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他轉過身,抬手示意景春明看那面山壁。 淺白的檀光流向巖石,頭陀冼摩羅憑著記憶,在山壁上畫出了一張臉。 魚初月平了平呼吸,望了過去。 白光氤氳,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巖壁上。 展云彩。 第21章 小騙子師妹 魚初月看著石壁上那張惟妙惟肖的臉。 展云彩。 取走金霞坑中蝕元珠的人,竟然是展云彩。 當初,魚初月差一點點就投在了展云彩的門下,不料中途被長生峰截了胡,陰差陽錯之下,她又和崔敗一起卷入漩渦,最終竟查回了展云彩的頭上。 魚初月有點啼笑皆非。 她偏過頭,微微仰起下頜,望向崔敗的臉。 感覺到她的注視,他側眸看她,唇角淺淺一勾,道:“無事?!?/br> 她奇異地感覺到一陣心安,嘆了口氣,轉頭望向景春明那一邊。 淺白的檀光之中,景春明與頭陀冼摩羅雙手合什,相互對拜。 少頃,面容兇惡的頭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消散在空氣中。 “不好!”景春明忽然驚呼一聲。 “他要晉階了?!贝迶∶嫔⒆?,下意識地護住了魚初月。 “那會怎樣?” “會爆了禁制?!贝迶∧チ四パ?,隨手把她捉起來往肩膀上一扛,足尖輕輕一點,離地而起,踏過靈植的草尖,向著遠方飛掠而去。 這一刻他全力施為,魚初月只覺自己真的飛了起來,這種感覺當真是十分奇妙,與御劍飛行完全不同,就像蜻蜓在水面上飛掠,時不時輕輕點一下荷葉露出的尖尖角。 遺憾的是,還沒等到他們離開金霞坑,景春明就完成了晉級過程。 破碎的脆響從上方傳來。 魚初月仰頭去看,這一看,便看到星河破碎,蒼穹倒轉。 那輪淺紫色的明月,干凈利落地裂成了好幾片,向著四周散落,而就在它炸開之處,真正的白色明月露出真容,就像是碎去了一塊遮在臉上的紫色琉璃面紗。 星辰亦然。 一粒接一粒在視覺中爆開,炸出燦爛煙火。 魚初月驚嘆不已,崔敗卻是俊眉緊鎖,一把將她從肩膀上掄了下來,就地一摁,摁在柔軟的靈草堆中。 他把整個身體都覆了上來,雙手護住她兩側額頭,鼻尖抵著鼻尖,將她整個攏在身體底下。 魚初月眸中還殘留著星月碎去的影子。 上一刻還在贊嘆這奇觀異景,下一刻,眼睛里卻只剩下崔敗這張放大了許多的俊美面龐。 他皺著眉,神色不見半點旖旎,薄唇抿成一道弧形完美的線,靜靜等待禁制破碎的沖擊波襲來。 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 他屏住了呼吸,整個人就像是沉寂了萬年的冰川。 魚初月呆呆地望著他,這一刻,她的腦海中再一次浮起了另一個人的樣子。 其實她已經有些不記得那位仙尊長什么模樣了。 只記得那股氣勢,天地不仁,一視同仁的那股氣勢。 此刻的崔敗,又一次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他和那個人一樣,既是最利的劍,又是最可靠的守護。 她的鼻子微微有一點發酸。 下一刻,席卷神魂的尖嘯從四面八方襲來。 崔敗的手捂在她的額側,溫熱干燥的掌心護住她的雙耳。 她抬起了雙手,像他一樣,也護住了他的耳朵。 “轟——” 眼前紫光泛濫。 在一切即刻全盤爆發的霎那,魚初月聽到崔敗幽幽地嘆了一聲。 他松開了一只手,從他的臉上把她那只受傷的左手給抓了下來,放在她的眼睛前,晃了晃,瞇著眼道:“方才我說了什么。這只手,不要再動到。為什么不聽?!?/br> 他的聲音異常地低沉,每一個字,仿佛都帶著質量,一下一下擊打在她的心口。 “我……”她忽然語塞。 從小爹娘就教她,不要欠人家東西。見他這樣護她,她下意識就回護過去,哪還記得什么傷不傷的。 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角露出一絲好笑,抬手掐了個訣,便見一把劍的虛影自虛空之中浮了出來,擋在了二人身上。 同一時間,禁制徹底爆發破碎。 