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問：“你幾年級了？”

    張曉亮無奈道：“三年級?！?/br>
    “現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我們三年級那會有錢買塊泡泡糖就能高興一天?！彼ξ貑?，“你們那女同學漂亮嗎？”

    張曉亮道：“國色天香?！?/br>
    師傅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三角眼自覺已經排除一切嫌疑，車開得不緊不慢，只是一路往城外走了。

    半個小時以后，師傅看著不斷跳字的計價器，有些擔憂道：“小同學，你的經濟情況支持你繼續追下去嗎？”

    張曉亮把那100塊放在車前窗上，掏出電話撥通道：“爸，給我微信上轉點錢?！?/br>
    不一會張舒信就給他轉了200，張曉亮一早說他找同學去玩，所以張舒信也沒有多想。

    師傅樂道：“下血本??！”

    太陽光變得熾熱的時候，三角眼的車已經到了城鄉結合部，在一**野地里亂糟糟的居民房前，他下了車。

    師傅躲在老遠停車，見跟了一路的車里出來一個禿眉尖眼的漢子，不禁詫異道：“這就是你那女同學？”

    “她爸?！睆垥粤两Y清了錢，下車。

    師傅嘀咕道：“就沖她爸那樣，你們女同學好看得了嗎？”

    張曉亮輕輕關上車門道：“大叔再見?！?/br>
    三角眼之所以在這里下車，是因為前面的路汽車死也進不去。這在早前是著名的棚戶區，所有房屋都是違建，既沒有規劃也沒有手續，就是人們東一簇西一簇地亂蓋，條件好一點的還能用得起磚，實在沒錢的就建成土坯加草的模式，整體看去，歪歪扭扭狼奔豕突，大部分人為了省個地基，還加蓋了小二樓，使得風格更鬼哭狼嚎，就是這樣的風格，也聚集了小一百戶人家。前幾年棚戶區改造，這里絕大多數人都已經搬遷出去，現在住在這里的，是比***口更低端的邊緣人群——流浪漢、還沒找到工作的民工、吸毒的，儼然是棚戶區二次利用。

    三角眼一拐彎不見了。

    張曉亮頓時起了急，在這種復雜地帶，跟人沒跟死再想找到他，比在城里難多了！他緊跑兩步上了一個柴房，又跳上挨著的土坯墻，貓著身子，眼睛像青蛙一樣去探尋活物。

    好在沒多久，三角眼的背影七拐八拐終于重新出現在了張曉亮的視野里，他推開一道斑駁的鐵門，進了位于西南角的大雜院。

    張曉亮跳到地上，在迷宮一樣的地勢里周旋，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扇鐵門。他把手放在鐵門上，想了想還是攀住墻頭跳了進去。

    里面十分促狹，當中算是個天井，四面一圈都是小二樓，門對門的屋子可以走過道互相串門，有點像不倫不類的筒子樓?？梢钥闯龃蟛糠址课荻家褟U棄，三角眼不知道進了哪一間。

    張曉亮躡手躡腳地逐一排查，一樓的屋子全部黑漆漆的散發著霉味，他順著樓梯上了樓，挨個探看，終于在樓梯口第三間屋子狹小的方格玻璃上發現了目標，三角眼背對著他，沒被驚動。

    張曉亮任務完成準備下樓，一轉身就發現有個穿風衣的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后。緊接著胸口被某種金屬物件狠擊，猝不及防的張曉亮摔進了屋里，三角眼驟然回身，喝道：“誰？”

    門口站著的，正是手握***槍管的邊世杰，他剛才用來打張曉亮的是槍柄。

    三角眼看看地上的張曉亮，又看看邊世杰，最終決定還是先問邊世杰：“邊老大，你怎么在這？”

    邊世杰冷笑：“你能找到這地方，我也能，我已經在你對面待了半天了?！?/br>
    看來三角眼是真不知道邊世杰的落腳點，所以這時被雇主找上門來有些狼狽，他又指著張曉亮道：“這是怎么回事？”

    邊世杰繼續冷冷道：“我還想問你呢，這個孩子跟了你一路，直到上了樓你都沒發現他嗎？”

    三角眼頓時怒道：“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

    張曉亮背靠在爛木桌腿上，仰著頭畏懼道：“我就是瞎逛逛進來的?！?/br>
    三角眼看看他的校服褲子和腳上價值不菲的球鞋道：“騙鬼呢？咦，我怎么看你有點臉熟？”

