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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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迅速找了個理由:“天氣熱,這樣防曬?!?/br> “原來是防曬啊,對,你向來注意這些,以前還總說要減肥?!彼舷麓蛄苛宋乙环?,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相信這個理由,說道:“不過,這都室內了,不用防曬。你這樣,讓人怪不習慣的。上班就脫掉,行不?”今天還有一章,往后戳。 第149章 誤解 我亦覺得尷尬,本能令我迅速點了點頭,說道:“知道,我一會兒到了辦公室就脫下?!毙睦锬胫?,就算穿黑袍,也得有個慢慢適應的過程吧。更何況見面第一天,還是不要因為這個把同事關系搞得太疏遠。 云宇樹的面色這才緩和下來,笑了笑:“你不知道,剛才我發現電梯里只有一個黑袍女人時,都在猶豫要不要進來,害怕兩個人同處在電梯里,會冒犯到你,所以躲得遠遠的?!?/br> 我的心因為這句話微微抽疼,卻還是睜大眼睛,貌作驚奇地說:“是嗎?這么嚴重?你平日看到穿黑袍的女人都這樣嗎?” “是啊,被這里的文化感染,總覺得直視她們是不太好的行為?!痹朴顦鋽[擺手,“也怪我們公司大多都是外國人,女人也少,電梯沒分男女,讓我差點不知道怎么辦才好?!?/br> 我聽了,配合著他勉強笑起來,幾十層樓的高升后,電梯門終于打開,我和云宇樹走出去,發現他依然條件反射地與我隔著疏遠的距離,心里難受,便同他說了一聲,折回身,去衛生間把黑袍褪了下來。 后來,我不禁深深感慨褪下黑袍這個決定的正確性。入職第一天,培訓和交流是主要的環節,跟著前輩熟悉業務,與同輩相互介紹,都少不了豁達親切的交流。我在工作和學習中其實是個相當干練的人,可如果披上一層黑色,總會覺得心里別扭。 云宇樹作為我的直系學長,已經入職一年,小領導便將我拋給了他,囑咐著有什么瑣碎問題,都可以問云宇樹;尹千言和嚴華已經結婚,也與我們工作在同一部門,距離很近;至于連翩,她雖然跟我在同一公司,但因為專業不同,隔了四層樓,見面相對不易。 “汐汐,我們老熟人,就不多客套了,有什么問題直接問我就是?!痹朴顦渑呐男馗?,對我說道。 “有,當然有?!蔽益倚χ?,問他,“我想知道這里每個月的工資是多少,有當初我們簽合約時那么多嗎?” 迪拜的教學質量,其實并不太高,當初我們來迪拜留學的這批人,有不少都是看中了工作時期的工資待遇,作為剛剛畢業的學生來說,的確相當**人。 云宇樹點點頭:“薪資能夠達到那個水平,是真的,沒騙人?!蔽覄偸切老?,他又補充道,“不過,人比人,氣死人。我們要是跟本地人或者歐美人比,薪資就落了一大截。迪拜是個很奇怪的地方,這里的工資不是按勞分配,而是按國籍分配的?!?/br> 我很是困惑:“這話怎么講?” 云宇樹說:“打個比方,如果各個國籍的人做著一樣的工作,工資待遇最好的是本地人,其次是歐美人,中國人的工資會比印度和巴基斯坦這些國家的高一點,最低的是黑人。哪怕本地人什么都不做,工資就會比外國人高出一截。美名其曰,按照‘各國人民在本國的薪酬待遇分配工資’。 皺起眉頭,我試探著問:“可是,工作量是可以衡量的,難道不以這個為發放工資的標準嗎?” 云宇樹搖搖頭:“就連公司裁員的時候,國籍也占了很大考慮。反正,本地人是絕對不會被裁掉的,很多保護。你想想看,就連政府開了家超市,本地人辦張卡都能分紅。外國人在這里,會辛苦很多的?!?/br> 這番話聽得我心中一陣驚詫,喃喃道:“怪不得……喬治走了,辛格也快走了,應該是過得不輕松吧?!?/br> 聽了云宇樹的話,我對這個城市的規律有了更深的了解,突然染上一種對未來惶惶不明的憂傷。穆薩不需要努力什么,就可以擁有這個國家優厚的福利待遇。而今后的我,難道要一直活在他的庇護下嗎?結婚后,他會不會不允許我工作,不允許我實現自身的價值?他父母又是否會認為,我是為了迪拜人的優厚待遇,才愿意和穆薩結婚的? 我甩甩頭,摒去混亂的遐思。多想無用,現在他父母那一關還沒過,我也得繼續按照合約工作。