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德古拉伯爵(十一)
萊特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悲傷,跪了下來,在窗前雙手合十祈禱,語氣充滿了自責與愧疚,“請求主的寬恕,我不該這樣放縱自己的脾氣,愿主原諒?!?/br> 女傭松了口氣,她跪下來收拾著地面上的玻璃與水漬,用抹布將地面擦干,試探著問他,“圣子大人,是不是因為黑暗的擴散?” 所以才如此困擾?信徒們都被黑暗生物侵擾著,圣子大人憂心也的確不為過錯。他果然是心地善良且總是憂心子民的神的代言者,從上一次他為了盡快凈化黑暗而調查那片叢林,就已能看出來幾分了。他果然是教宗大人欽定的未來的接班人,勇敢又慈悲,無論是誰,都要欽佩他的勇氣。教廷的所有人,都無一不覺得他是個完美的無可挑剔的圣人。 她在心里不斷的贊美著,并且打算出言寬慰圣子大人時,脖子上猛然掐上了一只有力的手,纖長,又冰冷,她的瞳孔放大了,其中倒映出萊特兇狠的神色,她掙扎著,但是這只手掐的太緊了。所以最終,她都只是斷斷續續驚恐又不敢相信的望著這位光明之子,“圣……子……大人……” 萊特的手一扭,她已經沒了氣息。 看著已經死亡的年輕女孩,萊特顫抖著手,狠辣之色陡然就變換了,他跪在地面上,神色有些崩潰。 “我……我殺了她,我殺了她……” 這樣,這樣一個鮮活的性命……那是人啊,無辜的人,不是任何的黑暗者…… 有個意識這樣勸慰他,“如果不殺了她,被發現身上的黑暗未被清除,后果你應該清楚?!?/br> 這成了一個誤會,一個不為人知的誤會。因為女傭已經死去。她所說的黑暗是教區里被侵擾的子民,但是萊特卻以為被她發現了什么。世間很多錯誤,往往就是由誤會而鑄成的。 作為光明教廷的圣子,他當然清楚,應該光明的圣子卻不光明,最可能的后果便是,被綁在柱子上,受烈火焚燒而死。 但是他盯著腳邊的死人,想起來記憶里的尸橫遍野,神色漸漸平靜了些。 沒關系,從前也殺過人。 沒有關系。 既然神明視蘭蒂斯的萬千性命為螻蟻,他作為目前神明最忠誠的信奉者,向尊貴的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學習一番,只殺一個無辜的人又有什么呢。 但是他還是將她投入了后花園的水池中,并且找了另一個眾人眼中好奇心不那么重的女傭打掃了房間。 姜晨替他解決了后續。 這具尸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泡腫了,唯一能看出兇手的一點便是脖子上的牙印。 骯臟的魔鬼竟敢已潛入到教廷重地! 這一點出來以后,無論是誰都不會懷疑光明的圣子閣下了。除了他自己。 畢竟在教廷的人眼中,他們的圣子大人溫柔,和善,光明,溫暖,所以一切光明信徒該有的美好品質都能在他身上找到,這樣一位完美的圣者,怎會受到質疑呢。而且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殺人。 雖然死的是他平日里最親近的侍女。 難道他們的目的在于新任圣子嗎?想到這一點的人不在少數,而且他們都極為憤慨。 這讓主教們都心里一沉。 教宗大人臉上難得出現了怒火,他提高了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那些家伙是在向教廷示威么!” 眾紅衣主教們面面相覷,閉口不言。 …… 德古拉城堡。 艾莎等候在門前。 她眺望著,期待著城堡的主人能早些回來。 近些日子伯爵大人出門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 她嘆了口氣,眸子里閃過幾分凝重。相應的,教廷的動作也越來越頻繁了,只希望伯爵大人在外能平安無事才好。 這個時候,姜晨正走在維利耶爾的大道上,高大的梧桐樹縫隙間有陽光灑落下來,旁邊的丹爾特倫河在陽光下閃爍著粼粼波光。 這條路的正式名字叫做光明大道。 是的,他現在正在教廷的統治區域。 不久之前那位沉迷幻境無法自拔的圣子萊特殺了一個女傭,又沒有毀尸滅跡的完善,被姜晨感應到了,他只好臨時改道來了這里。 這樣其實也不錯。 擁有一個血族的身軀,卻走在教廷的管轄范圍里,想想是不是挺刺激的。雖然對于他而言,踏入這里和留在城堡,其實都一樣的平靜。 說是這樣說,但事實上,他來到這里,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據說光明教廷的圣典里記載有關于時空失落遺跡的準確方位,他特意來查看一下。 在這個世界里,已經許久沒有神跡出現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四百年前的蘭蒂斯。不被限制的山野傳說中說,無論是光明還是黑暗,他們都對人心的反復失望了,一致決定遺棄了這個世界,只是無論哪個陣營的人都不太愿意承認這一點。而傳說中掌管時和空的女神,放棄這個世界的時間甚至比光與暗更早。 神權已注定要走向沒落。 這個城市,或者說專屬于教廷管轄的光明至高的特別的國度,大陸信仰者們心目中的圣地,座落在這個大陸最中心的平原之上,鄰接幾個信仰光明的不同國度。