    張曉亮不再偽裝，朗聲道：“我爸是張舒信?！?/br>
    “張舒信？”三角眼想了片刻才恍然道，“那個我綁過的什么工程師副總——對！你的照片我見過！”在綁架張舒信之前，顧長風曾把主意打到了張曉亮身上，那次的三個綁匪也是經三角眼的手找的。

    這次輪到邊世杰問：“到底怎么回事？”

    三角眼嘿嘿冷笑道：“是我以前沒做干凈的活兒，這父子倆命真大，這小子更邪乎，硬是栽了我三個兄弟?！?/br>
    邊世杰道：“憑他？”

    “這小兔崽子運氣好，不知怎么煤氣爆了，就他沒事?！?/br>
    邊世杰懶得再聽，吩咐道：“搞定他！”

    三角眼神情閃爍，似乎在想能不能利用這孩子再去顧長風那里搞一筆外快。

    邊世杰不耐煩道：“別節外生枝?！?/br>
    三角眼道：“邊老大的意思是怎么辦？”

    邊世杰撩起風衣，拔出**扔到了三角眼腳邊。

    三角眼撿起**故意在張曉亮眼前晃著，帶著獰笑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跟著我想干嘛？”

    張曉亮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br>
    三角眼干巴巴地笑了起來：“就憑你？我他媽是真沒想到被一個手上還有鋼筆水的小孩子跟了一路，來，你給我說說，你想怎么報仇？”

    張曉亮認真道：“那要看你表現，表現好的話我把你交給警察，表現不好的話，干掉你?！?/br>
    第240章 他人即地獄

    三角眼在這條道上混了半輩子，見過不少狠角色。其中不乏窮途末路還口出狂言的人，他們中有些只是色厲內荏，有些是早已對生活失去了希望，想求一個痛快。但是被一個孩子這么威脅還是第一次，尤其是他的口氣還這么篤定，就像是死神來通告他似的。

    三角眼又往前逼近幾步，惡狠狠道：“我現在就來殺你了，你打算怎么辦？”

    張曉亮卻看著后窗出了一會神，冷丁道：“表現不好！干掉你！”

    三角眼打個哈哈道：“再過十年或許你能做到，可現在......”

    張曉亮斷然道：“十年以后我還有別的事忙，顧不上料理你這樣的人?！?/br>
    三角眼愕然，繼而冷笑道：“要說你爸也是條漢子，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讓他給我打幾百萬我放你走怎么樣？”

    張曉亮道：“這話要讓我另一個爸聽到，只怕你走遍天涯海角也沒命花?！?/br>
    三角眼譏笑道：“你到底有幾個爸？”

    張曉亮抬頭，兩道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

    三角眼竟被盯得心中一緊，干笑幾聲道：“還敢瞪我？”

    邊世杰口氣不善道：“快點動手！”

    如果有足夠的利益驅動，三角眼是具有殺人的狠辣的，但張曉亮在他眼里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殺不殺都不會帶來一分錢的好處，無妄地背上一條人命，萬一真有失手的那天，這無疑是顆要把他送上天的炸雷。

    三角眼低聲道：“邊老大，我看把他綁在這咱們走，這地方十天半個月也不來人，生死由命去吧?！?/br>
    邊世杰道：“跟著我干，不要想留后路，見過我行蹤的人都得死?！?/br>
    三角眼道：“他又不知道你是誰?！?/br>
    邊世杰盯著三角眼道：“我明白了，你壓根就沒想好好給我干，哪天你要落在警察手里，是不是會把我賣了爭取寬大處理呀？”

    三角眼苦著臉道：“這叫什么話......我是道上出了名的對老大忠心不二?！?/br>
    邊世杰開心地大笑起來，三角眼也跟著疑惑地笑，愕爾，邊世杰發狠道：“少廢話，你對杜恒怎么沒忠心不二，我現在需要你立一個投名狀！”邊世杰把槍口對準他道，“你不殺他，我殺你！”

    張曉亮忽然對邊世杰道：“你都不認識我就一定要殺我嗎？”

    邊世杰微笑道：“別怪我，我殺你但與你無關?！?/br>
    張曉亮道：“你是我見過最該死的人?！?/br>
    邊世杰不再多說，用槍口對準三角眼，往張曉亮身上指了指。

