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遠征打個寒噤道：“讓神經病離我遠點?！?/br>
    最終老郭坐了副駕駛，阿三在后座上看著雷遠征，一行人出發。

    小區很好找，但因為恰好遇上早市，他們被堵在了小區外的街道上，路兩邊都是菜攤，張念祖只能隨著人潮慢慢往前挪。

    阿三東張西望，忽然道：“咱們要找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是吧？”

    早市上買菜的七八成都是老太太，阿三一捅雷遠征道：“哪個是你媽？”

    雷遠征怒目相向。

    阿三打開窗戶沖一個賣菜的張嘴就問：“勞駕，你認識段曉玲嗎？”

    賣菜的搖頭。

    阿三也不氣餒，反正車速很慢，他孜孜不倦地每過一個菜攤就問一遍，卻是始終沒人認識。

    這時老郭道：“又不是小蝌蚪找mama，見人就問不是個辦法啊?！?/br>
    阿三道：“那你說怎么辦？”

    老郭默默地放下車窗，不說話了。

    阿三怕他是犯了病也不敢再招惹他，就在這時他們的車剛好路過一個魚攤，老郭突然問賣魚的老板：“你認識段曉玲嗎？”

    老板自然道：“你說段老師??？”

    老郭回頭看了阿三一眼道：“看見沒，找人得問賣魚的，賣菜的都是機動攤兒，只有賣魚的常年在這，做事情是要動腦子噠！”

    第369章 兒子

    聽說魚老板認識段曉玲，張念祖他們都是精神一振。

    魚老板道：“你們來得巧，平時這時候正是段老師出來買菜的點兒?！币膊恢遣皇清e覺，張念祖總覺得他說話的時候帶著一絲異樣的微笑。

    魚老板忽然往遠處一指道：“呶，來了！”

    張念祖他們急忙順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雷遠征表面無動于衷，身子也微微往前傾斜了一下。

    只見一個鶴發童顏的老太太手里拎著菜兜，在這個攤上挑兩個茄子，在那個攤上揀一小捆芹菜，過往的人不少都認識她，往往隨口招呼一聲“段老師”，段曉玲則和氣地點頭微笑。

    阿三道：“你媽狀態不錯呀?！?/br>
    雷遠征怔怔地望著段曉玲，一時間思緒萬千。

    段曉玲隨著人群來到了張念祖他們車前，對魚老板道：“老板，給我來條黃花魚?！?/br>
    魚老板沖張念祖他們擠了擠眼，熱情道：“好嘞?！彼槔胤Q了重，把魚裝好又往袋子里倒了半袋子水，那魚很新鮮，還在袋子里不時蹦跶著。

    段曉玲滿意地付了錢，接過了袋子。

    魚老板隨口道：“段老師這就回去做飯??？”

    段曉玲樂呵呵道：“是，兒子等著吃我燉的魚呢?！闭f著進了小區。

    老郭回味著段曉玲的話，忽然回頭對雷遠征道：“哎呀，你媽八成是找后老伴兒啦！”

    阿三道：“啥后老伴兒，說不定他媽一早就改嫁了，這叫重組家庭！”

    雷遠征神情有些落寞，杜恒一定程度上說的是對的，在他能活蹦亂跳干壞事的時候他并沒覺得有沒有媽很重要，現在窮途末路好不容易有了個歸宿，自己的位置也被別人頂替了，這一刻他才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多余的。

    張念祖看了他一眼道：“你還好吧？”

    雷遠征淡淡道：“我想看看她的兒子?！?/br>
    阿三道：“還有啥可看的，你還想把她兒子干掉自己替上去??？”

    雷遠征對張念祖道：“我就看一眼，如果她過得不錯我就跟你們回去，也算盡了我們母子的緣分?！?/br>
    張念祖道：“可以?！?/br>
    段曉玲走得不快，他們把車停好以后老太太還在視線之內，阿三只能罵罵咧咧地又把雷遠征背上，幾個人悄悄跟在段曉玲后面進了單元樓。段曉玲掏鑰匙打開一扇老舊的防盜門，里面的木門沒鎖，她隨手推開，一邊換鞋一邊道：“我回來了?！?/br>
    無人應答，段曉玲似乎也習慣了，自顧自地拎著菜進了廚房。因為木門沒關，張念祖他們能從防盜門的柵欄里看到屋里的情況，這是一戶很常見的兩居室，被收拾得很干凈，其中一間臥室的門半掩著，應該是她兒子住的地方。

