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你的生辰？”宣于唯風愣了愣，抬手摸了摸小娃娃的臉頰。

    小娃娃不吭聲，直勾勾地看他，淚珠子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小豆豆很乖，”拿袖子擦了擦，宣于唯風道：“不哭，爹爹最喜歡小豆豆?！?/br>
    “……爹爹……抱抱小豆豆?！?/br>
    宣于唯風依言，張開手臂抱了抱。

    小娃娃的臉頰蹭了蹭寬厚偉岸的肩膀，眼淚鼻涕全抹了上去。等蹭夠了，小娃娃一口哭腔，說：“好了?！?/br>
    從始至終冷眼旁觀的聞五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這么看來，宣于唯風成了好“爹爹”，他倒顯得冷漠麻木了。

    ……

    從天寶賭坊出來，聞五發誓，他的手氣從沒有這么爛過，要不是及時收手，酒錢都要輸進去了。

    拎著一壇酒回“買賣樓”，天已蒙蒙亮，路上赤衛軍又在驅趕乞丐。稚嫩童音尖銳的哭喊十分刺耳，聞五掏了掏耳朵，跟壁虎似的爬上墻，伸出個腦袋好奇地看。

    數輛馬車穿行，震天響的哭聲是小孩子發出的。那孩子抱緊了宣于唯風的大腿，哭得打嗝，說：

    “叔叔，不要趕娘……不要趕小豆豆走……”

    宣于唯風面冷如霜，身旁停著輛馬車，正不斷往里頭塞人。

    聞五嗤鼻，撿了小石頭丟向小豆豆，吸引他的注意：“噯，小鬼！”

    小豆豆跟宣于唯風同時仰頭看。

    “小鬼，你想睡大街還是草棚？”

    小豆豆懵懵懂懂地說：“不要睡大街?！?/br>
    “那還哭什么，”聞五指了指面色冷峻的宣于唯風，“跟他走吧，睡草棚，有熱乎乎的粥吃?！?/br>
    小豆豆似懂非懂地點了點腦袋，張著小嘴兒，扶阿娘上了馬車。

    送走了小豆豆，聞五手臂一撐，跳下墻，很自來熟地搭上宣于唯風的肩膀，道：“做好人做到人人罵的份兒上，你也是夠可以了?！?/br>
    “跟你無關?！?/br>
    宣于唯風嫌棄地躲了下，聞五搭了個空，也不介意，揮了揮手說：“走啦！——不過你赤衛軍真有錢，又是修草棚又是買救濟糧，嘖嘖，可惜沒人領情哎，這世道！”

    回到“買賣樓”，意外發現一大清早就有生意上門了。

    “這兩位是……？”酒壇子擱桌子上，倒了一碗，聞五抿了口，覺得還可以，翹著二郎腿問蘇瑛。

    蘇瑛斜了眼矮胖的男人，說：“錢府的錢榮管家?！?/br>
    再指向另一位身形高瘦面相嚴苛的青年：“汪大人的得意門生，陸非離先生?！?/br>
    “嘖嘖，兩尊大佛，都收了吧?！甭勎鍥_蘇瑛眨眼。

    蘇瑛只當沒看見，面無表情道：“先聽聽是什么事，再決定接哪個?！?/br>
    “這個么，”聞五立即搔了掻頭，不屑一顧，“咱們‘買賣樓’做的不就是給錢出力的生意么，怎么能把上門的委托推出去？”

    錢管家笑瞇瞇跟彌勒佛似的：“聞老板說得對極了，怎么能把生意往外推呢，不過……”

    從袖子里掏出一大疊銀票，擱在陸非離的眼前，滿是橫rou的細眼斜了一記，神態十分傲慢，說：“我家老爺的意思是，接了錢府的委托，就是買斷了‘買賣樓’的生意，單為錢府辦事兒。一仆不事二主的理兒，聞老板該懂得的?！?/br>
    陸非離的嘴角鄙夷地勾了勾，冷道：“錢再多，也有花不出去的時候，整條天元街都在汪大人的管轄內，管你橫行無忌還是樂善好施，死活不過是汪大人的一句話。聞老板想清楚了，別有了錢……哼，沒命花?！?/br>
    伸向銀票的大爪子停住，聞五一臉無辜地朝蘇瑛投去詢問的眼神。

    蘇瑛眼神示意：放下。

    可是……好多錢??！

    聞五暗自吞了吞口水，哀哀怯怯地收回手。

    小敏鄙視：“……”

    “再大的官兒，還不是吃糠咽菜，窮酸得連一身得體的衣裳都買不起?！卞X管家又掏出一疊銀票，嗤笑說：“人活這一輩子，不就是圖個樂子。榮華富貴享夠本兒，管他長命不長命，十年的老爺、六十年的奴才，倆眼一閉埋在哪兒都是黃土?！?/br>
    “好、好！說得好極了！”聞五撫掌大笑，道：“錢管家真說進了我的心坎上，人這一輩子，就是圖個樂子?！?/br>
    說著拿起銀票全塞進了袖子里，親切地拉起錢管家，往樓上請道：“剛買了好酒，我這兒小丫頭燒得一手好菜，咱們要不邊吃邊聊？”

    陸非離鄙夷地哼了聲：“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諂媚之小人?！?/br>
    甩袖徑自離去。

    與此同時，聞五使了眼色，蘇瑛會意，囑咐小敏去廚房燒菜，自己尋了個借口出去。

    酒桌上，聞五喝得酩酊大醉，拍著胸脯保證：“不就幾個小毛賊么，小事一樁?！?/br>
    “那這委托……”

    “——‘買賣樓’接了！”

    錢管家大喜過望，舉高了杯子敬酒：“聞老板真是爽快人，我家老爺不會虧待你的?！?/br>
    小敏蹲在門口偷聽，覺得不開心。

    她打聽過了，錢管家的老爺開錢莊的，很有錢，可實在不是什么好人；還有那汪大人，就會擺官架子。官商一家親，白臉黑臉輪流唱，一個想著法兒從老百姓的手里頭掏錢，另一個卯足了勁往上爬，其實都是一條船上的。

    這委托，聞五接得爽快，恐怕到時候要遭人罵。

    小敏忿忿然跺腳，跑去找蘇瑛商量。

    蘇瑛不在房里，等到晌午，錢管家都走了，聞五醉醺醺地倒在地上，從一疊銀票里抽出一張，給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