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里咣啷！”馮錚手上一抖，把他的碗甩了。

    盧斯的手蓋在了馮錚的手上：“錚哥，我姐不辦，那咱倆就用那個好日子，把事情辦了吧。等后天咱倆就去州府結個契。順便把喜帖發出去?！?/br>
    “你小子，其實這才是真心話吧？”老頭的手在腰上一劃拉，本來是想要找煙袋敲盧斯腦門的，可是啥都沒摸著，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戒了。于是直接上手，敲了一把盧斯的腦門，只力道可是比過去輕多了。

    “這有什么真心不真心的？”盧斯撇嘴，“好日子就放在那，我姐不用，那當然我用了?；蛘邘煾改阋夷镉?？”

    “混小子！看我打不死你！”老頭頓時鬧了個大紅臉，更要緊的是，柳氏也羞得用袖子遮著臉，不吃飯了。

    盧斯無賴勁兒上來了：“打啊，來??！只要說好了，這日子你們用還是不用！”

    “……”其實……都有心想用，代表就是老頭一個勁的偷眼看柳氏嗎？無奈大家臉皮都沒盧斯厚，所以只能讓盧斯先把好日子占了。

    “栓柱、你、你身體不好?！钡鹊阶雷邮帐巴炅?，馮錚才出口勸。

    盧斯就笑起來了，馮錚坐在炕邊上，他就過去坐在他后邊，抱著他的肩膀，臉擱在他的后背上。年紀放在那，盧斯的肩膀和胸膛比他寬厚些，就算這些天馮錚熬得瘦了許多，也依然比他寬，這樣的馮錚讓盧斯抱著、靠著、蹭著，怎么著都舒服。

    “知道，所以得委屈你了，咱倆先不同房。但我想跟你把該辦的都辦了?！北R斯把頭略微抬高了一點，鼻子擠壓在馮錚的脖頸處，深吸了一口氣。有點汗味，還有nongnong的中藥的味道，說實話不好聞，這要是換一個人他絕對是讓人哪涼快哪待著去?？蛇@是馮錚的味道，天天伺候他給他熬藥，所以這味道又讓他喜歡得炸裂了，盧斯又深深吸了一口。

    這叫吸正（錚）氣！

    “盧斯……”

    “嗯？”

    “有件事，我一直都沒跟你說……”

    “你要是覺得沒必要，不說也成啊?！北R斯心說，我也沒跟你說我來自另外一個時空，還是借尸還魂呢。

    “我覺得還是應該跟你說的?！?/br>
    “怎么了？”馮錚語氣越來越不對了，盧斯聽著馮錚都有哭音了，頓時心里一疼，從馮錚背上起來，他扶著馮錚，讓他躺下，枕在自己的膝蓋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盧斯心里是害怕的，馮錚捂著臉，不是他聽錯了，是真的哭了。什么大事，會讓堅強的馮錚只是想想就哭成這樣？他忍不住胡思亂想，甚至馮錚小時候是不是被那啥啥過，都在腦袋里閃過。

    “我……我殺了……我娘……”

    六個字，盧斯讓它們在腦袋里飛了一會，才明白合起來是什么意思。馮錚已經朝下說了。

    “爹快不行的時候，娘已經不對勁了。我從娘身上不但看不到傷心和難過，還曾見她偷偷躲在灶間里笑。后來……那日是大集，娘說給爹買點滋補的東西，挎著籃子出去了。我知道，她籃子沉甸甸的，放的是她所有的首飾，和家里所有的積蓄。而且，家里的糧食，也已經快吃空了?！?/br>
    盧斯小心的抱著馮錚的頭，讓他靠在自己懷里，又不會被憋著。

    “我跟著她，我就想讓她……別把東西都拿走?！瘪T錚哭得都有些打嗝，“我就能當捕快了，只要留下的銀子夠給爹買口薄棺材，夠我和玲玲活上三兩個月就好。我只想要十兩銀子?！?/br>
    馮錚的爹是個十幾二十年的老捕頭了，盧斯還在食谷縣的時候，也聽人說過，他那位丈爹為人很不錯，也顧家，應該是存了不老少的銀子了。十兩銀子，相對于他們一家的積蓄來說，并不算多。尤其這里頭馮錚和馮玲玲過活那兩三個月的銀子只是小頭，大頭是喪事啊。

    人生人死，都是人生大事。即便是過去的食谷縣，一口薄棺也要五六兩銀子，死人的穿戴可以用自己的，但棺材里鋪蓋是要特制的，他們這說是要披金蓋銀，最破爛的也要一兩多銀子。另外還有燒紙、貢品，以及招待人的吃食。十兩銀子……這喪事可一點都別想辦得體面。

