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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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桓修白的身體搬上馬背,最后攏起手掌,對情人說著悄悄話:“你不會死。你早就沒有心了?!?/br> 沒有心?那他的心……究竟去哪兒了?桓修白昏沉地想著,他意識不清,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席莫回背過身去,血染紅了銀色長發,隨夜風飄拂,紅得鮮艷無比,宛如烈焰,危險奪目。 席莫回胸口開了個洞,面對家人的指責,在倒下之前,釋然道:“你們認為我是個錯誤??涩F在有人不這么認為了。足以證明,你們也不是完全的真理?!?/br> 心臟停擺,他倒在了黃沙之中。席家人的面目逐漸隱沒在無良鎮的背景中,席莫回聽著馬蹄嘚嘚漸行漸遠的動靜,安心地閉上眼睛。 他走了,他去找我了。 有什么可遺憾的呢?對他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無法平行的時間,不該相交的兩條線,命運在他身上反復作惡,他難道就要生生世世受制于規則,被盡情玩弄嗎? 他沉入了大地,和這個邪惡的鎮子融為一體。他的軀體,血rou,意志,精神滲透進一磚一瓦,一墻一屋,每顆石子都是他的耳喉,每粒沙子都是他的眼睛。這座沉睡的死鎮注入了靈魂的本質,它洶涌,它生動,在虛空無界中倏然睜開賢明的眸子。 審判裁罰,制定規則,掌控平衡,糾正異端——賢者舉起手中之杖。 扭曲的時間,他現在就要從一團凌亂中揪出它的尾巴,重新捏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誰讓他席莫回,是這空間的無上主宰! ———————— “嘿,帥哥外鄉人,你從哪兒來?” 女人清脆的發音吸引了人們的視線,他們看過去,是個少見的外鄉人。他幾乎是瞬間就抓住了路人的眼睛,不僅是因為出眾的相貌,更因為這個人奇怪的年齡感。 你可以說他很年輕,也能判定他正歷經垂死。 外鄉人平靜如死海,他黯然的眼睛停在姑娘臉上,眸中卻倒映不出任何東西。 這雙眼睛,早就在直視銀發染血之后,失去了目力。 他眼中所見,俱是過眼云煙,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入他的眼。 “我從這里來。又回到這里?!蓖忄l人說完便走了。 許愛莉奇怪地望著他的背影,那感覺倒不是郁郁落寞,而是……一種說不清的執著。 明明對方有血有rou,許愛莉卻覺得,走過去的是一副剝rou除血的骨架。 五年之后,兜兜轉轉他終于找回了這個鎮子。 無良鎮不歡迎你。 他曾經在沙漠中漂泊,血液似乎流光了,麻木地感覺不到寒冷或炎熱。他趴在馬背上,眼中晃過的只有石子與黃沙,枯燥地充滿整個眼球。 真是奇怪,他怎么也應該死了,就算沒死于貫穿胸口的洞,也該死于饑餓和艱渴,死于沙塵暴和暴曬。 每當他以為自己要走到生命盡頭時,手心里的發夾就會割破皮膚,讓他痛,讓他想起經歷的一切。 他嘴邊念著那個人的名字,握緊珍珠發夾,活著走過了五年。 ——你會認識年輕的我,并愛上他的。 他早有預感,當來到那個熟悉的巷子角時,還是不禁崩潰地跪倒下來。 沒有水泥樓梯,沒有小窗,連墻上的鐵門都不存在。 席莫回不在這兒。 他沒有就此放棄。席氏家族恢宏的角樓群還佇立在山巔上。那里一定有席莫回的蹤影! 