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手機攝像頭對準床上的病人，低聲道：“崽崽，來看看爸爸，爸爸今天理了頭發，是不是很帥？”

    接著，她湊過去，將病人的睡顏一起納入了視頻通話中。

    因為角度問題，傅寒洲不想被看見，于是從窗邊離開了。

    他就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又悄悄地走開。

    口口又問：“主人，是否要提取更多身份信息？”

    “身份數據庫今年不好進?！备岛薜?，“算了，我心里有數?！?/br>
    幾分鐘后，傅寒洲快步走出了這家診療中心。

    外頭月上中天，現代的夜幕中星星寥落，看不見什么光。

    已經太晚了，附近沒有什么旅館，也約不到車。

    傅寒洲隨便踏進了一家網咖，就坐進了包廂里。

    隱約能看到隔壁包廂里，有一個略顯肥胖的男子在打古老的vr游戲，眼鏡上依稀能看到光影——他在cao控一名身材姣好的女性角色。

    傅寒洲看了，微微一哂。

    口口說：“老游戲都是不限制玩家創立對立性別角色噠。主人，《盛世江湖》就做的比較好，只允許隨機調整魅力參數?！?/br>
    傅寒洲說：“風里鷹……和他現實里很像。但我不知道他已經成家了?！?/br>
    口口道：“主人，其實你也和游戲里很像的。少熬夜一點就更像了，光彩奪目的那種！”

    傅寒洲短暫地笑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口口這個小笨蛋，到底還是人工智障，重點永遠是他的主人，并不會真的關心其他人啊。

    過了一會兒，傅寒洲就讓口口訂了最早的回家機票。

    接著他打開網頁，開始漫無目的地搜一些關于昏迷、意識喚醒的論文，以及關于wistra公司的花邊新聞。

    這些消息并不多，于是傅寒洲又付費進行了咨詢。

    他問了一位相關方向的主任醫師：【植物人有可能通過次世代的虛擬游戲進行喚醒嗎？】

    對方答道：【目前業界有這方面的嘗試療法，不過都是小規模實驗，并沒有成功的先例?！?/br>
    傅寒洲就又問：【小規模實驗里結果如何？】

    對方道：【就我所知，全世界范圍內一共只有4例記錄在案的合法實驗。其中3例都只有微弱的腦電波反應，實驗很快結束；剩下1例因為虛擬世界意外崩塌，導致病人當場腦死亡。之后這個療法就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了?！?/br>
    傅寒洲：【也就是說，如果病人的意識在虛擬世界里死亡，他在現實中也會腦死亡嗎？】

    【理論上來說，是的?！?/br>
    結束咨詢后，傅寒洲又上了《盛世江湖》的論壇，這里風平浪靜，依然是玩家們吃瓜聊天的地方。

    他搜了一下“風里鷹”的關鍵詞，見到大多數玩家都在抱怨副本里的老風做法非常粗暴。

    以及在“黑壺壩”戰斗副本里，風里鷹的副本每一次都會把影中劍給偷走……

    每一次都是如此！

    每一次，風里鷹都是在江面上逡巡，早于任何玩家地找到重傷狀態的影中劍，將他保護得好好的，然后自己跟垂死反撲的赤魔一起掉下懸崖瀑布。

    同樣的。

    每一次，重傷的應龍城也會默默地離開，最后擋在傅寒洲的面前，與小七作戰。

    一千次。一萬次。數萬次。

    玩家們接觸不了這么高等級的戰斗劇情，只能看到最終的結局——

    一千次里面會有那么一次，極微小的概率中，應龍城會死。

    劍神死的時候，依然仗劍而立。

    那雙點星雙目中的神采，漸漸消失。

    潔白的天問被鮮紅的血液浸透，但自始至終，都會攔在傅寒洲身前。

    傅寒洲猝不及防看到玩家們做的截圖，手指觸電般地攏起，瞳仁驟然收縮。

    口口連忙小聲道：“主人別難過！副本里的事情都是主腦演算的，副本結束以后就都不存在了！”

    傅寒洲深吸一口氣，道：“這是概率性發生的事件。如果應龍城和風里鷹情況一樣的話……他會因此而死?！?/br>
    口口說：“是的，主人，不過至少真的沒有發生呀?！?/br>
    傅寒洲繼續向下看去，說：“風里鷹是不是中了腐心蠱？”

    口口說：“從數據上來看，僅能確認他在副本持續時間里，并沒有中蠱的跡象。但是介于他的真實數據并不存在于數據庫里，這個情況尚不能確認?！?/br>
    傅寒洲閉上眼，笑了一下，說：“這個笨蛋，抓了那個線索npc，又給我留書道別，哪里是想要去塞外玩？分明是自己去追查雨師和腐心蠱的線索了?！?/br>
    口口：“哎！真的哎，人類男人都是大騙子00，主人除外！”