    段曉玲在廚房一邊摘菜一邊跟兒子說話，她兒子應該是還沒起床，一直沒有回聲。

    阿三對雷遠征道：“你弟弟夠懶的?！?/br>
    雷遠征怒道：“我沒有弟弟?！?/br>
    阿三道：“你媽生的，當然是你弟弟?！?/br>
    段曉玲手里拿著一把菜，身子傾斜著沖臥室里的人說些早市上的見聞，隨即話題一轉又說到小區里王奶奶李阿姨家里的八卦去了。臥室里的人始終沒有說話。

    阿三道：“你弟弟這么高冷？”

    段曉玲摘完菜，廚房里傳來嗤啦嗤啦的炒菜聲，她依舊喋喋不休地跟兒子聊天，忽然小心翼翼道：“你老這么閑著我不說你什么，可你也該找女朋友了吧，你今年......也三十三了吧？”

    雷遠征脫口道：“跟我同歲！”

    阿三驚嘆道：“你媽動作夠快的，也就是說你爸剛把你帶走你媽就又嫁人了！”

    雷遠征的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

    阿三終是動了惻隱之心，嘆了口氣道：“咱走吧？”

    雷遠征咬牙道：“我一定要看看她兒子?！?/br>
    不多時段曉玲開始把一盤一盤的菜端上來，最后老太太搓著手道：“吃飯了，今天有你最愛吃的黃花魚?！闭f著在桌子上擺了兩幅碗筷。

    張念祖他們都不自覺地伸長了脖子，因為這時候正主怎么也該出現了。

    段曉玲襯著搌布端上一盤賣相極好的魚，隨即坐在了桌子的一邊。

    張念祖皺眉道：“這小子怎么還不出來？”

    就見段曉玲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在嘴邊吹了吹，然后放到了對面的空碗里，口氣親昵道：“嘗嘗，看合不合口味?！彼郎厝岬乜粗鴮γ?，似乎在等對方的回應。

    阿三看得滿頭霧水，忽道：“難道你弟弟是阿薩莘？”

    隔了一會，段曉玲自顧自笑道：“好吃吧？那你就多吃點?！彼龑Ｗ⒌乜粗鴮γ娴目諝?，忽然嘆了口氣道，“知道你不愛聽，可是媽還是得說你，就算找工作找女朋友都不當緊，可你沒事也該下樓去走走，鄰居們都知道我有你這么個兒子，可是誰也沒見過你，他們還以為我腦子有病呢mdash;mdash;好好好，不愛聽媽不說了，吃飯吧?！闭f到這段曉玲忽然伸出筷子在對面的碗上敲了一下，嗔怪道，“別光吃rou，多吃點菜?！?/br>
    看到這張念祖已經全明白了，這屋里自始至終根本就只有段曉玲一個人住，老太太憑空幻想出一個兒子跟她一起生活，難怪魚老板看她眼神怪異。

    阿三腦子慢了半拍，這時也恍然道：“你媽是......神經??！”

    老郭道：“難得遇上一個同行還是病友mdash;mdash;”他忽然拍著防盜門的柵欄道，“老嫂子，我們給你送兒子來了?！?/br>
    雷遠征大驚失色道：“不要mdash;mdash;”

    門口站了好幾個人待了一上午，段曉玲似乎也有所察覺，但她一直沒有當回事，這時聽有人說話，她安然地上前開了門，客氣道：“你們說什么？”

    老郭一指雷遠征道：“這就是你兒子?！?/br>
    阿三這會也累得夠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沖進屋里把雷遠征放在了空碗后面的椅子上。

    段曉玲走到雷遠征面前，伸手撫摸著他的頭頂道：“是遠征??？”

    短短四個字張念祖他們聽得百感交集，原來段曉玲一直還記著兒子的名字，四個陌生男人闖進屋里，她沒有顧慮沒有懷疑，第一件事就是關心兒子......

