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沒說話，沉著臉把飯菜往桌上擺。

    傅懷“哼”了聲，又道：“瞧著很有骨氣，其實根本不敢吧?！?/br>
    陸予嘆了口氣，道：“師余?！?/br>
    葉昭沒心思同他多說，只想放下飯早些走回去。

    傅懷突然喊住他：“葉昭?！?/br>
    葉昭停下腳步，沒轉過身。

    “你現在是塊木頭嗎？”

    葉昭的聲音淡淡傳來：“我只是不想同你浪費時間?！?/br>
    “浪費時間?！备祽牙湫?，“你現在除了與師父說話，眼里是沒我們這些人了么？”

    “傅師余，”葉昭突然道，“不管我做什么，在你這里都是錯的，既然如此，我還有必要和你們說這么多么？”

    “廖山昨日回去了，你問了么？”

    “沒什么好問的?！?/br>
    “你知道是為何？”

    “不知道?！比~昭道，“也不必知道?！?/br>
    “好?！备祽训?，“好?！?/br>
    葉昭一聲不吭地走了。

    等回到院中，薛白坐在院中等他。葉昭也不說話，悶頭往屋里走。

    薛白的聲音自他身后淡淡傳來：“還和師余犟著？”

    葉昭有些不自在地轉回頭，猶豫了會兒，還是走到了薛白跟前。

    “沒有?！?/br>
    “子征……回家了?！?/br>
    突如其來的一句，聽得葉昭摸不著頭腦。

    只見薛白皺眉道：“小姚出事了?！?/br>
    葉昭頓?。骸靶∫?？小姚怎么了？！”

    “城北那邊已經有了敖兵，”薛白的神色比一貫還要嚴肅，“小姚那日回來的路上……被幾個小兵抓了?！?/br>
    “！”

    “子征得到消息就趕回去了。師余也是著急，最近情形實在不容樂觀?！?/br>
    葉昭也跟著一陣慌亂。小姚這姑娘當時還是他收留下的，后來教廖山送回了家，說是在他家里能住著安心些?？吹贸鰜砹紊较『边@姑娘，是想要帶進家門的稀罕。如今突然出了這種事……

    葉昭不敢想了：“現在有消息么？”

    “沒消息?！?/br>
    “他回去能做什么？”難道能闖進異族的王帳不成？

    薛白心中的擔憂不比其他人少，揉著眉心沉聲道：“我不知道，以子征的性子，說不準……我不該讓他走的?！?/br>
    葉昭上前幾步，撐住他不穩的身體，讓人靠在身上。薛白稍稍顫了顫，還是放松靠了上去。

    葉昭生在安寧里長在安寧里，從未經歷過戰火紛飛，更不知兩國一旦打起仗來是什么樣子。但看到臨陽戰后的樣子，也不免心驚。刀劍無情，他不敢想象這座城破的樣子。

    “師父，真的會……打起來么？”

    “外面都在說，敖族的軍隊已經到了城外五十里扎營。朝廷的援兵一日不到，塢州就一日岌岌可危?！?/br>
    “若真打起來了怎么辦？”

    “我不知道?！毖Π组]上眼，“我不知道?！?/br>
    ·

    敖族的攻城來得比預料中還要快。

    盈夜來到城下，守城的衛兵們尚在睡夢中，被驚得措手不及，毫無還擊之力。

    撐不到朝廷派來援軍，敖族的鐵蹄已經踏進了塢州的城門。燒殺搶奪，凡蠻族所過之處，無不留下狼藉。

    葉昭從床上滾下來，瞧見外面燈火沖天，叫嚷打殺聲連成一片。他還沒來得及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韓佳已經猛地推開了他的屋門。

    “你怎么還在睡？！”韓佳幾步走過來拉他，沉聲道：“那個什么族進城了?！?/br>
    葉昭徹底清醒了：“怎么進城了？”

    韓佳以為他還沒睡醒：“怎么進城？打進城??！你趕緊給我起來，這都什么時候了。你師父還在外面?！?/br>
    “師父……”一聽到這兩個字，懵著的腦子又忽然活了。他抓起床上的衣服沖出門，直奔薛白的屋。

    薛白不在屋里，和傅懷陸予坐在診堂。傅懷正在把門窗關嚴實，后院的門也鎖了結實。

    薛白神情不動，這個時候他不能亂，要是他都亂了，徒弟們只會更亂。

    葉昭和韓佳走進診堂，傅懷檢查完門窗，對他倆道：“把那扇也關好?！彼f的是診堂通后院的門。

    葉昭和韓佳搭把門關嚴實，幾個人在桌前坐了下來。

    葉昭坐不住，看著明晃晃的燈光亮眼，起身要去吹燈。

    傅懷道：“你吹燈做什么？”

    “屋內燈這么刺眼，外面一瞧便瞧見了?！?/br>
    傅懷冷笑：“你以為滅了燈就不會進來么？”

    幾人同時陷入了沉默。葉昭左思右想，還是起身熄了燈，屋內轉瞬陷入黑暗。外面忽隱忽現的火光映在窗上，自遠及近的打殺聲隱隱清晰。

    葉昭在黑暗中不小心探到了薛白的手，大著膽子握住，薛白的手有一瞬輕顫，最終沒有抽出來。

    葉昭偏過頭靜靜看著薛白的方向，黑暗中幾人各懷心事，各自憂心，沒人發現他隱秘的心思，和桌下兩只交纏的手。

    他能感到薛白在微微顫抖，說不害怕是假的。

    或許今夜過去，明日的塢州便會成為一片廢墟。亦或許下一刻就會有敖族的軍隊闖進門來，燒殺搶奪，將他們的一切毀掉。

    在這樣死一般的緘默中，他們胸中漫上不可言說的迷茫與恐懼。

    明天這座城會是一副怎樣的面目，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