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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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國王不動聲色地聽了半天,沒有得到任何他想要知道的東西。 但是國王也不去打斷他,偶然還會出聲詢問上一兩句。 國王扶著窗臺,從這高處俯瞰城堡內部。國王的目光落到了一個地方,他忽然開口打斷了希恩男爵滔滔不絕的講述:“你們的軍費怎么樣?” 他像是漫不經心地問起。 希恩男爵的神色卻在一瞬間顯得有些陰郁,但這位金發的男爵很快就掩飾了自己的失態,依舊笑容燦爛:“托陛下的恩賜,士兵們剛剛享受完今年的火雞盛宴,我替他們感謝陛下?!?/br> “是嗎?”國王直起身,仿佛沒有將隨意問的話放在心上,“那真是太好了?!?/br> 少年國王的喜怒向來無常。 說想欣賞特魯城堡美景的人是他,很快就厭倦要回房間的人也是他。希恩男爵順從他的意思,帶領國王下樓到了準備好的,燃燒著溫暖木柴的房間。 過了一會兒。 希恩男爵匆匆地又回到了塔樓上,他站到了國王剛才站立的地方,帶著幾分疑慮地向下望,想要尋找國王剛剛看到了什么。 下面是一片低矮的石房屋,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么差別。 “……是我多心了?!?/br> 他松了口氣。 與此同時。 “真是好極了?!?/br> 國王在他的房間內,站在窗前,斂去了白日的輕慢與隨意。他面無表情地看著窗戶上結著的冰花,像是透過冰花看到遠處的事物。 “我忠心耿耿的領主?!?/br> 就在剛剛,他站在塔樓向下觀看的時候,看到了一名士兵拖著被宰殺的戰馬從石房中很快地走過。 什么情況下,騎兵會宰殺對自己而言重要無比的戰馬? ——沒有糧食,被死神逼近的時候。 冰冷的面具又回到了國王的臉上。 …………… 談判在國王抵達特魯城堡后第二天開始。 國王的隊伍經由特魯城堡前的木橋行向北面的那片草原。 談判的具體地點是在月河要塞和特魯城堡中間的一片低洼地。多瑪河的支流從水草叢中蜿蜒而過,形成了一片無人區。 和平協議一般都會在這種地方舉行。 金發騎士希恩男爵站在城樓上,揮手送別談判使團。 “再見了,我的國王陛下?!?/br> 男爵笑容得體,無可挑剔。 傍晚。 在月河要塞與特魯城堡中間的草地上,帳篷被搭建起來了。一端的帳篷是紅色的,那是薔薇家族統治的羅格朗帝國。一端是藍色的,那是郁金香家族統治的勃萊西王國。 境界分明。 雙方的隊伍面對面相會,高大英武的勃萊西遠征將軍同簇著猩紅斗篷的國王象征性地握手。祝遲注意到,在將軍的背后站著一名蒼白瘦削的年輕人。 他收回目光,簡潔地道:“開始吧?!?/br> 談判開始了。 談判的目的在于雙方全力爭取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并結束這一次戰爭。經驗豐富的條律人員交鋒著,但作為最重要人員之一的羅格朗國王卻很少出現在談判桌上。 國王在騎士的陪同下,在談判地點不遠的地方散布。 ——這讓前來的談判大臣心中暗自搖頭。 談判持續的第二天下午,國王在自己常去的草地上遇到了另外一個人。 穿著黑袍的人從草地上站起來,謙恭地朝駿馬上的君王行禮。 國王認出了他。 是那天站在勃萊西遠征將軍背后的年輕人。 “你是特意來見我?!?/br> 國王翻身下馬,讓騎士們稍微后退一點。 “陛下不擔心我刺殺您?”年輕人提醒他,“勃萊西王國和羅格朗可是死敵?!?/br> 第10章 猩紅與暗色的命運 “如果您能夠行刺成功那倒也無妨?!眹鯉е资痔椎氖致唤浶牡鼐碇蔷庍M金線的馬鞭,“不過,您說這樣的話,我的騎士們恐怕會有些不大客氣的意見?!?/br> “陛下的騎士們忠心耿耿?!?/br> 年輕人微微欠身,為自己剛剛的發言致歉。 對于他的話,國王不置可否。 年輕人仔細地觀察著面前的年輕君主。 他真算得上聲名狼藉,但是他看起來也尊貴極了。 他銀色的頭發垂至肩膀,身上的緋紅騎馬服外套用金色的絲線繡滿了薔薇花紋,一枚暗金的鐵薔薇固定著他潔白的領巾。但除此之外,年輕人卻看到了其他令他驚駭的東西。 面前的國王無比奪目,但是他捕捉到的那零星命運的預兆卻…… 那預兆該怎么形容? 年輕人是名杰出的占星師。 