    當時馮錚他爹可還沒死呢，馮錚已經選擇接收，他爹沒救了，也很理解母親“另謀高就”的行為。他這不是冷血，而是無奈和不得不。想想盧斯這個身體的原主……同樣都是家逢大變，兩人的表現可真是高下立分。

    “我看見娘跟著一個男人……那人是走街的貨量，娘總從他那買東西，所以我也認識他。我看他們笑得那么開心的就朝縣城外走，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后頭跟著。我跟著他們走過那條街，跟著他們出了縣城，跟著他們一路走……然后他們才突然發現了我?！?/br>
    盧斯抬起身子，看馮錚的臉，他終于把遮著臉的雙手拿開了，但臉頰上還帶著淚痕，兩只眼睛已經失了焦距。他這樣子盧斯看著好心疼，就跟個迷路了找不著家的孩子一樣。盧斯不斷的親吻馮錚的額頭，親吻他的淚痕，他的鼻梁……

    馮錚的眼睛眨動，慢慢他眼睛的焦距回來，但同時他眼睛的傷痛也回來了，

    “我只想要十兩銀子……”馮錚再次說，“可是……娘直接就讓那貨郎打我，說要殺了我?！?/br>
    馮錚哆嗦了一下，盧斯吻他的唇，吻他剛涌出來的淚水。

    “他用扁擔抽我，直接朝我的腦袋打，我躲開了，就打在了我的肩上，背上?！瘪T錚的眼睛好像在看過去的回放，他下意識的抓住了盧斯的手腕，用大力捏住，“我看得出來他想殺我，我害怕，反抗……奪了扁擔，沒想到一下子就把他拍死了。我娘這時候也沖了上來，我……我都沒來得及想，就反手一下……”

    馮錚咬緊嘴唇打著哆嗦，哭得更兇了：“我不想的?！?/br>
    “我知道?！?/br>
    “我不想的！我沒想殺人！我……我把……他們扔進了路邊的林子里，我剛扔進去，離開，就聽見有東西的嚎叫，還有撕扯的聲音……你說，我娘和那貨郎是不是變成厲鬼了？”

    “沒有的事情！”

    “可是、可是為什么，我剛回家就發現爹走了……”

    他理智上接受了父親已經沒有救了的事情，可感情上，并沒有接受。

    “那不是你的錯?！?/br>
    “但你也要走了?！?/br>
    “??？”

    “你跟爹一樣，你發燒了，說胡話，你說要走，要飛了……”馮錚哭得更兇了。

    盧斯知道了，他這是心防崩潰了。前段時間，馮錚日夜不休的照顧他，吃不好睡不著，就跟一支燒個不停的蠟燭一樣，身體和精神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F在盧斯沒事了，馮錚這一松懈，反而出事了。

    “我沒飛！看我！我在這！”

    “我害怕……娘會不會還是要找來……”馮錚呼吸竟然有點急促起來，盧斯暗道不好，再讓馮錚這么胡思亂想下去，不得安心，絕對是要大病一場。

    “他不敢找來！我才是借尸還魂的千年老鬼！您娘的道行可沒我高！”

    就算是腦袋成了漿糊的馮錚，聽他這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胡說?！?/br>
    “不是胡說?！北R斯低頭，跟他眼睛對著眼睛，“我等了你三輩子了，說好的你上上輩子就該跟我全了姻緣了，可你兩輩子都跟別人跑了，讓我孤苦伶仃。我干脆就不轉世了，專門來找你。你可是欠了我兩輩子！這輩子都得給我還回來，我要把你干得走路都走不穩，讓人一瞧就知道你的屁股讓我給開了竅！”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馮錚面紅耳赤，可眼睛也沒躲開盧斯，反而看著還有那么些期待。

    “胡說八道……一半一半吧?！北R斯壞笑，忍不住捏著馮錚的耳垂玩弄，“錚哥，這世上要是真有鬼，那我立刻就穿著紅衣服把自己燒死?！?/br>
    “呸?。?！”馮錚立刻著急了，“怎么你這胡話還說得沒邊了？！”

    “怎么能叫胡話？錚哥，我告訴你，這話再真也不過了。按照傳言，說這死得越慘的人，變成了厲鬼也越厲害。而穿著紅衣服死的，那是必然會成為厲鬼的。這樣，我就成了一個特別特別厲害的厲鬼的，那我就能來找你了。白天黑夜的搞你，直到把你搞死了。讓你跟我一塊做鬼，這樣咱倆就能不管吃喝拉撒，不管這人世間的大事小情，就找個荒山野嶺里，沒日沒夜的搞，那豈不是shuangs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