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半妖(三)
阿門阿前一個防盜章, 阿樹阿上晉江文學城 他循著記憶回了寢宮,在案牘前才一坐下, 一雙柔荑搭上他的脖子, 姜晨渾身的肌rou一崩, 下意識將手握成鉤狀就要制住對方,聽得對方柔柔喚了一聲,“大王……” 姜晨眸色微變,手中的氣勁微微卸了些,強行忍了那種養了千年的本能反應,面上掛起了一抹笑意,與從前那個人別無二致,“愛妃……” “大王,臣妾有些事想告訴你……可是,”她看著她的大王, 沒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什么喜悲,只能繼續道, “可臣妾擔心你會生氣……” 姜晨伸手摟住她, 顯得異常的溫柔, “怎會……愛妃說什么……孤王都不會怪罪你……”蘇妲己安分地倚在他懷中, 沒有看到他全然不同于紂王的陰暗神色。 “大王……前線之事,我已聽說了。之前我從關內回來, 看到了龜靈圣母的遺體……”她的聲音有了幾分悲戚, 兔死狐悲正可以用來形容現下的氛圍, “大王……朝歌無救了……” “哦?”他的面色沒有半分變化, 聲音還是不變的溫柔,“愛妃不必擔憂,無論何時都有孤王在你面前……” 蘇妲己直起身,“大王……你就當真不后悔嗎?哪怕殷商都要沒了……” “孤王不會后悔……哪怕再來一次,孤王也絕不后悔?!彼难劬锊紳M了柔和,完美掩飾住了心中的冷漠與寒涼?!皭坼?,你呢?你后悔嗎?” 她搖了搖頭,“我不后悔,臣妾能得大王垂愛,已是三生有幸,何來后悔一說?” 一段長久的沉默,久到讓人以為他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 然后,以一種輕慢又嘲諷的語氣,他說,“哦?那愛妃你可愿為孤王去死?” 毫無預兆地,他手中出現的一把冰劍刺透了面前女子的心臟。 蘇妲己驚愕的瞪大了一雙美目,“大王……你……” 姜晨嘴角還是上挑的弧度,眸中卻已無半分笑意,留在她生命最后的,是他這樣一個無情的笑。 他松開手,看到手上不慎沾到血,轉過了身拿出條絹布擦了擦,坐回案幾前,拿起奏折一章一章翻看。 仿佛才出手殺了人的不是他一樣。 殿前衣飾一如以往華美的女子捂住了胸前的傷口,鮮血從指縫中流淌下來。 姜晨拿著奏折的手一頓,聽到她幾不可聞的回答,“臣妾,愿意?!?/br> 然后他抬起頭,看著那漸漸化作狐貍原形的身影,看了一會,看她變成了一只九尾紅狐,他面色卻無半分波動,微微低頭,又去看奏折了。 真喜歡上紂王了? 那是紂王的債,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個為了逃避悲慘結局活著的游魂。 活著,這只是個這樣簡單的愿望,可是他總是沒那么好的運氣。 別人作的死,都要記到他的頭上。 就如那一世,要結局卻頂了玄霄殼子的他被壓在那種陰暗寒冷的東海,整整千年才得以解脫。 了無人跡。 伴隨著黑暗和殺戮。 那個時候,他也曾天真的解釋過,說他同玄霄沒有關系,他不是玄霄,結果迎來的卻是孤寂千年的結局。 那一千年,他都要被那無盡的黑暗逼瘋了。 什么九天玄女!什么天道!什么因果輪回公平正義!他,再不相信。 這一世,就由他來把控全局,他決不允許有人再掌控他。 若是知道是誰讓他這么穿…… 昏黃的燈火下姜晨臉上漸漸露出一抹冷笑。 殿內的燈火灼灼,血泊中泡著一只紅狐貍的尸體,周圍蔓延出一種詭異的靜謐出來。 姜晨提起筆,找來一匹絹布不急不緩的開始寫了起來。 原本這軟筆字不是他掌握的技能,但世上有句話怎么說,時間會教會你所有的一切。 在上一個無盡囚困的千年里,無窮的令人發瘋的孤寂,玄霄會的,他不會的,都該會了。 他想到了那一個在黑暗中掙扎無果的千年,眸色漸深,手中的筆發出清脆的聲響。 被這咔嚓一聲驚的回過神來,他將那兩截斷筆放下,然后抬手換了一支。 長夜漫漫,燈火長明。 “宣殷破敗進宮?!彼樟斯P,折好了一疊寫滿字的絹布,沖殿外道。 “宣殷破敗覲見!” “宣殷破敗覲見!” 一陣陣傳喚傳出了宮門,殷破敗收到口諭時,正是夜半,他慌忙起身整理了衣衫,馬不停蹄的趕進宮去。 一踏進殿門,入眼就是一具躺在血泊中的狐貍尸體,頓時心里一禿嚕。 