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讀懂一片樹葉。

    莫森林往身后一靠，仿佛失重的身體終于有了實地感，他仰著頭，看了會兒天花板。

    眼睛有些酸澀。

    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仿佛如此，就能遮住所有的情緒，遮住突如其來的真相。

    他的mama。

    是個美術老師。

    偶爾他去教室辦公室找她, 總會遇到她的那么一兩個學生，她們親昵地叫她小然老師。

    那年, 他抿著唇, 兩天不吃不喝徒手挖著那片瓦礫，雙手滿是血漬和骯臟的泥土。

    他不在乎。

    仍然堅定地挖下去。

    因為他的mama在里面。

    莫森林喉嚨里像是堵著什么東西, 有些難受, 他努力深呼吸幾口，胸膛的起伏才平靜下來。

    他走到客廳倒了杯水。

    另一端的隔壁，陸芩怔怔坐在地板上, 茶幾上擺著已經黑屏的電腦，她腿逐漸麻木起來。

    盡管屁股底下墊著坐墊，她還是感覺有些冷。

    陸芩拿著手機，下意識翻到與莫森林的聊天頁面，想跟他說說話。

    想了想。

    又放下了手機。

    算了。

    就不給他添增煩惱了。

    這天晚上。

    兩人都沒說晚安。

    凌晨三點，莫森林掀開被子，他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打開冰箱，從里面拿出一罐啤酒。

    他回到沙發坐下，拉開環兒。

    莫森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仰頭喝了口，因為太猛，他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才緩下來。

    隔壁，陸芩同樣輾轉反側，她翻來覆去，腦子里浮現起李霜的那些話，讓她心生煩悶。

    她起床，穿上了拖鞋。

    來到客廳，陸芩在冰箱前停下，她蹲下去，刨了一碗冰出來，每個都四四方方的，像小麻將。

    她也沒開燈。

    只坐在沙發安靜嚼冰。

    這時候還沒到夏天，天氣微涼，不是吃冰的季節，陸芩含著冰，被這股清涼凍得麻木。

    放在茶幾的手機響了聲。

    陸芩拿起來看。

    是李霜發來的一條短信。

    她可真有本事，居然還能打探到自己的電話號碼，是溫昭給她的？還是梁心雁給她的？

    陸芩面無表情。

    李霜：陸芩，我是李霜。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讓你很憤怒，被人揭開傷疤的感覺很痛苦，可我不得不這么做，你應該會理解我的。

    李霜：你有很多愛你的人，爸爸mama哥哥，現在還多了一個男朋友，可我什么都沒有。

    李霜：我什么都沒有了。

    陸芩久久看著手機屏幕，在漆黑一片的客廳里，手機微弱的光就顯得十分刺眼，令人眼睛發澀。

    她什么都沒回復。

    過了幾分鐘。

    那邊又發來了短信。

    李霜：我也很討厭我自己，可我實在沒辦法了。你是rl集團的千金，可以任性，可我呢，我親生父母去世了，現在的養父母也沒把我當成他們的女兒，我這些年的痛苦，你想必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嘗試過。

    李霜：他們和你之間，我甚至覺得你和我更親密，畢竟我們是同桌，并且生死之交過。

    李霜：我以后不會針對你了，沒意義，我希望你也能原諒我，祝你和你男朋友幸福！

    陸芩：“……”

    她覺得李霜真的很有本事，本來她心情已經平靜下來，嚼嚼冰，明天就能恢復如初。

    可李霜偏偏還來惹她。

    陸芩不需要李霜的祝福。

    她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三點多，從下線到現在，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微博上很熱鬧。

    陸芩之前沒去關注。

    她現在打開微博，意料之中，她又上了熱搜，這次的話題跟十二年前的大地震有關。

    陸芩其實比較納悶。

    她又不是明星，也不是漫畫大觸，但卻頻頻上熱搜。為什么路人會這么關注她的事。

    直到她瞅到一條評論。

    內容大概說的是她從第一次被黑，結果爆出國際著名服裝設計師田英是她的舅舅，這背景很牛，網友紛紛羨慕，甚至猜測陸芩背景很深。

    之后虐貓事件，最后來了一個大反轉，甚至rl集團也出面，陸芩的身份更加的神秘。

    以至于陸芩的小小戀情。

    也能讓這些無聊的網民津津樂道。

    ——

    第二天，陸芩早早地收拾衣服，裝進行李箱，然后去了隔壁，幫莫森林把早餐做好。

    客廳里一切如舊。

    陸芩并沒有注意到客廳垃圾桶里有一個易拉罐，如果注意到，或許她就能察覺不對勁。

    她回了隔壁。

    拖著行李箱走了。

    陸芩并不是離家出走，她只是想去蘇魚魚那兒暫住幾天，她怕莫森林察覺她的情緒。

    會為她擔心。

    所以給他留了幾條信息。

    ——我去蘇魚魚那兒啦，可能兩三天。最近靈感枯竭，畫不出稿子，只能去采采風。

    ——早安吶。

    ——愛你。

    莫森林是中午醒的，床柜上的手機振動個不停，他慢吞吞撈過來，發現是謝鳴龍的電話。

    今天本來要去公司的。

    他坐起來，剛想下床，腳剛碰到床邊的拖鞋，他頓了下，皺了皺眉，手覆蓋在胃上。

    好像是昨晚喝了酒的原因。

    他嘴唇抿得很緊，有些發白，額頭冒出虛汗，莫森林把胃藥翻了出來，懶得去客廳倒水。

    他直接干咽下去。

    好些后，他起身去了浴室，洗完澡，換了身干凈衣服。

    來到客廳，他看到了陸芩為他準備的早餐，始終溫著，還貼心地在冰箱上貼了標簽。

    無非就是一些該注意的事。

    莫森林腳步停住，看了兩眼，好半響，才伸手把標簽拿下來，指腹輕輕摩擦著紙面。

    他打開手機。

    也看到了她的信息。

    ——

    陸芩厚著臉皮入住蘇魚魚家，打擾小兩口的甜蜜生活。

    蘇魚魚也看到了微博上的新聞，說實話，她有些訝異，同時也有些心疼。她和芩芩是大學同學兼室友，芩芩從來沒向她們說起家事。

    起初，她以為芩芩只是和家里關系不好，尤其在知道她哥哥是rl集團的陸清城后。

    直到昨晚。

    她才明白了真相。

    所以對于芩芩的到來，蘇魚魚表現得非常歡迎，甚至開玩笑：“你這是跟大叔鬧矛盾了嗎，大包小包，還鬧離家出走呢?！?/br>
    陸芩笑：“對啊對啊?！?/br>
    蘇魚魚開著門，幫陸芩把行李箱拖了進來，一邊扯著嗓子對孟俊吼：“孟大壯，趕緊把沙發收拾下，亂七八糟的我都看不過去了！”

    “馬上馬上?！?/br>
    孟俊正圍著圍裙炒菜。

    陸芩羨慕道：“哇，你家大壯好勤快啊，還會做飯，我家大叔除了吃，別的啥都不會?！?/br>
    蘇魚魚嘻嘻笑：“他也就做菜好吃了，賢惠?！?/br>
    孟俊匆匆忙忙把菜炒好，小心盛在盤子里，洗了洗手，一邊取下圍裙一邊往客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