在經過精心準備之下,他有一定的機會從一些命運強烈的人身上捕捉到一點朦朧的預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要求將軍在談判的時候讓自己參與——他想親眼見見這位羅格朗的少年國王。 但是,他準備了一個早上,終于見到這位國王的時候,他捕捉到了完全不在想像中的預兆。 他透過蒼白水晶的鏡片,用滴了晨曦之露的眼睛來觀察立于下午三點陽光中的國王,那一瞬間浮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一個、一個漩渦。 或者說一片扭曲的幕布,深沉得就像地獄的幕布上,血色的漩渦交織著——那是暗紅色是不是象征著對方身上薔薇家族的血脈? 命運的預兆只持續了不到短短一秒,占星師卻已經面無血色。 不僅是因為那一瞬間抽去的精力,更因為那一瞬間窺視到的畫面。 仿佛有無法窮極的壓迫力和血腥從那黑與紅交織中透出來。 會是他嗎? 那顆從深淵海峽中躍然而起的太陽,會是這位傲慢的少年國王嗎?將會成為太陽的人,怎么會與這么濃重的黑暗和猩紅為伴?還是果真如將軍所說,太陽定是他們勃萊西王國的陛下? 占星師分不清了。 “您的臉色可真是差極了。難道勃萊西連一名學者的溫飽都無法解決嗎?” 占星師感覺到國王也在打量自己。 對方的目光漫不經心,但是莫名地就教人背后升起一股涼意——也許是因為剛剛所見的畫面。他一時間不敢直視這位國王。 占星師欠身:“勃萊西對學者十分重視,將軍更是如此,是我自己不習慣深淵海峽這一側的氣候——這里可真冷啊?!?/br> “按照您的話,勃萊西的氣候大有不同?”國王問。 “是的?!?/br> 為了不讓對方察覺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事情,占星師介紹起處于深淵海峽另外一側的國家——看得出,他對自己的國家感情深厚,至少他努力地用自己干巴巴的語言讓那個一直到了十月才開始下起第一場雪的國度顯得更美一點。 不過,這位可憐的占星師先生雖然在計算星座角度的數字上很有一手,但在文字詞藻上就顯得十分窘迫了。 感謝國王似乎維持著一點騎士風度,沒有對他枯燥的解說發表什么意見,大發慈悲地讓他講完了。 但是真的是大發慈悲嗎? 占星師的語言用光了,他向國王告辭。 目視著蒼白占星師前往藍色帳篷的身影,國王唇邊浮過一絲很快就隱去的微笑。 “他們在這里根本就沒有辦法長期支撐下去?!?/br> 國王自言自語。 可憐的年輕人習慣性地用以數字和角度來描繪天上的星辰和深淵海峽對岸的勃萊西——這是占星師的通病,就像史學家總是旁征博引一樣。一般的人只在那干巴巴的數字中頭暈眼花,恨不得立刻逃離。 然而,國王卻從那些數字中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羅格朗帝國在勃萊西王國的西側,中間橫亙著深淵海峽,因此被稱為“西大陸”。羅格朗帝國在九月份就已經雪覆大地,勃萊西王國在橫向上與它相差無幾,它們都處于較高的維度。但因為有羅格朗帝國的阻擋,勃萊西的冬季來得很晚。 國王在這兩天的散步中觀察到對方的士兵不止一個下意識地抱著胳膊了。 除此之外,高緯度對勃萊西王國并不是毫無影響。 寒風雖然被西大陸阻攔下了,但是洋流可未必。如今已是九月的末尾,很快等到十月,深淵海峽上將卷起風暴,洋流方向也將為之一改,到時候從勃萊西王國出發橫穿深淵海峽的船只“逆風逆水”——他們將需要同時與風暴和洋流對抗。 這意味著運送物資的成本將以十倍百倍的代價上升。 士兵不習慣過早的隆冬,物資運送的昂貴價格…… 勃萊西王國占領月河要塞一天,就是將金子往深淵海峽里砸一天。 想來此刻,在深淵海峽的對岸港口,水手們和船商已經開始抱怨了。要知道,在這個時代,不論是羅格朗帝國也好,勃萊西王國也好,都沒有什么不侵害平民利益給予補貼的說法。 率領遠征軍的勃萊西將軍不可能不了解這些。 那可是位經驗十足的老將,從他命令參與談判的人都需要穿得嚴實,與羅格朗人一般無二中不難看出。 但是他們已經窘迫到無法也將自己的守衛士兵包裹得嚴實一些的地步。 國王猜測,也許在深淵海峽的另外一側,與他敵對的那個國家中發生了點兒有意思的事情。 感謝那位可憐的占星師先生,他永遠也想不到,自己將多么關鍵的信息透露給了敵國的君主。 看,運氣站在羅格朗帝國這一邊,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