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飛的觀察力本就敏銳，這一年多不知不覺中還被訓練過，加上年齡小，有著強烈的直覺，所以說出這樣稍稍直擊的話，也無可厚非。

    顧青愣了一下，將書卷放下，坐正了道：“你是貼心小棉襖做習慣了么？”

    沈時飛把墨磨好了，又去給顧青擺好筆洗，爾后一本正經地反問：“那你覺得我是你的貼心小棉襖嗎？”

    顧青也鄭重地思考了下，道：“你頂多是條比較有觀賞性的金魚?！?/br>
    沈時飛：“？”

    “夸你呢?！鳖櫱嗪芎靡馑嫉?，他轉而支起了額頭，好整以暇地盯著沈時飛：“所以你想通了嗎？”

    沈時飛下意識道：“什么？”

    顧青道：“是非對錯，正邪善惡?！?/br>
    沈時飛再通透，他也還是個孩子，經歷受年齡局限，再者讓沈時飛產生疑惑的事，還是發生他父親沈卻身上的——沈卻被害一事中，除卻幕后的修羽，直接動手的，無論仇世杰，還會任重山，又或是任重山找來的高手，一個個都是白道高手。他們幾乎都擁有非常正面的名聲和威望。然而他們卻因為一己私欲，還是嫉妒和遷怒這樣的私欲，對沈卻下了毒手，令人不齒。更有趣的是，救了沈卻的，還是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如今沈卻和沈時飛一家還在天麓山落了腳。

    而天宗之所以被認為是魔教，那行事風格自然和通俗意義上的正、善、對和是所相悖，雖說不至于蔑視一切道德準則，摒棄禮法倫常，可也沒好到哪里去。顧青即使入主了魔教，也只是稍加約束，讓魔教更有秩序而言，卻沒有將魔教洗白。也就是說沈時飛到了天麓山后，即使不刻意去打聽，偶爾也還是會聽到魔教又做了什么的。

    這林林總總的，就困擾著沈時飛。之前顧青看了出來，卻沒有主動說什么，現在顧青有了興致，就主動戳一戳沈時飛。

    沈時飛聞言，走了過來，仰臉看顧青，實話實說道：“我是有迷茫過，還憤恨過——”

    顧青故作驚奇道：“你有??？”

    沈時飛：“……我當然有??！”沈時飛扁扁嘴，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人根本就是什么都知道，卻偏要逗他一逗。

    沈時飛想著就繃起了臉，還很直言不諱：“你好惡劣?！?/br>
    顧青帶了淡淡的笑：“你好客氣?！?/br>
    沈時飛：“……”

    逗弄小孩歸逗弄小孩，顧青還是有開解了人家，給沈時飛說了是非對錯，和正邪善惡。這是、對、正、善，非、錯、邪、惡的概念，是相對的，是被多數人所定義的。

    多數人定義的標準，則是符合這多數人的利益，能夠讓他們占據高地，獲得高位，有更多的話語權。而這種標準，是會隨著大環境變化而變化的，就像朝代不同，量刑標準不同，道德準則也會有所變化一樣。

    再說相對的這部分，顧青指了指自己：“你覺得我是好人嗎？”

    沈時飛若有所思：“因為你救了我爹，所以對我來說你是。但對于少林、武當它們來講，你是魔教教主，你卻是個惡與邪的代表?！?/br>
    “你這么比較還不夠相對，”顧青慢吞吞道，“對于名門正派來說，我不是好人，但對于天宗上下而言，我卻是他們的庇護者。還有正邪，與善惡不能混為一談，正與邪，就如陰與陽，是固然存在的，善與惡則是世人定義的，是需要你自己來分辨和判斷的?！?/br>
    沈時飛低頭想了半晌，仰著臉問：“可你的判斷，和大多數人的都相悖呢？”

    顧青挑了挑眉：“你覺得我此刻現身武林，說慧覺大師乃是女子，其他人是會附和我呢，還是反對我呢？”

    （慧覺大師：“……”）

    沈時飛：“……你這是指鹿為馬?！?/br>
    顧青看他。

    沈時飛道：“他們會附和你?！?/br>
    “這不就結了?！鳖櫱噍p飄飄道，“你如果不想被群起而攻之，那你就轉過來做那個‘多數人’?！?/br>
    沈時飛思考了起來，忽而聽得顧青一拍掌：“我覺得指男為女，會很有趣哎，我想試一試?！?/br>
    沈時飛：“……慧覺大師是得道高僧，你還是別了吧?！?/br>
    顧青從善如流地很：“那他不下地獄，你下地獄好了?！?/br>
    沈時飛：“？？？”

    等到沈卻清醒過來，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打扮成女孩子的沈時飛。沈時飛本來就長得眉清目秀，天宗有擅梳妝的女子為他打扮一番，讓他乍然看上去就像個小姑娘。

    沈卻還愣了好一會兒，才敢道：“時飛？”

    沈時飛看起來倒還好，沒有多么地羞赧，淡定地喊了一聲爹。

    不想旁邊的仆從道：“沈大俠您可醒了，飛小姐照顧您可是辛苦呢?！?/br>
    沈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