若有一天能夠塵埃落定,再論吧。 下班時,我原本想先去這層樓的衛生間換上黑袍,再坐電梯下樓??晌覄倓傠x開座位,就聽到云宇樹在身后喊道:“汐汐,等我,一起坐電梯下去?!?/br> 我怔了一瞬,想著去一樓換也一樣,便點了點頭,同云宇樹一塊進了電梯。 “第一天,還適應嗎?”他問我。 “還好,這不有你指導么,倒是不覺得陌生?!蔽倚χ卮?。 “那就好?!痹朴顦潼c點頭,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你租的哪兒的房子?公司附近的房價似乎都挺貴?!?/br> 我哽了一下,頓了頓才慢慢說:“我……沒有租房子?!?/br> 云宇樹只思考了兩秒鐘,立馬明白過來,神情若有所失:“對呵,你不需要租呢?!?/br> 氣氛有些微的尷尬,一度陷入沉默的寂靜。他咽下一口水,趕緊轉移話題,講起尹千言和嚴華的八卦,說他們結婚后感情反倒沒有之前好,時不時看見他倆憋成包子,互相生悶氣。一切水到渠成了,反倒沒了從前的珍惜。 我點頭應和著,氣氛也有了些許緩解,和云宇樹有說有笑地走出電梯。我心中還惦記著換黑袍的事,正準備同他揮手告別時,抬頭向前一看,整個人不禁僵住了。 我沒有想到,穆薩會來接我,而且,是等在了公司內部。 而現在,我旁邊有個云宇樹,身上還沒有穿黑袍。就這樣惶惶不安地面對著穆薩,感受著他眼中顯而易見的陰寒與失望。 “穆薩……”我心下不安,走到他的身邊,輕喚他的名字,在慌忙中問道,“你怎么來了?” 云宇樹見狀,識趣地默默離開,把空間留給了我和穆薩。 穆薩挑了挑眉毛:“我不能來嗎?” “不是的?!蔽业穆曇粝袷俏米雍吆?,“今天是入職第一天,很多與同事的接觸交流,所以我暫時脫下了黑袍,本來就準備現在再去換上的……” 穆薩打斷我,目光像是要噴火:“cece,我本來以為你已經想通了?!?/br> 我原本是覺得愧疚的,可他的憤怒令我心寒,反倒把我的骨頭戳硬了,重新抬起頭說:“我的確想通了,在外面也愿意穿上,但我不能因此影響我的工作啊?!?/br> “不,你沒有明白?!蹦滤_搖著頭,字句忿忿地說,“遵守教規,遮住羞體,原本就是公共場合需要注意的事。既然決定了開始,就應該好好遵守。人越多,交流越難免,越應該注意;可你卻是反著的,越需要交流,卻越放棄遮掩。而且……”穆薩瞟了一眼云宇樹離去的方向,“他為什么還跟你一起?” “只是工作接觸而已?!蔽业膬刃奶固故幨?,想起從前他逼我深夜給云宇樹打電話的事,不禁反問,“難道你現在仍然不相信我?” 穆薩咬了咬下唇,重重地說:“怎樣相信?就算我相信你,我也不能相信他。你和他走得這樣近,還不愿遮住美麗,他心中恐怕已有了不軌之心,我又如何能放心?” 他沉重的語氣,一句又一句捶打在我心上,一瞬間疲憊不堪。我覺得自己已經步步退讓,全心忠誠于他,他為何還要這樣說?心神癱軟成泥,我忍不住紅了眼睛,埋下頭,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卻依然制止不了破碎的情緒。 風拂過,涼到心扉,我的胸口悶得厲害,嘴角顫抖著嗚咽:“穆薩,你現在怎么變成了這樣?你想讓我遮住自己、想改變我的生活方式,也得有個過程,對不對?以前,我們兩個人遇見什么事還能好好商量,有困難兩個人都會各退一步,彼此都有妥協;可是現在的你,這么不由分說,連緩沖的過程都不愿給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guntang的淚水從臉頰劃過,眼前的一切被浸得模糊不清,我胸中是無盡的悲傷,整個人快要潰散。 穆薩看著我痛苦的神情,強硬的目光也漸漸軟了下來。他喘了幾口氣,拉著我走到了無人的死角,這才彎下腰,替我抹去淚水,聲音亦是哽咽:“cece,對不起,我……我也不想這樣逼你……”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cece,以前,我從來沒有勉強過你什么。這段時間越來越著急,其實是因為……我父母催促著我再次考慮結婚的事,甚至已經給我物色了好幾個人選了?!?/br> 我的身體一震,猛地抬頭,顫聲問:“你又要結婚了?和別人?” 穆薩搖搖頭,那雙眸子,和我一樣痛苦、一樣糾結,艱難地咽下一口水,緩緩說道:“我當然不會同意,但是,父母之命,抗衡很難。