    三角眼自然知道邊世杰是什么人，他咬了咬牙，握緊**對張曉亮道：“說不得，我也是沒辦法?！?/br>
    張曉亮縮在桌角那里，一言不發。

    三角眼心想這畢竟只是個孩子，估計嚇傻了，他慢慢走過來，一邊舉起了斧子。

    張曉亮低著頭一動不動，當地上的影子已經完全罩住他的時候，他猛的跳起，一手把在桌腿上摳下來的東西填進了三角眼嘴里。

    三角眼這時自然是做好了一切準備，目標無論是反抗還是逃跑他都有想好的應對措施，可是這孩子一探手把一團東西塞進自己嘴里，那東西帶著股餿臭味，入口居然甜絲絲的還帶著點薄荷的凉——八成是塊被人嚼過的口香糖，三角眼嗓子眼一翻干嘔起來，他罵了一句，下意識地想把嘴里的東西吐出去。只一瞬間的工夫，張曉亮突然雙手攬住他的腰，加速朝后窗撞去——

    哐啷一聲巨響，兩個人從質量堪憂的后玻璃窗上一起摔到筒子樓的后面，三角眼背先著地被摔得七葷八素，好在樓不高，他斧子脫手，但尚有反抗意識地伸手往左腰畔摸去，然而卻摸了空，原來張曉亮在半空中的時候就已把他帶在這里的匕首抽走，這時他雙手緊握刀柄，鐸的一聲把三角眼的右手掌扎在了一邊的樹墩上。

    三角眼凄厲地嚎叫了一聲。

    這一切發生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等邊世杰反應過來走到后窗邊正看到這一幕，他呵了一聲，就像看見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隨后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擦著張曉亮的后腦和三角眼的臉頰鉆進了土里。

    張曉亮就地一個翻滾到了墻邊，隨后躍起貼著墻迅捷無比地朝小路的盡頭跑去。

    邊世杰在樓上又開了兩槍，覺得不盡興也跳了下來，小巷子里總共響了五聲槍響。

    三角眼恐懼地大喊：“別打著我！”他躺在地上，左手抓住刀柄往上一拔，尖利的痛感讓他幾乎暈去，他喘息了片刻想再試一次，卻沒了足夠的勇氣，不禁又喊道，“邊老大幫幫我！”

    邊世杰漠然地從他身邊走過，右手平端著左輪，大步追趕著張曉亮，眼瞅對方的影子就要閃出小巷，把最后一顆子彈射了出去，在墻邊激起一撮粉塵。

    “槍法真臭！”盡頭傳來了張曉亮的吐槽。

    邊世杰把彈倉彈出，傾倒出彈殼，一邊填上新的子彈，他楞了一眼地上的三角眼，平靜道：“你得罪了什么人，這根本不是一般的孩子！”

    三角眼上半身一起一伏，痛苦地叫道：“我哪知道，他爸只是個工程師......”

    “他還有一個爸！”邊世杰忽揚高聲音道，“工程師只是你養父吧？”

    阡陌小道的某處，孩子的聲音道：“知道了還不跑？”

    邊世杰把槍合上，重新對準巷口道：“你出來，我不殺你?！?/br>
    “晚了，你已經沒有機會了！”張曉亮的聲音又轉移到了別處。

    正午，陽光最烈的時候，在迷宮一樣的棚戶區里，忽然充滿了肅殺之氣。

    不知為什么，邊世杰覺得身上發涼，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自己父親被人殺死時的境況，他不在場，但根據幸存的保鏢說，對方就像鬼魅一樣無處不在，身邊的人紛紛莫名慘死，搞得活著的人如墜地獄，那個保鏢后來說，他當時只有一個奢望，那就是痛痛快快地死了算了。

    第241章 兄弟

    邊世杰所處的地方，兩邊都是比人還高的薄磚墻，這是當初人們圈地劃分領地勢力的手段之一，蓋一個房就在房子周圍再壘一圈磚墻，所以棚戶區里到處都是以房子為中心，磚墻為邊的圓形或不規則形狀的組合建筑，從高空俯瞰，如同孩子的尿布。

    此刻，張曉亮聞聲辨位，不斷把一些諸如碎磚、破籮筐、掃帚、火筒子隔著墻頭扔向邊世杰。

    邊世杰舉槍漫無目的地發射，巨大的槍聲就像是宣泄，又是示威，他知道這無法傷害到對方，不過性質跟夜里走墳場大聲唱歌一樣，是種心理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