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點點過去，似乎是隨著時代發展，許多人有了余錢，便來福利院獻愛心，領養小孩。大多時候是那種正規的福利院，有時候機會也會輪到他們這樣不正規的民間福利院。

    有一天，院長mama帶著一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女過來，又讓他們幾個排排站。白露不喜歡他們似乎挑選商品的眼神，有些躲閃。她記得上次便是有這樣一對夫妻過來，把她的北北哥哥帶到了美國，一個很遠很遠地方，北北只比白露大兩歲，是福利院倒數第二小的孩子，平常他們兩個呆在一起的時間最多。白露不知道心里這種難受的感情叫不舍，只是下意識地想哭，比掉了糕點、摔了一跤、辮子被冬冬哥哥抓還要難過。

    這次又來了一對夫婦，白露不開心了，撅著嘴巴，心思飄到別處去，想著自己的明明哥哥，想這次見面他不知道又會給她帶什么零食還是玩具。頭低低的，愈發顯出幾分心不在焉。

    剩下的8歲的孟冬、孟夕和7歲的林夏三個男孩子更是站不住，他們年齡相仿，七八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看著便精力無窮。只有封雅頌很是乖巧坐在旁邊，雅頌是福利院最大的小孩，已經十歲了，平常也是她最體諒院長mama照顧弟弟meimei的辛苦。中年女人把目光放在如洋娃娃般精致的白露身上，眼神諾諾，詢問般望向自己丈夫。西裝革履的男人卻向她搖搖頭，他不想要這么小的，他把眼神轉向封雅頌，覺得她很是合適。

    院長mama便明了他們的選擇，心里不免苦澀，雅頌陪她的時間最長，那時候她丈夫還在，她還很有閑情逸致，她喜歡詩經，便給自己接收的第一個小孩取名為封雅頌。但是，隨著下一年撿到孟冬、孟夕這兩個小孩，又一年她的丈夫去世，她咬著牙接收林夏、林北，以及白露加起來總共五個小孩，日子便捉襟見肘起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何況她的工資不多，她舍不得他們留下來陪她吃苦，如果能有更好的去處，何必留下來陪她呢?

    封雅頌已經十歲了，不像弟弟meimei還小，她已經明白別人來福利院都是為了領養小孩，為著各種各樣的理由，許是家境富足回饋社會，許是生不出小孩想要有個孩子。她想不到其他險惡的理由，知道北北被人領養后，她也舍不得，但是也祝福他過上更好的日子，得到更多的關愛。她看到那對夫妻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時候，還有些不可思議，一般人家不會要她這樣的小孩，年紀大了怕養不熟，她做足了心理準備留在福利院，私心里也想要一直陪在她的mama和弟弟meimei身邊。

    院長mama把那對夫妻引進了辦公室，同他們交談，等他們走后，又把雅頌叫到眼前，強扯出笑意，“雅頌，你想不想今天的叔叔阿姨做你的爸爸mama呢？”他們沒有小孩，想要一個孩子陪在身邊，她也問了為什么選雅頌，女主人說她喜歡乖巧不吵鬧的孩子。他們就住在鎮上，家境說不上大富大貴但溫飽有余，相距不遠，似乎是個好選擇。

    雅頌的眼淚一下子涌出來，一顆一顆，她不想要走，但是她知道能走一個是一個。再說難道她就不想要有愛她的爸爸mama嗎？她知道這樣的機會對她而言來說十分難得，錯過了就沒有了?！拔摇铱梢詥?？”她不像白露那樣不懂事的時候就被拋棄了，她是在三歲的時候被自己爸爸帶到鎮上遺棄的，就因為她媽終于給她生了個弟弟。

    院長mama心里那個軟呀，抱住這個可憐的姑娘，“我們雅頌多好呀，新的爸爸mama一定會對你好的?！彼詾?，世上都是同她一樣善良的實心眼的人，眼前的小姑娘多么乖巧貼心啊，怎么會有人舍得對這種小天使不好呢？