他們只接受信仰虔誠的穆斯林,完全不相信你可以做到。所以……所以我才突然這么心急,想要你迅速融入到這種生活中。因為只有這樣,才可能讓他們接受你?!蹦滤_將我擁入懷中,“對不起,我只顧著結果,忽略了你太多感受。cece,對不起,別再怪我,好不好?” 第150章 主意 突然覺得眼花,他的面孔在模糊的光線中看不清晰。我將頭偏開,想著他的話,有些無奈的滋味。 身體在他的懷抱中疲軟下來,我仰著頭,逆光看他,輕聲說:“穆薩,我不怪你?!蔽⑽⒋瓜卵鄄€,喃喃說道,“可是,如果是這個原因,為什么不早一些告訴我?知道是父母之命,我也不會這樣難受?!?/br> 他牢牢握著我的手,連日的失望與陰寒卸了下來,化為一聲嘆息:“你最無法接受我另娶了她人,說出來,怕你灰心喪氣,想要放棄?!?/br> “灰心喪氣嗎?不,最艱難的一程都熬過來了,我沒有再想過放棄?!蔽铱酀匦α诵?,“只是,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才能討得你父母的歡心……” 穆薩沉默了一會兒,我的境況或許令他感到無能為力。虔誠是需要時間磨化而成的事,也許連他也不相信我能夠做到。 一陣熙攘的喧鬧聲響起,又一大波下班的人陸陸續續走出,談笑的氛圍削薄了我和穆薩之間沉滯的氛圍。他依然沉默,瞧見有人朝這邊走來,放下了我的手,輕聲了句“走吧”,我跟在他身后,默聲離開。 踏出公司大門的那一刻,陽光穿過空氣呼嘯飛來,攜著懸浮的塵埃,是落日橘紅的色彩。穆薩開車帶著我回到了棕櫚島的別墅后,不多時空中便響起了清真寺的宣禮聲,禱告穿過暮色一層一層地傳來,海潮的風吹動不遠處的棕櫚葉。這是一天五次禮拜中的“昏禮”,穆薩洗了“小凈”,不動聲色地叩頭跪坐。而我則像往常一樣,站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他,或是別過頭,安靜做著自己的事情。 厚重的日光散發出一片莊嚴的氣息,我在滯重的呼吸中想起了從前的很多片段。沙漠測繪時,他在廣袤無邊的黃沙中叩拜;大婚前夜時,我在清晨混沌中醒來,望著他虔誠禮拜的背影;還有許許多多的細小剪影,與他此刻的身形重疊在一起,縹緲在遠處的光暈里。 我曾經覺得,每天的禮拜時間,是他離我最遠的時候。后來,隨著彼此生活的侵入,漸漸變成習以為常的事。而如今,我知曉,我亦必須融入這曾經渺遠的生活,否則,我們將沒有未來可言。 我對自己說,我們已經為此付出了這么多,不能因為幾個動作和習慣就放棄了兩年的感情,不能放棄,不能放棄。 空氣中有濃膩釅稠的水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直入肺腔,借此堅定自己的決心。有些惶然,有些迷茫。窗外,陽光正一寸一寸地短去。 幾天后,辛格一家處理好在迪拜的所有繁瑣,離開了這個他們生活了十年的城市。 辛格走的那天,我和阿尤布作為他曾經的同窗,去機場給他送行。我是穿著黑袍裹著頭巾去的,辛格見了,沒有過多驚訝。因為他說,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沒想到,這天會到得這么快。 我笑:“情勢所迫,我得先適應一番?!鼻埔娦粮窦宜腥硕际谴笙湫∠涞奶嶂?,真是要把整個家底從迪拜移除的架勢,忍不住問道,“真的不會再回來嗎?” 辛格想了想,搖搖頭:“迪拜終歸不是我們的家,呆了十年也無法移民,始終是外來人。這里的入籍政策,太過嚴苛了?!彼┝搜畚业暮谝?,笑著說,“不過cece,你倒是有可能拿到阿聯酋國籍呢,今后,便是享不盡的優厚待遇?!?/br> 我倒是還沒想過國籍的問題,只能靜靜地笑了笑。 他似乎琢磨了一番,又說:“不過,嫁給本地人后,你也得花十年的時間才能入籍。在這期間,你始終不是這兒的人,可別被‘歸屬感’折磨怕了?!?/br> 我悄悄在身后掰著手指,面色平靜:“能不能嫁還不一定呢,我還沒有想到拿國籍那么遠?!?/br> 阿尤布在一旁靜靜聽著我們的談話,其實他與辛格并不熟識,來送他,也只是出于禮貌和情理而已。除了我們,辛格還有別的舊友前來道別,他說了幾語,又轉去同別人敘舊。 “辛格,一路順風,注意安全?!蔽覀儧_他揮手,眼見著他進入安檢,才放下揮動的手。 