費仲立刻回道,“大王不怕真小人,卻十分怕偽君子!偽君子捅了你一刀,還要為他數錢!周營的將士們,別被賣了還傻樂喲!” 姬發終于忍不住,一口血噴出,周營一陣兵荒馬亂,不得不暫時褪去。 費仲尤渾見此,嘻嘻一笑,立刻拍馬屁道,“大王此計兵不血刃,果然妙哉!” “姬發此人果看重名聲,大王英明!” 姜晨將目光從這兩趨炎附勢的小人身上移開,望著那四起煙塵,眸色漸深。 有時候,再小的小人用的好了,也必是一大助力…… “克兒!”所幸她還算個冷靜的人,喚來山莊的郎中來看他。 只是這畢竟是無用功罷。 醫者嘆了口氣,“夫人,少主的傷,我實在無能為力。受傷這般嚴重,少主能保住性命……唉……”都是萬幸了啊…… 這樣嚴重的傷,真是平生僅見…… 她斥責道,“廢物!” 醫者面色不變,“夫人,我只能稍微減輕少主的痛苦,讓他不必點住痛xue。至于治好……”他搖了搖頭。 趙氏咬牙,狠狠扯住他的衣襟,“虧你還是個舅舅,你外甥都重傷至此,你還在此無能為力無能為力!” 對方突然緘默了一瞬,嗤了一聲,冷冷道,“外甥?這樣的外甥,我能來看都已是給足了你面子!meimei,這都是報應,報應你做的好事!” 姜晨面無表情地望著這兩方的爭吵,沒有插話。 歐陽克的記憶里沒有什么母親親人的印象,從他開始有記憶起,面對的就是神色郁郁的婦人。 趙氏爭不過他,坐在床邊,看著他的腿許久,咬牙沖著姜晨斥責道,“你竟然這般愚蠢!枉你學了許多高深武功,卻連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證!” 姜晨微微蹙眉,看她面色一半斥責一半歉疚,緩緩道,“這不是你能指責我的理由?!?/br> 趙氏噎了一噎,反應過來他的冷淡,斥道,“歐陽克!這就是你對母親的態度?!” 姜晨閉上了眼睛,“倘若你是方才在門口的表情,我一定對你盡忠盡孝?!?/br> “你!”趙氏登時失了聲音,顫著手替他掖好被角,行走都有些一搖三晃,“……好好休息?!?/br> 她挺直了身子,到了門口,又擺出那幅氣勢凌人的模樣。這些雜碎們,趁克兒受傷,就囂張跋扈,今日無論如何,她也非要保住這家業! 姜晨看她奇異的又精神百倍,心里還生出幾分難得的莫名其妙之感。 歐陽克的記憶里,他一直不太受他的母親待見。 他的母親愧疚于她的丈夫歐陽策。歐陽克的存在,總是不斷的提醒著她她曾經與歐陽鋒犯下的多么為世俗所不齒的錯誤。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是一個錯誤的存在。 這是姜晨從歐陽克的記憶唯一得到的感受。 如果不是在進山莊之時確實看到了趙氏的憂心之情,姜晨恐怕這一面也不想見她。 這三十年來,趙氏舍不得殺了歐陽克,卻一直無視他。 歐陽克與她的母親相對數年之久,卻從未在她臉上見過所謂高興的安慰的驕傲的神情。 哪怕他琴棋書畫都做得很好,哪怕他武藝智謀都不錯,最終興高采烈的跑在她面前,連一個笑容都不能得到。 后來,他就不再去做了。 長大后,沉醉溫柔鄉。 一個可恨之人,又有可憐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