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謝相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35
劉藻精神一振,但并非因他貶責戰事,而是聽他的論調,頗為耳目一新。劉藻讀了不少諸子百家的典籍,猜測桓匡當是一名儒生。 果然,桓匡以儒家的目光談起了武帝強征匈奴之弊。劉藻往日所聽,俱是贊揚,但到桓匡口中卻是貶斥。只是他的貶斥說得很委婉,不直指武帝,而是說起始皇帝,始皇帝一統六國后,并未停下征戰,而是北擊匈奴,南征百越,修筑長城,修筑靈渠。 劉藻聽得津津有味,她聽過武帝不少事跡,卻甚少聞知始皇帝。乍然一聽,秦始皇竟與武帝頗為相似,同樣好武力,善征伐。她并不認為桓匡所言便是對的,但卻對這種論調很感興趣。 “如桓師所言,窮兵黷武,亡國之征,為何武帝傾一國之力,攔匈奴于國門外,我大漢至今,仍強盛不衰,國祚綿長?”劉藻問道。 桓匡搭了搭眼角,淡淡道:“管子曰‘取民有度,用之有止,國雖小必安?!涞酆梦?,卻并非如始皇帝那般一味索民,不予百姓喘息的余地。至昭帝,昭帝年少,卻知愛民,施行德治,使民以時,方使大漢,又復強盛?!?/br> 他提到昭帝,容色和緩,對這曾經的弟子,顯然甚為喜愛。 劉藻聽罷,還欲再問,桓匡忽然意識到自己扯遠了,忙又回到詩上,沉迷其中地吟誦,喋喋不休地說起“后妃懷文王”。 劉藻失望,只得閉口不言?;缚锾咸喜唤^,講得口干,抿一口溫湯,繼續說個不停。 此后幾日,桓匡授課再未脫離過《詩經》。 孔子云:“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br> 其中的詩,便是詩經。詩經有三百多篇,假設每二日授一篇,也得近兩年方能授完。劉藻不免有些心急。 但她又知心急無用,竟也不表現出來,除那日召見謝漪,每日皆往柏梁臺聽課,聽完回宣室殿讀一讀旁的經典,竟是不急不躁,使人驚嘆。 桓匡是昭帝的老師,他的授課風格,朝中不少大臣皆知。教八歲童子這般教法,正是合宜,教十四歲的新君這般教法,便有些不大相宜了。 何況這位新天子,大臣們雖見得不多,幾回下來,也略有了個大概印象,是一訥言沉穩之人。這樣的人,必是不甘受人擺布,自有一番志向?;缚锬前闶谡n,必會使陛下不滿。 誰知一連半月,皇帝毫無不滿,踏踏實實地上課,事桓匡甚恭,毫無天子之驕橫。 大臣們面上不說,私底下也不免感嘆一番,初覺陛下沉穩,必是剛直之人,不想竟看走了眼,陛下和緩,是柔和的性子。 唯有謝漪,聽聞這些傳言,笑著搖了搖頭,那日小陛下可是屏退了宮人,當她的面氣呼呼地說,“與其桓匡為帝師,朕寧可拜謝相為師,至少謝相容貌姣好,觀之可親?!?/br> 說這話的小皇帝,可沒有眾koujiao贊中的不驕不躁,倒像是急紅了眼欲咬人的兔子。 十月立冬,進入冬季。 于百姓而言,冬季是一閑暇時節。冬日不必耕種,不必收獲,百姓祭祖、卜歲,親朋間走門串戶,飲宴聚會,加深彼此間的情誼。 但對朝廷,卻漸忙碌起來。立冬當日,天子率百官迎接冬氣,祭拜天地,祈求先人保護生靈,拜請上蒼,賜予來歲豐年。 劉藻祭天之時,穿著厚重的冠冕,禮拜上蒼,格外虔誠,皇帝正肅的容色感染了群臣,大臣們也跟著肅容祝禱。 香煙繚繞,禮樂陣陣,格外莊嚴。 祭天之后,朝中大臣們開始議年號。今年用的是昭帝的年號,是為元鳳三年,待到來年,便要換一新年號。 劉藻只在大朝時聽了一耳朵,又知悉一些大事,之后仍是在柏梁臺上聽桓匡授課,接觸不到政務,甚至連郡國呈上的奏表都不會送到她的手中。 她的心越來越焦躁,對謝漪的信任也不住地動搖。太后頻頻派遣宮人往來于長樂宮與未央宮間,她自己也時常過來,問候冷暖。 劉藻漸漸地冷靜下來,甚至覺得太后更為可信,至少她要的,就擺在明面上,不像謝相,躲在迷霧之后,使她看不分明。 冬至那日,劉藻一早就派遣一名禮官出宮,拜見外祖母。 她原想等她這邊定下,再見外祖母,甚至連外祖母的居處都選好了,可惜一連三月,宮中毫無進展,她仍是一個只能聽帝師喋喋不休地講授《詩經》的傀儡。 如此一來,便不好再拖了。 武帝之前,冬至乃是歲首,百姓過冬至,便是過年,家家戶戶,都甚熱鬧。武帝用夏歷后,將正旦與冬至分開。但在那日,君子安身靜體,百官絕事,不聽政,軍隊待命,邊塞閉關,其要緊程度,不下正旦。 這樣一個日子,劉藻自然要拜見外祖母??上荒苡H至,也不好將外祖母接入宮來,便派了禮官前去,代她問候外祖母安好。 劉藻有些小小的緊張,自她六月中入宮,至今近半年,不知家中可好,外祖母可安泰。禮官一走,她就有些坐立不寧。 將近午時,太后來了。 劉藻微微訝然,待太后道:“今日冬至,當一家團聚?!彼乓庾R到,她與太后,是“一家”。 太后一踏入殿中,劉藻便將焦躁收了起來,讓出御座,自坐于下首,甚是恭謹。 “今歲還是陛下即位后的第一個冬至,不知陛下往年是如何過的?”太后微微側身,面對著劉藻,語氣慢悠悠的,與她閑話家常。 歲寒,宣室殿門窗緊閉,焚著暖爐,劉藻畏寒,身子稍稍傾向暖爐,春和見此,立即令宮人將暖爐挪到劉藻近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