長年處于王座高高在上的他幽幽開口,“如今我朝式微,不知殷老將軍可還愿忠于我?!?/br> 殷破敗心里一慌,連表忠心,“臣絕不背叛?!?/br> 他看到座上的人突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很好?!崩^而兩份厚重的絹帛就落在他面前?!澳没厝?。高掛免戰牌三日?!?/br> “天亮之后,喚起城中識字的百姓,每人抄上十份。叫酒樓茶肆里的說書人宣傳宣傳,講的好了,賞絹百匹?!?/br> 殷破敗疑惑的拿起其中一份,還未觀其內容,先是被字里行間的蕭殺之氣驚的背脊直冒冷汗,但細細看去,那些字又相當圓潤天成,溫溫和和,君子風骨自成,他定了定神,看了看其間所寫,一時面色鐵青,但他又有幾分不解,“大王此舉是何用意???” 姜晨彈了彈座下的椅子,漫不經心道,“兩方交戰,攻心為上?!奔热凰缃裉硬婚_這樣的命運,姜尚又想寫文書黑他弄死他,偏巧他是個不想死的人,那就讓姬發和姜子牙先被黑一黑吧。 殷破敗了悟,點了點頭,正要退下去。姜晨又喚住了他,“慢著,朝歌城中有一位馬氏,據說是同姜尚關系匪淺……” “告訴她,城門外西岐大軍的丞相是她的前任丈夫?!?/br> 他微微一笑,又加了一句,“而且深受器重,金銀財寶一樣不少?!?/br> 殷破敗若有所思,應聲道,“是,大王?!?/br> 與此同時,周營帳外。 姜子牙心緒不寧,難以入眠。但這又不是因要即將打下朝歌覆滅無道昏君的激動,他心里有幾分難言的惶恐之感,只得撩開了營帳出去。 天色陰沉,稀稀疏疏的掛了幾顆隱約的星光。 姜子牙看著,落到朝歌上空的帝星之上,那邊云霧厚重,看不清商紂王朝的運勢如何。 他目光里有些沉重,無論如何,殷商同西岐同他姜子牙已勢同水火,如今西岐大軍已兵臨朝歌城下,傳承六百多年的殷商王朝,也該倒塌了……至于那膽大包天調戲女媧娘娘的商紂,他也即將要為此付出代價。 “相父……夜深了,相父為何不回帳休息,反而在此望月嘆息?”姬發頭頂束冠,面如冠玉,著一身白色長袍,見姜子牙也出了營帳,而且面色還不太好,過來慰問。 姜子牙撫了撫胡子,長嘆了一聲,對著姬發憂心道,“不知為何,老臣這心里,實在有些不踏實啊……” 姬發蹙了蹙眉,“不瞞相父,孤也覺得有些不安,是否是明日討伐商紂一事會有差錯?” 姜子牙掐了掐指,然后沉重地搖了搖頭,“老臣才疏學淺,這卜算之事實是撲朔迷離,老臣亦不知明日如何啊?!?/br> 姜晨坐著輪椅,望著那樣深沉的夜色,一時無言。 他自當無言,與他有言的人,早已經湮滅在時光中,再尋不見。 當一個曾經善言的人無言的時候,那這其中必然發生了許多外人難以得知的東西。 因為無人得知,所以無人了解,所以無言以對。 周圍樹影幢幢,涼風從葉尖掃過。那一片黑色中,隱藏著許多不速之。 善意又如何,不速又如何,對于即將步入尸體行列的他們來說,都是沒有分別的。 有人提著紅色宮燈蓮步輕移過來,披了件白色狐裘給他。 白駝山莊之人都知莊主少主都喜愛白色。 明明是善于使毒心狠手辣的人,卻喜愛著白色。 有人曾說,身處黑暗的人,往往更向往光明。也許像歐陽克這樣的人,心里也是有向往的光的。所以他喜歡白色,純潔的,無暇的白。這樣的他,不是傳聞中的那個白駝山莊的少主,而只是喜愛白衣的歐陽公子。 可是,作為姜晨,他又喜歡什么顏色呢? 好似沒有喜歡的色彩。 他已經不太去喜愛什么。他的歡喜早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不知道丟棄在哪里了。喜愛的東西,往往成為一個人斬不斷的牽絆,一個致命的弱點。 姜晨他,應該是不想再背負弱點的。 涼風吹過,他終于轉過臉去看她,相當確定的喚出她的名字,“……牡丹?” 寧靜的夜,美麗的月色下一位面如皎月的清冷美人。 她微微一拜,臉上笑意比人看起來還更美好,“少主,莫受涼了?!?/br> 姜晨收回了視線,他望著那片黑暗,又好似沒什么入眼。他不言不語。 牡丹笑意微僵,她走了兩步,腳下一滑,驚慌而又十分有分寸地直直向姜晨懷中撲過去。 好似風大了些,吹的林木間的影子搖搖晃晃,發出些許窸窸窣窣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