人在異鄉的時候,總易生出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周圍的人都在漸漸離自己而去。我突然覺得傷感,又安慰自己,無論多少人離開,穆薩總是會陪在我身邊的。 我得相信他,我得相信我們會有以后。 熬過了這么多曲折,這個想法,幾乎已經成了我心中的一種執念。 “你入教了?”方才言語不多的阿尤布,看著我這身裝扮,突然問我。 我搖搖頭:“還沒有?!?/br> “見過他父母了嗎?” 我再次搖頭:“也沒有?!?/br> “哦……”阿尤布感嘆一聲,點頭做了個知道的表情,慢慢往機場外走去。 有些話,愛人之間難以問出,可對局外人,卻能說得更輕易。我想起送別宴那晚阿尤布說穆薩父母很難接受我的斷言,心中迷茫得緊,便趁此機會開腔道:“我和穆薩,最近有些分歧。我想得不太明白,可不可以問你?” 阿尤布的腳步頓了頓,轉過頭來看我,目光瞥見我的黑色頭巾,又很快收回了眼,不再多看,保持更加禮貌的距離:“說吧?!?/br> 我微微垂下眼瞼,黯然又說:“穆薩說,我必須要成為一個虔誠的人,才有可能被他的父母接受??墒俏也恢?,自己要如何虔誠,他的父母才能看得到?” 阿尤布一愣,半晌搖搖頭說道:“cece,虔誠,不是看到與看不到,而是從內心發出的。你要真心相信‘萬物非主,唯有安拉?!?,并且按照《古蘭經》的指導去學習生活?!?/br> 我眉心結鎖,想了想,歸納道:“入教,信安拉,遮羞體,做禮拜,不吃豬rou,就是這些吧?” 阿尤布搖了搖頭:“這就是很多人的淺層理解,覺得信仰只是幾個行為就可以了,甚至以為信仰就是不吃豬rou而已。但事實上,并不是這樣的?!彼J真地說,“信仰是落實在生活中每一個細節和心態的,有信仰的人才有底線。兩個信仰不同的人,是沒法在一起生活下去的。如果你只是為了和他結婚而加入伊斯蘭教,本質上并不虔誠,那是偽信仰,不是信仰。他的父母不同意,不是沒有道理,也不能怪別人不相信你?!?/br> “偽信仰?”我重復著這個詞,“可并非所有結婚入教的人都是偽信仰啊,總有真心誠意的一部分?!?/br> “說真的,你活了這么多年,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們也知道一時半會改不了??墒?,只有長期的堅持才能讓人相信你的虔誠,而一旦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接受你,也就看不到你的堅持了。所以,好在你如今還沒見過他的父母,沒造成不可逆轉的印象,還可以再學習一段,爭取讓他們給你可以堅持的機會?!?/br> 阿尤布說得在理,也說得我心緒沉沉:“那我應該怎么辦?怎樣才能留下不錯的第一印象?” 他攤攤手:“所以我說過,這很難,因為我們潛意識里,已經默認了你的動機不純,你自己肯定也是這樣覺得的?!彼~步走出候機廳,在停車場找到了他自己的車,轉過身來對我說,“依我看,你如果真想繼續,還是先去清真寺報個學習班,看自己能不能從內心接受??傊?,你得讓穆薩的父母相信你不是為了嫁給他才歸順真主,而是真心誠意的、從內心臣服的。不僅是他的父母,你還得讓穆薩相信這一點,唯有如此,他才能夠心安。否則,你的動機會受到質疑,穆薩也會因此陷入痛苦?!?/br> 不僅是他的父母,還有……穆薩。 我思索著這句話,大腦飛速運轉,在他的話語中左突右突,試圖獲取解答。眼看著阿尤布就要上車,我突然靈光一現,遠遠地叫住了他:“阿尤布,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br> “什么?” “穆薩的家人,是在哪間清真寺做的阿訇?” 他微微一愣,也沒多想,說出一所清真寺的名字。 一嫁大叔桃花開 jbypt “謝謝你,阿尤布?!蔽艺嬲\地道謝,他見我似乎沒有繼續問下去的意思,這才鉆入車內,拋出一句“愿主保佑你”,旋即離開。 而我在原地佇立半晌,回味著阿尤布留下的話語,心里,已經有了一個主意。 當天下午,我便去清真寺的穆斯林學習班報了名。并非穆薩家人所在的那間,而是另外一間更加知名、更多人聚集禮拜的清真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