淪陷
距離圣誕節還有一周。 付玄楷走了,程佳的生活又變得很輕很慢。 她在關鍵時刻替劉良平擔責,如今深受重用不說,劉良平投桃報李,在公司里流言蜚語甚囂塵上時主動放出消息,說是他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去瑞達走動,將程佳摘得干干凈凈。 雖然他也借此讓其余勢力對他的能力有所忌憚,但程佳不在意這些,她只覺得能不讓別人發現她與付玄楷的關系,就已經很好。 她從付玄楷離開的第一天開始想念他。這種想念不同于以往那樣空曠寂寞,她想到他,想到他的體溫和眉眼,哪怕依然孤身一人,也都從心底泛出來無數的甜。 她猜測他那突如其來的溫柔,大抵同她一樣源自于對過去無法釋懷的一點點執念。又或者,他有心報復她,先回味回味過去,等到他滿意了,就把舊帳算清,也讓她嘗嘗一腔真心被辜負的滋味。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想起自己當年說過的那些殘忍的話,程佳仍是后悔。不是因為如今付玄楷青云直上了才后悔,在過去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程佳早就在心中悔恨了無數次。 可但凡當年她有任何辦法,也不會做這樣兩敗俱傷的選擇。 如果他要追究,她是該償還的。 如今這樣不明不白見不得光地和他牽扯著,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不是也算是付玄楷的一種報復。他只字不提他們之間這樣究竟算什么,卻又從善如流地同她親密。好在這對程佳而言也算不了什么,她如今在乎的東西很少,一個可有可無的名分,對她來說也沒有過分深重的意義。 現在這樣就已經很難得了。 程佳明白自己在淪陷。 從前的日子里堆積起來的所有與世隔絕的高山深墻,都慢慢坍塌,那人將她從自我沉淪的苦海中撈出來,又丟入他冰冷的湖泊。 可程佳想,她要去愛他。哪怕這份愛會很短暫,會無疾而終,可她想要抓住這段也許在她生命中成為絕響的,帶著溫度的時光。 周末時,程佳陪同容溪去醫院,原本做好了一切準備,可臨上手術臺前收到產檢報告,卻又讓一切都擱置下來。 “沒懷孕?這怎么可能……”拿到檢查結果的容溪幾乎不敢相信,她定定看著檢查報告,又回想了自己這段時間的一切反應,“可我用過驗孕棒,況且我的大姨媽已經延遲了兩個月……這段時間也一直惡心想吐……” “報告的真實性我們完全確定。驗孕棒準確率不高是常有的事,而你所說的上述癥狀,可能是因為你這段時間的精神壓力過大,導致身體出現了假性懷孕癥狀。容小姐,我建議您做一個全身的檢查,尤其是內分泌和腸胃部分,你的身體狀況看起來不太好,或許需要用中藥好好調理一段時間?!?/br> 程佳觀察容溪素顏下蒼白的面色,幾乎能感受到這段時間她內心所承受的痛苦究竟有多重。 雖然公司有宿舍,但除了工作日,容溪每個周末都住在趙白楊那。名義上是趙白楊租的房子,實際卻是容溪在承擔房租水電。趙白楊工資不高,但對生活質量的要求卻不低,租的是位置優越交通便利的小區,也正是這樣,才勾搭上了正好住在樓上的一個女人。 女人單身,帶著個十歲的兒子。聽說繼承了亡夫的一大筆遺產,每年還收著亡夫家給的巨額贍養費。吃穿不愁,慢慢也就有了別的想法,順勢和心術不正的趙白楊勾搭上。 容溪早就因為猜疑趙白楊是否出軌而被精神折磨了兩個月,又被趙白楊以“還沒準備好”為理由要求她打掉孩子,多重打壓下精神狀況早已經不好,最后又親手將那兩個人捉jian在床。 在這樣的情況下,難免身體會跟著出問題。 走出問診室的容溪在程佳懷中哭得泣不成聲。但她們都明白,這一刻的淚并不是為了趙白楊而流。 沒有這個孩子,對于現在的容溪來說其實已經是最好的消息。 她可以毫無顧慮地開始新的人生了。 隨后,程佳又陪著容溪去看了中醫,開了一堆調理身體補血養氣的中藥。之后是全身檢查,在走廊過道上等著容溪抽血時,她突然想到,和付玄楷的最后一晚他沒有戴套,也沒有再拿出避孕藥給她。 是他忘了嗎…… 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程佳為了腦中捕捉到的那一點點微妙可能而緊張起來。 如果懷孕了,她會怎么做? 程佳深刻地知道自己已不再身處幼稚莽撞的少女時代。這幾年的經歷讓她成長為一個可以稱之為世故的世俗女子,當她想到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心中幾乎立刻就有了答案——但凡有,她就會偷偷留下這個孩子。 明知很荒唐,也許還將面對千難萬險,可她的心卻沒有半分猶豫。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走廊上,讓程佳感覺到周遭的一切都鮮艷明朗,草木茂盛,風輕云淡,從前覺得灰蒙蒙的天空此刻也蔚藍如海。那個人明明只是突然又經過她的生命,卻讓她暗淡的世界一下就變得色彩分明。 沒有人會比她更需要去愛付玄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