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林憐憐的心臟再一次瘋狂地打起了鼓。 ‘下面啊,看冰棺下面啊,被殷加行刺穿的地方,一定會留下破綻痕跡的……’ 她怕。 怕崔敗什么也沒發現,直接走了,留她和殷加行繼續獨處。 方才弄掉了那本書,殷加行肯定是聽見了動靜。崔敗一走,殷加行必定會過來檢查……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要不要跳出去,要不要喊大師兄?會不會還沒說話就被殷加行打死?畢竟他偷了圣人的靈氣,手中還拿著圣人的本命仙器…… 不然,再看看…… 林憐憐內心天人交戰,身體紋絲不動。 只見崔敗盯著冰棺中的濯日子看了一會兒。 背影一動不動,林憐憐根本無法判斷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只希望,崔敗發現些什么……一定要發現些什么…… 遺憾的是并沒有。 只見崔敗取出一枚沾著一滴元血的玉葉子,放置到冰棺禁制上方。 禁制應聲而開。 濯日子昏迷的身軀暴露在空氣中,整個洞府中,氣溫忽然拔高了許多——是濯日子因為無法自控而溢散出來的熾熱靈氣。 “殷師弟,”崔敗緩聲問道,“誰來過這里么?” 林憐憐再一次懸起了心臟。 “除了我,便是你?!币蠹有斜鹆烁觳?,把那把拂塵劍抱在胸前,麈尾若有似無地指著崔敗后心。 “嗯?!?/br> 崔敗手一招,掌中出現一團泛著翡翠色光芒的剔透溶液。 他反手將溶液摁在了濯日子顱頂,蓄起靈氣,助藥力滲透化開。 林憐憐清楚地看見,殷加行悄悄踮了兩下腳,單看背影便是一副蠢蠢欲動的姿態。 殷加行的聲音微微發飄,帶著一縷啞意:“大師兄是獨自來的么,你就不擔心,喚醒了一個狂暴的圣人之后,他把你當場擊殺?” 說話時,麈尾緩緩繃緊,尖端對準了崔敗的后心,像吐著信,隨時準備出擊的蛇。 林憐憐倒抽一口涼氣,險些厥過去。 殷加行他,這是要趁著崔敗專心催動藥力的時候下手么! 雖然和自己性命相比,大師兄是死是活相對無關緊要些,但,崔敗此刻就是林憐憐能看得見抓得著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若是崔敗輕易就折在殷加行手上的話,她難以想象自己將面對什么樣的厄運。 要不要喊?要不要喊?要不要喊?!林憐憐動了動嘴巴,發現自己好像自己變成了一尊泥胚,想要讓聲音從喉嚨沖出來,得用上全身的力量。 她想,‘大師兄你怎么這么蠢!殷加行要殺你??!你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倒是自己動??!非得指望我嗎!’ 崔敗側過小半幅臉。 他本就生得俊美無儔,這一刻,完美的弧線好似發著光。 他淡淡開口:“大可一試?!?/br> 這、這是什么意思?是回應那句‘就不擔心喚醒圣人之后被狂暴的圣人擊殺’,還是說,他已發現殷加行蠢蠢欲動,想要對他動手? 雖然林憐憐的角度看不見這殷加行的表情,但只看殷加行陡然繃緊的瘦削肩骨,便知道他一定是瞳仁收縮,屏住了呼吸。 只見殷加行抱緊拂塵劍,冷冷靜靜地退了兩步,就像方才的一切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 難道有圣人隱在旁邊?殷加行和林憐憐同時在想。 林憐憐心如油煎,腦海中天人交戰。 出去?不出去? 半晌,她心下暗忖,若圣人現身,她便出去。若圣人不現身,想必殷加行也不敢再做什么,自己只靜觀其變就好。 這般想著,她心安理得地繼續把自己藏在了殼中。 她并不覺得自己這是怯懦,只是最穩妥的選擇罷了。 很快,崔敗將藥力在濯日子體內徹底化開。 一層淺淡的綠光浸潤著沉睡的軀體,頃刻消失。 “不醒?”崔敗微瞇起眼睛,居高臨下凝視著濯日子。 “該醒嗎?”殷加行懶洋洋地問道。 “或許?!?/br> 崔敗思忖片刻,指間玉葉子一劃,合上了冰棺禁制。 “又要去煉藥嗎?”殷加行嘲諷地說道,“我怎么覺得某些人是在中飽私囊呢?什么兩千年回魂草,八百年聚魂珠,就弄這么一丟丟靈藥?沒什么效果??!” 崔敗撩起眼皮,一本正經道:“自然是不止這一點。絕大部分原材料我用來給小師妹煉丹了,你有意見?” 殷加行重重一噎:“……” “有意見你可以去告狀?!贝迶〈浇俏⒐?,“你看誰信?!?/br> 殷加行:“……” 林憐憐:“……” 她忽然覺得自己躲著沒出去是很好的選擇。 這兩個,切開來芯子都是黑的??! 不過,崔敗都這么說了,是不是意味著并沒有圣人在這里? 殷加行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 他不動聲色靠近了半步,藏在袖下那只手握住了拂塵劍的尾端。 ‘要打了要打了要打了……’林憐憐也不知自己是緊張還是激動。 如果大師兄死了……如果大師兄死了…… 她忍不住開始幻想,將來某一天,她當著全宗的面,站出來指證殷加行殘害圣人和偷襲大師兄的那一幕了。 她一定把這件事從頭到尾講得一清二楚。 如果有那么一天,有那么安全的外部環境,她,一定,勇敢地揭發殷加行的種種惡行! 她心中不住地抽泣,悔不當初。在外面多安全啊,和師兄師姐師父師叔伯們在一起,大家都那么好……偏偏自己鬼迷心竅,要不是為了追什么男人,哪會落到這般田地? 今日脫身之后,再也不要惦記什么男人了!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林憐憐委屈巴巴地想道。 兩個‘不是好東西’的男人正在無聲對峙。 與殷加行的緊張緊繃相比,崔敗顯得異常云淡風輕。 殷加行遲疑了一會兒,終于,手背上突起的青筋緩緩平復下去。 他的謹慎讓他最終沒有動手。 萬一……崔敗是在釣魚呢? “那,”殷加行稍退半步,“大師兄,請去煉藥吧。繼續中飽私囊,反正我人微言輕,告狀也無人相信?!?/br> “知道人微言輕,便少說些廢話?!贝迶∞D身踱向洞府外。 不知是不是錯覺,林憐憐總覺得今日的崔敗稍稍變了些,從純正的仙風道骨的步姿,變得有些……不羈懶散?說話也是絲毫不留情面的樣子。 ‘大師兄,別走,你別走啊啊啊啊——’她猛地回神,后知后覺在心中尖叫起來。 之前藏了那么久,她都沒敢沖出去,此刻崔敗已走到門口,她更不敢動了。 禁制一分,崔敗的衣角消失在洞口。 來不及了,現在出去就是找死。 林憐憐:“……”祖師爺保佑讓殷加行忘了剛剛的動靜吧! 殷加行盯著崔敗的背影,臉上浮起了nongnong的陰鷙。 崔敗把敵意表現得實在是太明顯,令他不得不多心。 殷加行默立片刻,唇角一彎,笑了。 “長生子圣人您在嗎?”他把單手圈了個喇叭放在嘴邊,躬著腰,假模假樣地沖著空曠的洞窟喊道。 “您要是在的話,回應我一聲唄——” 半晌,他抱著拂塵劍,坐到了冰棺底下,腦袋往后一仰,倚著冰棺壁。 目光悠悠,投向林憐憐藏身之處。 林憐憐只聽腦海里傳出‘轟’一聲,頭皮再一次麻炸。 她,百分之百確定,殷加行,發!現!她!了! 他沒動手,只不過是因為不確定長生子有沒有留在這里埋伏罷了。 林憐憐悔恨欲死。 剛才是中了降頭嗎?!崔敗就在這里,和殷加行針鋒相對,自己怎么不喊?怎么不跑?怎么不動?! 現在好了,崔敗走了,殷加行發現自己了,一切都完了! 林憐憐心中尖叫,身體依舊像一尊泥塑。 這會兒她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被施過定身術了,她想試著動一動指尖,卻完全無法做到。 不知是不是嚇得。 她快要瘋了。 為什么她要面對這么可怕的事情?為什么她要看見別人的秘密?為什么她沒事要跑到這里來惹這麻煩? 為什么??! 她欲哭無淚,一雙眼睛藏在兩本書的縫隙之間,一眨也不敢眨,死死盯緊了殷加行。 她,她不能坐以待斃,無論如何,也要掙扎反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