崔敗祭出的劍影古樸滄桑,似實還虛,冷冽清光流轉,將一切都隔離在外。 魚初月錯愕地透過劍影,看著漫天爆開的紫色禁制碎片化成了燃火的紫流星,片片墜落,絕美燦爛,追魂奪命。 周遭轟隆聲連綿不絕,紫火流星降下來,將秘境中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摧毀。 唯有這柄劍的虛影,仿佛獨立于時空之外,卻又實實在在地攔下了全部沖擊。 魚初月一時分不清楚,眼前的流星、劍影和崔敗,究竟哪一個更加絕美。 頃刻間,風平浪靜。 流星火雨停歇,劍影歸元。整個谷底處處是被紫火點燃坑洞,唯有崔敗護住魚初月的這一小片地域依舊歲月靜好。 崔敗攬著她,輕飄飄地站立起來。 他的臉色異常蒼白。 “我要一點血?!彼?。 “嗯?!濒~初月趕緊把手腕遞到他的面前。 他搖了搖頭:“斷續脂用完了,此刻無法用靈氣為你止血?!?/br> “沒關系,我血多?!濒~初月揚起燦爛的笑臉。 他猶豫片刻,撥開她的手腕,順勢撥歪了她的腦袋,挑起她的鬢發,用微涼的指尖探了探她耳后細小的血脈。 她留意到他的手比剛才涼了許多。 指尖在那道細細的血管上點了兩下,然后他傾身覆下,略一遲疑之后,張口銜住了它。 魚初月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感覺……奇怪極了。 片刻之后,他的呼吸稍稍離遠了一些,他側著頭,用兩根手指摁著她傷口前后,助她止血。 她沒敢動,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處處燃著紫火的大地。 金霞坑秘境,從今往后徹底變成一個坑了。 “大師兄,”她道,“展云彩師伯是玉華峰圣人的親傳弟子,所以對我們出手的,竟是圣人玉華子嗎?” “也許?!彼唤浶乃闪讼率种?,發現還有細細的血液滲出來,便又摁住了她。 手指無意中觸碰到她圓潤稚嫩的小小耳垂。很軟,觸感奇妙。 他松開手指,再次摁住血管,又碰了下耳垂。 再松,再摁,又碰了下。 魚初月沒發現他的小動作,她專心致志地思索著:“現在只有景春明這個人證,要想指證展云彩,還遠遠不夠。若是貿然打草驚草,幕后的人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她,那便是死無對證了?!?/br> “嗯,要把蝕元珠找出來?!贝迶〉恼Z氣有些心不在焉。 魚初月點點頭:“嗯。大師兄,回去之后,先辦蘑菇的事好嗎?解決了這樁心事,我才好心無掛礙地辦別的事情?!?/br> 崔敗動作忽然一頓。 半晌,他冷聲問道:“解決了心事,便可以不把性命當回事,是不是?!?/br> 魚初月答得理所當然:“我在世間也沒什么牽掛啊,若是能用我的命,把幕后主使給換出來,我倒覺得賺大發了呢?!?/br> 他猛地松開了她。 他一離開,那個方向立刻便有風吹了過來。 沒有人擋風的方向,早已適應了秋寒,再大的風亦不覺得冷。有人擋過,人便嬌氣了。 她下意識地抱了抱胳膊,旋即低頭笑開:“擁有后再失去實在太痛,倒不如一無所有,一身輕松。大師兄,如今的我一無所有,在世間沒有什么牽絆,就算死了別人也不會為我難過。便是這樣輕松的一個人,生生死死,真的不那么重要,關鍵是值得?!?/br> 找出叛圣,把自己當初為他挖下的那個坑給填上,本也是她該做的。 況且他值得。 崔敗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微瞇著眼睛,覺得有些煩悶有些暴躁,卻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 突然就看她這副了無生志的樣子非常不順眼。 二人之間的氣氛沉默了下來。 幸好,景春明很快就出現了。 他兩邊胳膊下面各夾了兩個人,帶著人無法瞬移,只見他輕身一縱,便能縱出百來丈遠,袈裟在風中鼓得老高,一蹦一蹦地掠過來,像一只大跳蚤。 他很快就落到了魚初月和崔敗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