他徒手爬上高樓,頂著烈日,曬得guntang的木頭渣子扎進手掌中?;感薨滓Ьo牙關,驚險地飛躍一道道窗欄。樓群威嚴高聳,它建于山上,自己本也就是一座樓山?;感薨讕锥纫詾樽约簳AΡM,就此摔下去,不知是什么樣的力量冥冥之中庇佑了他,他幾次踩空,隨手一扒都能恰好抓住邊欄,阻擋下墜趨勢。 他搖搖欲墜,一手扒在圓柱上,吊在半空休息了半晌。骨骼和關節酸痛地沒有知覺,興許已經斷了幾根,他也不清楚。 趕在日落之前,他攀上了樓塔的頂峰。 翻滾的紅云卷起層層余暉,塔樓周圍萌動著春意暖洋的風。沙漠的日落驚闊壯美,但要是比起窗邊人,就瞬間黯然失色。 那鐫刻在他心尖上的名字,溫柔地浸漫到舌尖,桓修白不禁喊了出來:“席莫回……” 年輕的美人正當風華,支著手臂撐起臉,隔著小窗對他言笑盈盈:“你是來帶我出去兜風的嗎?” 二十歲的席莫回,長發還是烏黑的。 ※※※※※※※※※※※※※※※※※※※※ 終于開始第二輪回了,前面埋的糖都可以挖出來了嗚嗚嗚嗚 是的我這是正經升級流文(被暴打),美麗和主任都會在能力上有大突破的 今天努力加更的我配擁有一個大可愛的評論嗎??。。ū拔⒛I. jpg ————————— 感謝以下仙女們的贊助??!打結婚證的錢你們出了(不。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酒果奶醬、kylin、水月漣漪 1個; 第48章 兩個小傻子 此情此景, 我就是摔下高樓, 也值得了。 小窗旁有個抻出的臺子, 不足半米寬,它原本的用途可能是放置花草?;感薨坠浪懔艘幌戮嚯x, 兩臂青筋突起,抓住櫞木的一端,在百米高空中把自己當做了鐘擺,前后蕩起軀體。松手的時機要掌控好, 需要在越過櫞木偏轉5度角的瞬間,腰腹繃緊使出勁力。 席莫回饒有興趣地瞧著陌生人的行為??此麘{借rou身,不驚不懼, 在墜落身死的可能下奮不顧身躍過兩米的空檔,一只手如鋼鐵般強硬,死死卡在平臺邊緣, 就靠著它承重, 一寸一寸將沉重的軀體提了上去, 穩穩落在臺子上。 “不錯?!毕乜吭诖斑? 輕輕鼓起掌。 感謝陌生人給他枯燥無味的生活增添了小小樂趣。 桓修白遙望著窗沿,即便站在小平臺上,離席莫回的窗口也有半臂距離。他要是探過去身體,很容易失去重心掉下去。而通向他這個平臺的窗戶, 被人早早用水泥封上了。 “你還記得我嗎?”桓修白凝視著他熟悉而陌生的臉龐, 問道。 他說完這句, 心中頓感, 一切舊塵往事涌回腦海中。僅僅五年,怎么當他回到這里,感覺像是過完了一輩子? 年輕的席莫回,歷經歲月摧殘的席莫回,不管哪個他,都是桓修白情之所鐘。 認識年輕的我,并愛上他吧……桓修白難以想象席莫回是以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其中飽含絕望,又攜有希望,只不過那份希望永遠也回不到老席莫回的身邊了。 “記得你……”席莫回小臂交錯,松松搭在窗沿上,身子前屈,表情真摯而好奇。 桓修白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眸中迸發出欣喜。難道—— “記得你?怎么可能?!?/br> 兩片薄唇動了動,毫不留情把桓修白推回無望境地。 逐漸降溫的山風襲來,從桓修白耳邊呼嘯而過。他低下頭顱,自胸腔壓迫出一道笑聲:“那我們重新認識一下?!?/br> 當年,在鐵窗之前,他心哀老去的情人見到他時,那句“你終于來了”中,濃郁深厚的感情原來是真的……真的是,對他所說,向他傾訴的。 桓修白從來沒有這么痛恨過自己。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說,你認錯人了。 