    等大家知道雅頌jiejie要被領養的時候，男孩子們和白露都哭鬧不已。這個jiejie，平時存在感不強，但是衣服破了、摔倒了、作業不會寫了，都是她幫忙把衣服縫好、輕輕扶起摔倒的人呼呼傷口、輔導大家學業，大家怎么能舍得她呢？她就在那里，一直看著他們胡鬧，縱容他們耍賴，讓他們安心。

    白露抱著這個會給自己扎辮子、溫柔擦鼻涕的jiejie的腿，嚎啕大哭。封雅頌也舍不得他們，看著他們淚流滿面。

    還是院長mama嚴肅了臉色，“你們想不想雅頌jiejie過得好？”小蘿卜頭們齊齊點頭?！澳蔷蛣e哭，不要阻礙了雅頌jiejie的路，她會有很愛她的爸爸mama，會過得很好很好?！?/br>
    白露聽不大懂，卻還是下意識松開了抱著的大腿。

    院長mama對著雅頌鼓勵一笑，“別怕，我們以后會去看你的?！彼郎厝岬貙⑴⒔唤o了那對夫婦。

    整整一周，白露都悶悶不樂，一直捱到周六去見明明哥哥。

    陸明看著身邊的小不點，往常她見了他總會開心地說個不停，巴拉巴拉說院長mama教了她什么新知識、哥哥又欺負她、jiejie給她扎新辮子，今天卻一言不發，不大一個矮團子，垂頭喪氣的，像蔫了的葉子。

    他遞給她五顏六色的糖果。平常摔了、不開心了，她吃顆糖果就會笑起來，臉圓圓的，像沉甸甸的小胖梨，讓人一見就歡喜。

    平常陸明熱衷于限制她吃糖，但現在卻遞了一顆又一顆，兩顆糖果放在她白白胖胖的掌心，一下子裹不住。她兩只手捧著，卻還是悶悶不樂。

    陸明伸手，慢慢摸她細軟的頭發，問她：“怎么了？”

    白露嘟著嘴巴，原本就圓的眼睛爭得更大了，嘴唇翕動了幾下終于開口：“北北哥哥、雅頌jiejie都走了，院長mama說他們會有自己的家?！?/br>
    他七歲了，鼻梁高挺，薄唇傲氣，“今天老師上課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每個人都要分開的?！彼茁兑粯佣紱]有去課堂上學，一個是當前學校師資力量比較薄弱，學生良莠不齊，一個是他爸請了專門的老師上門教學，讓他繼續接受港城式教育。

    白露聽不懂前半句話，但不妨礙她知道后半句話的意思。她的眼里馬上要發洪水似的，有淚要滴不滴，小小聲：“我想和明明哥哥永遠在一起?！彼站o手中的糖果，又伸出手推向陸明，“我可以不要糖果，我要明明哥哥”。睫毛撲閃如流螢，剛哭過的眼睛似乎藏了一片海。

    每次吃完糖果，她都會把糖紙清洗干凈、張張保存好，夾在她的書里?，F在她已經有滿滿的一本糖紙本子了，大多數都來自于陸明。小孩子，對善意、惡意都非常敏感，知道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得到一份善意便想回報一份善意，更想緊緊握在手中，永遠擁有。

    陸明望著白露清澈懵懂的眼睛，心底發軟，他認認真真思索了一會：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nbsp;  白露真真切切在這一刻想一直和他在一起，但他比白露大，知道永遠是個多么難的概念，他心里暗自下了決定。

    白露帶著濕潤水光的眼眸頓時亮了，她重重點了點頭。

    回了家中，他mama在房間里，他換完鞋便噔噔噔跑上去找她。

    陸明跑太快了，氣喘吁吁，“mama，我們能不能領養白露？”他清亮的眼睛盯著自己mama，眼里是純粹的希冀。

    女人訝然，“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她沒想過自己兒子會和白露玩得這般好。但是兒子又難得提出一個要求，她沉吟了一會：“等你爸爸晚上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下，好嘛？”她溫聲細語，和陸明說話的時候眼睛也專注地盯著他。

    陸明點點頭，唇邊帶著淺淡笑容，“謝謝mama”。心里的雀躍難得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