周圍的道路四通八達,幾乎可以用馬車到達任何想要到達的主要都城。 所有有幸在此居住的的市民們臉上都掛著一種極端的熱忱,無論走到哪里,聽到的都是,愿主保佑,主與你同在,光明與你同在之類的祝禱詞。 姜晨看著他們,唯有漠視。 期待著別的救贖卻運氣不夠的人,只能迎來死亡。 他們每個人都在尋求精神的寄托,每個人都在尋求他們的神的保佑,殊不知神的存在,往往不是用來庇佑世人。所謂的神從來不會阻礙你的錯誤,只是在你犯了許多人眼中認為的錯的時候處罰你,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公平,增加自己的威信。 每一刻,世上萌生的惡念都數之不盡,可是所謂的神又在哪里。 無法掙脫命運枷鎖的人們總是在安慰自己,說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蛘咛斓垒喕?,報應不爽。 真的能夠應言嗎? 姜晨,他曾經走過許多世界,他經歷的也遠比一般人更加長久。而他常常只覺得自己是個人,是因為他無法真正拋棄人所擁有的情感。無論喜怒哀樂又或仇恨。 每一世的經歷告訴他,若在所謂的惡念萌生之始就糾正因,后來的一切都不會有果。 可往往,他們所祈求和信奉的神明卻總自以為高高在上,統治世間,對萬物生殺予奪,他們總是在不好的結果鑄就之后才讓他們的代言人姍姍來遲,一語將人所有的付出都定于錯誤,并且懲處這個錯誤來彰顯自己的公平與正義。 世上哪里會有真正純粹的黑與白。 善惡是非,終究是人心而賦予的定義。對于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黑白。 真正深究起來,哪里有對錯可言。 連姜晨他自己,他也絕不會說,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正確。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平安活著罷了,更貪心一些來講,是作為姜晨而活。 很多的大義凜然,終究都只是出于私心。 比如光明教廷,它的所做,驅散黑暗,難道不是為了讓自己所信奉的教義得到更大的擴散,讓他所信奉的住得到更多人的認同? 對于姜晨而言,作為真正的他生活十年,也會比頂著原主的因果活萬年更值得期待。那是因為,只有在他是姜晨的時候,無論好壞才都是他的名姓。他雖然擁有原主所有的記憶,也的確常常被身體的習慣所影響,但他不同于那位圣子,他認知太過清醒。在他成為另一個人之前的那一切,畢竟并非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所做的決定。 他靜靜的站在丹爾特倫河畔,他在等待著夜幕降臨。 紅色絲帶扎起的黑色長發讓人們對他有些恐懼,但是他站在太陽下,眼睛是好看而神秘的銀灰色,并不完全符合惡魔的特征,眾人又覺得沒有危險性。 他們都暗自打量著這個特別的年輕人。 姜晨似乎都能聽到他們身體里血液奔流的聲音。 他微微低頭,銳利的刀鋒一樣的長指甲若隱若現。 姜晨神色不變的望著河面,手卻不自覺握緊了些。也不知道,他還能克制這種本能多久。 所謂的天意,總是不斷的在挑戰他的忍耐度。 人類將豬狗牛羊看作食物,血族也將人看做食物。 可姜晨,他也不過是人罷了。親身經歷過殺戮戰場的他,看遍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他還清清楚楚記得戰場上經久不散的味道,這樣的他,怎么能容許自己去作為真正的血族而存在。 人只有主動去制衡自己的命運才能避免不幸。被動的接受命運,與戲劇中被cao縱的布偶有什么區別! 他又怎會讓自己被那可笑的野獸一樣的本能控制! 萊特還未真正走出這座城市的大門之時,就已經看到了他。 那個優雅,而神秘的存在。 他正站在城門外丹爾特倫河畔的柳樹下,一動不動的望著夕陽。當他安靜的站在那里的時候,萊特很難想象,像這樣的人,他會是個傳說中引人墮落的惡魔。他有俊美的容貌,有挺拔的身姿,有優雅而紳士的言行,甚至他的穿著都是這樣考究,一板一眼,筆挺的小西裝,紅色的領結和高高的帽子,讓任何見到他的人,只能感嘆一句,啊,好一位得體的貴族青年??墒撬?,卻是采佩什。 昔日蘭蒂斯已毀于一旦,所有關于龍之子的姿容都靠后人想象。 所有能認出采佩什的,只有萊特。 他見到了他,卻突然變得冷靜,他表現的如同第一次見面一樣,面上掛著圣子的經典微笑,“閣下站在這里很久了?!?/br> 姜晨脫掉帽子相當有禮的致意,他也笑了笑,“這里的黎明一定很美?!?/br> 銀色流輝又沉了下來。跟隨他過來的幾位騎士好像全然忽略了他們的存在。 萊特說,“閣下望著落日,卻在贊美黎明?!?/br> “落日與黎明都是燦爛的,可是中間要經歷的黑暗卻無比的令人壓抑?!彼f的話意味深長,“神賜予了兩頭的光,卻無法驅散中間的暗?!?/br> “只有當人的心中沒有光與暗的區別的時候,白天與黑夜才能是同等令人歡喜的存在?!?/br> “閣下來到這里做什么?” “有人告訴我,時與空可以做出改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