席莫回認錯人了。 可席莫回怎么會認錯人呢?他就是老眼昏花,身體虛弱,拖著病腿和鎖鏈,也不可能認不出等待了兩輩子的情人啊。 桓修白在他們“重逢”時,用一句話否定了席莫回愛人的心。 他不敢再去回想那個鐵窗里的“怪物”是怎樣艱難吞下話語,假裝陌生人,僅僅是因為害怕驚嚇到他。同時又忍不住和他親近,向他無形中示好。 那些看似荒謬毫無道理的依戀,仿佛是隨口說出的等待和期盼—— 全都是真的。 就連那個辜負了老男人的外鄉戀人,也是真的。正是他自己,是他桓修白! 心緒激蕩惹得桓修視線模糊,貼在墻上悄聲用手背蹭著眼睛。小席莫回瞧不見他的臉了,變換了幾個角度,湊到了窗子邊角轉動眼珠子,終于瞥到了男人覆著青色胡渣的下巴。 “你不是認識我嗎?都知道我的名字?!?/br> 桓修白哽了哽,深深喘出幾口氣,強行控制住聲調,讓它聽起來沒那么抖:“我……我認識你啊,你不奇怪嗎?” “這有什么奇怪的?!毕剌p輕笑出聲,“這鎮上不論來的人,還是去的人,都應該認識我,不為別的,就因為——” 桓修白手指握緊了,以為他接下來要說自己是個怪物,坐起來正想溫聲反駁,只聽到年輕貌美的青年矜傲地說:“因為我比他們長得都美?!?/br> 桓修白一臉縱橫交錯的淚痕,面對窗子,傻傻愣住了。 席莫回轉眼看到了他正臉,禁不住歡笑起來,“你哭什么?傻子?!?/br> 桓修白趕忙遮住臉胡亂蹭了兩下,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是傻,爬山忘了帶護目鏡,風沙吹得眼睛過敏了?!?/br> 他的確傻,但總沒有傻傻舔了情人的傷口,又傻傻守在窗邊日日盼他來的那個人傻。 席莫回挑起眉毛,奇異道:“你又流眼淚了?!?/br> 桓修白笑著,任淚水滑落臉龐,“這是病,好不了了?!?/br> 席莫回低下頭,百無聊賴地摳著窗臺的木屑,那里已經被他用指甲挖出兩個拳頭深的大洞,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年頭。鐵鋼筋是整根埋進墻里的,他也知道,除非他把整面墻皮摳開,否則是出不去的。 出去又能怎樣?這面墻之后是百丈高崖,出去也是死路一條。 “你想從窗戶出來?我下次帶工具來?!边@話承諾得干脆利落。 指甲剮蹭木頭的吱吱聲停了,席莫回蜷起手指翻開手掌,側著腦袋看了眼裂開小豁口的食指指甲,用拇指按住,將它包藏在手心,“沒用的?!?/br> “你沒試過,怎么知道一定沒用?鐵鉗總比手指省力?!?/br> 席莫回笑了下,回眸道:“我試過,試了很多年?!?/br> 他記憶模糊,不斷輪回的生命讓他的記憶越發混亂,但隱約能記得,有一陣子,或者說那么幾輩子,他試過偷來叉子摳挖水泥,也試過純拿指甲一點點挖掉墻,經過幾十年,浪費了一輩子,他發現這個小窗口露出的鋼筋只是冰山一角。 這個囚禁他的牢籠,和整個山體,牢牢焊接在了一起。 不過也說不上浪費時間,他一無所有,最多的就是時間,不做這個也沒別的新鮮事可做。 “你的頭發……”桓修白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他漆黑的發色。 他一直以為席莫回是天生銀發,上輩子的席莫回與他相遇時還不到六十歲,頭發絲從頂到尾沒有一根雜色,完全不像是因年老而枯白的樣子。 現在看來,恐怕事情沒那么簡單。 “你喜歡這頭發?”席莫回問得直白。 桓修白臉頰發燙,明知道對方是半開玩笑在問,還是認認真真回答了:“我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