    傅寒洲道：“你說的不對，其實我也是個大騙子……對于他們來說?！?/br>
    幾分鐘后，傅寒洲通過網咖中的設備，重新開始部署工作。

    他看了一眼盛世江湖的服務器，果然是發現他的入侵事實了，將后門和漏洞都給堵上了。

    “天真?！备岛蘩淅涞卦u價。

    ——技術太差了！就算意識到了安全問題，但他們新裝的這種防火墻有還不如沒有，新裝上的安全協議，反而為他提供了全新的注入漏洞！

    口口：“┓(`)┏沒辦法鴨，都怪主人太強了?！?/br>
    幾分鐘后，傅寒洲再次進入了他們的數據庫，成功定位到了那名女npc“阮煙兒”的位置信息。

    至少她是個真實的npc，而且顯然是被風里鷹劫持了。

    路徑顯示，他們正在飛快地乘水路往西邊蘭州走——那個方向正是通往西域的絲綢之路的起點。

    傅寒洲面無表情，掰著手指向后靠在椅背上，看著這條路線，道：“果然是想獨自一個人去闖魔門?！?/br>
    口口道：“嗨呀，主人的落跑風小鳥，再一次要被逮啦……”

    傅寒洲笑了一下，說：“他以為自己九死一生，想要找魔門拼最后一線生機。好的很，我得教教他，正確的做法是什么?！?/br>
    距離天亮還有一點時間。

    傅寒洲從網咖的設備上登陸了游戲——他還在江邊，就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角色狀態。

    內功：羅天涅槃秘法5級，凌冥帝宮書10級。

    剩余經驗1394萬。

    傅寒洲面無表情，一只手就對著“羅天涅槃秘法”按了下去，冷酷無情地宣泄光了自己積蓄了多日的經驗值。

    口口：“點錯了點錯了，這本是降智功啊……主人！說好要穩的呢??！”

    傅寒洲：“穩個頭，玩游戲就是要爽?！?/br>
    口口：“(｀Д)!!？”

    一眨眼，羅天涅槃秘法已經19級的傅寒洲，冷笑一聲：“呵，我影中劍今天就要把會用蠱的雨師門人全部打死！把那個滿地亂跑的風里鷹打斷腿！來人，傳韭菜！”

    第77章

    傅寒洲從飛機上下來, 回到家中時，已經時隔五天了。

    他的第一件事, 還是打開游戲倉。

    在進去之前, 口口問他道：“主人，是否要報警？”

    傅寒洲說：“第一，我們沒有證據, 僅僅告訴他們植物人和游戲里的npc很像嗎？第二，打草驚蛇，盛世官方想要偽造風里鷹的數據，或者干脆將他在游戲里抹殺，應該都是很容易的事情。第三……”

    口口說：“口口知道！如果報警的話, 口口的入侵事實會被發現，口口要被抓去坐大牢了?！?/br>
    傅寒洲看著圓滾滾的小機器人, 笑了一下, 說：“口口，做這一行，可不能輕易被發現。這就是為什么我總是需要一個馬甲?！?/br>
    嗯，有馬甲的傅寒洲, 又得需要有一套cao作。

    不過，在那之前, 他得先解決一個問題——

    當傅寒洲登陸游戲的時候, 以輕功回到書閣前，只見暮色里有一道人影正在他門前的回廊欄桿上坐著。

    傅寒洲的心突然收緊了。

    ——他下線了整整五天，也就是五天的不知所蹤。

    應龍城閉目靜坐, 直到聽到傅寒洲的動靜，才睜開雙目，緩緩道：“你回來了?！?/br>
    傅寒洲有點心虛地說：“嗯，出門辦了點事情……那個，你們是不是該出發前往幽州了？”

    “他們先行一步?！睉埑堑?，“我說過，我會等你回來?！?/br>
    傅寒洲沉默了一會兒，含糊地道：“抱歉，我可能不能跟你們去幽州了。我這里還有點事情要辦……”

    應龍城抬頭看他，淡淡道：“是什么事，需要在我的面前消失無蹤？”

    在傅寒洲回答前的那一瞬間，一副畫面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眼前這個不是無敵的神祇，他是個凡人，是曾經差點因他而死的……應龍城。

    傅寒洲此去西域，自認也是九死一生——但那僅僅是游戲角色的九死一生而已，和他是不一樣的。

    一直以來，應龍城都是抱著真正的同生共死心態，在與傅寒洲并肩作戰。

    傅寒洲想，自己大約是個騙子，騙人身家性命的那種。

    “……我有一些家務事?！?/br>
    最后，傅寒洲是這么說的。

    應龍城問他：“必須你獨自進行不可？”

    傅寒洲道：“必須我獨自一人?！?/br>
    應龍城沉默片刻，說：“我明白了。我翌日便動身前往幽州，此去快則一個月，慢則三個月。還望你珍重?！?/br>
    傅寒洲是略松了一口氣，與他在月下道別。

    離開時，傅寒洲如釋重負，不敢回頭去看，生怕被劍神察覺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