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看周圍的人神色各異,留在這拉拉扯扯,對顧念也不太好：“你先放開我。若是有什么話,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說?！?/br>
    容瑾牽著馬走在前面，顧念跟在他身后。兩人向前走了一段，眾人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這邊，盯著周圍的動靜。

    容瑾停下腳步，他沒有轉過身，背對著顧念：“顧念，我確實喜歡你。真的，我以前是個什么名聲，你也聽說過。既然我們能好那么久，至少我喜歡你，比喜歡之前那些鶯鶯燕燕，要多得多?！?/br>
    “如果像之前那么下去，你我在一處，也許以后真的能長長久久，也說不定?！?/br>
    顧念卻好像完全不懂容瑾話里的意思，他固執地走過去，站到容瑾身前，固執地追問：“那現在呢？你跟我說這個，是想說什么？”

    容瑾看著顧念眼底隱約的絕望，他心里刺痛，卻還是咬咬牙，語氣輕松道：“只是到了現在這一步，還是算了?！?/br>
    “阿瑾，你跟我走。我發誓，我會對你好。只要是我有的，阿瑾，只要是我有的，都可以給你?！鳖櫮罹o緊去抓著容瑾的肩膀，眼中紅了一片，他語無倫次地重復著，語氣近乎哀求，“真的，我發誓?！?/br>
    容瑾打斷了他：“可你其實沒什么東西能給我?！?/br>
    他的眼睫低垂下來，面無表情，語氣也冰冷：“顧念，我在邵國家世貴重，父親是手握重權的將軍，又從小長自宮中，頗受陛下青眼看重。我雖然沒什么本事，這輩子卻也能過得逍遙自在?？扇绻闳ド蹏?，你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你有什么能給我？”

    見顧念呆呆地看著他，不知所措，容瑾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轉開了視線，看向了別處。他語氣放軟一些：“阿念，你自己也不愿意留在異國啊，總不能就指望著我為了你背井離鄉，對不對？”

    顧念終于放開了抓著容瑾肩膀的手，他眼圈通紅，開口中斷了好幾次，才終于說出口：“你說得對?！?/br>
    他現在處境如此，確實不應該拖累阿瑾。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是昨晚，容家二哥的那番話，叫他心中起了不該有的妄念。他真的舍不得容瑾，可既然容瑾留下來才對他好，他就該高高興興地叫容瑾留下來，而不是死皮賴臉地求容瑾跟著自己走。

    顧念知道容瑾最喜歡看他笑，所以努力地微笑著：“那，如果我以后有了，如果我以后什么都有了，能不能再來找阿瑾？”

    “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比蓁Z氣中帶了點不耐煩，“我的意思是，算了?！?/br>
    “我們兩個，徹底算了。我不會跟你走，也不會等你。顧念，我們都知道你回去是干嘛的，你想報仇，對，或許還想把之前失去的東西拿回來，或許還有更大的野心?！比蓁卑椎貙λ麛倲偸?，“你要我等你。那你告訴我，你需要多少年？八年？十年？還是一輩子？我活生生一個人，總不能就這么像個鰥夫似得一直等著你？”

    “我不在乎這個的。你要是覺得寂寞了，也可以去聽別人彈曲，去喝酒。我不用你為我守著?！鳖櫮畹穆曇纛澏?，“我不在乎的。我不怕寂寞，不去找別人，我守著你，到時候我再回來找你，行不行？”

    容瑾卻神情冷漠：“別。就算你不在乎，我在乎。你知道容家的規矩的，只要定下來了，就不讓有別的花花心思，我待你是如此，待我以后相好的人，也是如此?！?/br>
    “可你之前說，你只認真地喜歡過我一個人啊。你不是只喜歡過我一個嗎？不是說，會一直喜歡我的嗎？”

    容瑾無奈地笑起來：“傻子，你怎么連這個都信啊?！?/br>
    “別這樣，阿念。大家都體面一點，好不好？”容瑾替他擦去眼角落下來的眼淚，“有緣分遇上，能在一起一程，都是好的。分開也別糾纏地這么難看。既然你已經決定要走，要去報仇，去奪回自己的權勢，就該想到這一天的。世事難兩全，這個道理你早晚要懂的?！?/br>
    容瑾從腰間取出自己一早準備好的東西，遞給顧念：“你的鐲子，還給你?！?/br>
    顧念沒有伸手接，他嗓子沙?。骸澳銇碇?，就帶在身上，想著要還給我了，是不是？”

    容瑾塞進了他手里：“我原本也只是說，幫你保管。等你有了合適的人，就還給你。如今我們都分開了，我再拿著也不合適。顧念，你拿走，該給誰，就給誰?！?/br>
    他不愿意讓顧念再想著他了。太難了。對顧念來說，并不是回去就萬事大吉了。他回到辰國，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他離京多年，母后已死，父皇又待他冷漠如斯。他的處境其實很艱難，聯姻會是最好的拉攏勢力的手段。

    雖然說得無情了一些?？蛇@時候世家的婚姻，絕大多數婚前見都沒見過一面，能有幾對是真心實意？男子娶妻，女子嫁夫，更像是一場綜合的考量，是兩股勢力的相互選擇，兩個家族的結盟。同擔風險，因為共同的血脈而共享利益。能相敬如賓，為對方多考慮一二，就是婚姻典范了，哪有那么多情情愛愛。

    他知道顧念其實沒他想象的那么無害，可看著這個人，他就忍不住想多叮囑一些：“顧念，你既然已經決定了要下場搏一搏，那就別這么天真了?；厝ヒ院?，娶個家世好，有城府有謀略，能幫到你的姑娘，若是她待你好，你也好好珍惜她?！?/br>
    他希望顧念的路能走得順一些。順一點也好。

    顧念面無表情地聽完這些話，他抹了一把臉：“你說完了，我能說幾句嗎？”

    “容瑾，我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但是我什么都沒做。因為我一開始就知道我自己什么都沒有，沒資格喜歡你。所以你來，我心里歡喜；你走，我也只怪我自己無能留不住你?！?/br>
    “我們之中，從一開始，做決定的人始終是你。你決定要不要接近，你決定要不要開始，最后也是你決定要不要離開。你所有的決定，我都說‘好’。容瑾，如今就連我的心，你也要替我做決定嗎？”

    “你不能替我去決定，我應該去娶什么人，我夜里應該想著什么樣的人入睡。你向來理智又瀟灑，但是我不行?！?/br>
    “我有了心上人了，沒辦法再喜歡上別人，也不會娶妻?！?/br>
    “隨便你?！比蓁砩像R，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顧念，是我當初先招惹的你。所以這一趟，我把你的真心，連本帶利地還給你了。你和我好這一場，你不虧，別再纏著我了。今日之后，你報你的血海深仇，我做我的浪蕩公子。我們就各自安好，兩不相干了?！?/br>
    顧念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了，他甚至笑起來：“沒有不相干。和我好這一場，你虧了。容瑾，這一路，是我欠你的?！?/br>
    容瑾擺擺手：“你不必放在心上。若是你真的覺得欠我，有朝一日你登上高位，大權在握，我只盼著你能恩怨分明。能記得，邵國有人害過你，也有人救過你，有人待你好過。別把對一個人的仇恨，上升到國家的層面來?！?/br>
    “好?！?/br>
    那邊的人已經有些著急了，頻頻向這邊看。容瑾眼中倒映著顧念的臉，他輕聲道：“別耽擱了，你走?！?/br>
    顧念卻沒挪動腳步。他打開了那個盒子。翡翠鐲子紅若彩霞，還和當初一樣，折射著璀璨的微光。他怔怔地看著那鐲子：“我給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