    毫無征兆的，雷遠征哭喊道：“媽，是我！”這就是母子天性。

    然而段曉玲并沒有表現得太過激烈，她只是開心地抱了抱雷遠征，隨即回到自己的座位，又給雷遠征夾了一塊魚道：“吃飯吧?！弊约阂渤粤藥卓谥?，這才瞪著雷遠征道，“從四歲上就跟你爸走了，這么久才回家，你真是個壞小子！”

    阿三悄悄問老郭：“這是......什么情況？”沒辦法，別說他，比他聰明一百倍的人也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幕，只能求助于和段曉玲一個段位的老郭。

    老郭道：“正常，這些年老太太就沒離開過兒子，現在只不過是見著實體了?！?/br>
    阿三和張念祖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生出一種去留兩難的復雜情緒......

    老郭自來熟地盛了碗飯坐下吃了起來，張念祖和阿三就更難了......

    段曉玲問雷遠征：“這都是你的朋友??？”

    雷遠征癡癡怔怔地嗯了一聲。

    “有朋友好?！倍螘粤嵋娎走h征一直不動筷子，忽然探手把他的碗拿了過來，嘆氣道，“你都這么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得人把魚刺挑了才行?！闭f著細心地把魚刺挑走，又拌了一口米飯放到雷遠征面前，看來兒子愛吃魚不是她憑空臆想的，而是雷遠征小時候真的喜歡吃魚rou拌米飯。

    阿三忽然傷感道：“我想我媽了，雖然她經常用鞋底子打我腦袋?！?/br>
    張念祖道：“這是不是就是你不如阿四聰明的原因？”

    “不是，他媽也愛打他腦袋，不過用的都是搟面杖?！?/br>
    第370章 朋友

    屋子里，雷遠征和段曉玲相對而坐，老郭打橫，儼然如一家人正在吃飯。

    張念祖和阿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兩個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段曉玲吃著吃著飯忽然又掉下淚來，她起身拿起一張電視柜上兒子的照片，小時候的雷遠征長得虎頭虎腦，如今依然有五六分那時的樣子，段曉玲在照片和雷遠征之間來回打量了幾眼道：“你怎么跟以前不一樣了？”

    段曉玲剛才的幾個舉動開始向正常人靠攏，這句話一出，阿三和張念祖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只能一起求助地看著老郭。

    老郭邊吃飯邊隨意道：“他現在是小蝌蚪嘛，等他長出腿來就跟以前mdash;mdash;”后面的話被阿三給硬生生捂回去了，神經病就是神經病，你不能指望他永遠大智若愚，像這種時候就是副作用的體現......

    段曉玲似乎這時才注意到雷遠征的腿，她驚聲道：“你這是怎么了？”

    雷遠征安慰她道：“媽，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br>
    老郭道：“兒子回來就好，其它東西丟了就丟了?！?/br>
    段曉玲道：“說得是?！?/br>
    老郭又道：“一會你帶他認認他的東西，他以后就不走了?！?/br>
    段曉玲驚喜道：“真的？”

    老郭把碗一推，自顧自地在各個抽屜里翻找著，最后拿出一堆藥瓶來東看西看道：“嗯，有好幾種跟我吃的一樣?！彼堰@些藥瓶擺到雷遠征面前，告訴這個每次吃幾片，那個什么時候吃，隨即囑咐雷遠征道，“你媽應該是挺長時間沒吃藥了，你得督促她按時吃?！?/br>
    雷遠征用粗壯的指頭扒拉著那些藥片，認真地記著。

    張念祖和阿三看得嘆為觀止，暗道今天幸好帶了老郭，不然以他倆的水平跟段曉玲一句暗號也對不上......

    老郭安排完一切，對張念祖道：“咱們可以走了?！?/br>
    張念祖對雷遠征道：“答應過我的事別忘了，我會讓人送輪椅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