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忽然被行人撞了一下，蘇丹側過頭, 透過紗幔，對上了一雙平凡無奇的眼睛。

    是人偶。

    蘇丹認得他, 上次從宮殿內走出來的, 那個新的人偶。

    有什么東西塞進了他的手里。

    「主人的命令」

    一道毫無起伏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傳音入密。

    隨后眼前一晃, 對方已然融入周圍的人群, 消失不見了。

    蘇丹眉頭微蹙, 轉身進入一間茶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落座。

    拿起被塞入手中的東西，是一封信，純黑的表面勾勒著金色的神秘暗紋。

    蘇丹打開，取出來一張紙，上面卻是一片空白，在蘇丹的注視下，緩緩浮現出兩個字：

    回來。

    ……

    天地蒼茫，白雪皚皚。

    比起上次一襲單薄的青衣，披在如松竹立的頎長身姿，多了一件雪白的貂絨。

    緩緩呼出一口氣息，形成一小團白霧在身前緩緩消散。

    果然如此。

    味道、觸感、體溫……他的感官在越來越完善。

    毛絨絨的領子忽然動了動，從中鉆入一個巴掌大的毛團，雪白的毛發仿佛與貂絨融為一體，只余下兩只黑豆般的小眼睛圓溜圓溜的。

    當時離開山峰的時候沒注意，到落地了才發現，竟然又被它跟上來了。

    能有什么辦法，丟又丟不掉，蘇丹只好養著了，所幸并不挑食。

    攏了攏外罩的雪白貂絨，蘇丹抬頭看了眼籠罩在結界內黑色的城池，邁腳，踏入無偶城。

    里面的景色與之前相差無幾，形形色色的人偶，表情無一不同，看起來與真人無異。

    只是，蘇丹站在其中，就能夠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寥，因為每一個人偶之間，沒有交集。

    就仿佛，每一個“人”，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樣。

    蘇丹轉過身，先去了任務小屋，將從劍圣莫淵那里得到的，裝著［天偃殘卷］的盒子，放到了柜臺上。

    四周一片漆黑的昏暗，只有一盞燈立在臺面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一雙手自黑暗中伸出。

    枯萎蠟黃的手指抓起盒子，退回了黑暗。

    蘇丹等了片刻，眼前似乎有暗影浮動，是黑袍人偶的輪廓，沙啞的聲音在黑暗中緩緩響起：

    “快走吧，主人在等著你?！?/br>
    蘇丹微微點頭，轉身離開小屋。

    來到宮殿外，這里的殿門大開著，一左一右兩具高大的守衛人偶，紅燈籠在安靜的燃燒。

    蘇丹斂下眼瞼，步入殿內。

    熟悉的黑暗，向光影過渡，兩邊巨大的隔窗外，一片模糊的白蒙蒙。

    與上次有一點不同，蘇丹環顧一圈，他并沒有在這里看到偶師。

    人呢？

    偌大的殿內空無一人，只有軟榻邊上一個深棕色的古架，一瓶瓶，一罐罐，組成無數個造型不一的精美瓶子。

    想起偶師給他涂抹的修復人偶的藥膏便是從古架上取下來，那么這些……該不會都是藥膏吧？

    蘇丹凝視了一會，緩步過去，對著古架上某一個眼熟的瓶子伸出手指……

    只是，未等手指觸碰到，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尾音隱約有種勾人的意味。

    “你很喜歡？”

    指尖在空中頓住，放下來，蘇丹側過身，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一道身影自屏風后緩緩步出，暗沉而華麗的衣袍，男人蒼白的面容上，竟然勾勒著一抹微笑。

    邪氣又詭異。

    蘇丹垂下眼，道：“主人?！?/br>
    淡然自若，仿佛方才從未想要做出什么僭越的事情。

    辨不出情緒的深邃視線，從蘇丹移到古架上的精美瓶子，隨后又重新回到蘇丹身上。

    “若是喜歡，這些都是你的?！?/br>
    他也并未對蘇丹做出的不符合他人偶身份的舉動，而感到詫異或冒犯，卻是給予了極大的寬恕與包容。

    蘇丹搖了搖頭。

    “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br>
    男人又笑了笑，狹長微瞇的眼中仿佛有什么閃過，他低沉又緩慢地說：

    “若是你想要，所有的一切，都會是你的?！?/br>
    沒待蘇丹想清楚這句話的深義，對方便轉身，進了屏風內，只留下一句話：

    “跟上來?！?/br>
    繞過屏風，才發現里面竟然別有洞天，更大，更遼闊，猶如離開了那座幽暗的宮殿進入到鳥語花香的庭院。

    幾棵高大的桃樹，違反了季節似的桃花開滿院，小橋流水，假山假石。

    在桃樹圍繞的中心，竟是一口氤氳冒著熱氣的水潭，或者，溫泉？

    蘇丹看到溫泉邊上也有許多瓶瓶罐罐，男人在溫泉邊坐下，像是挑挑揀揀般，捏起一些瓶子打開后往溫泉內傾倒。

    或沉思一會，或重復著這類的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下手中最后一個空瓶子，像是才想起蘇丹似的，側頭對蘇丹招了招手。

    “過來?！?/br>
    他說。

    蘇丹乖乖走過去。

    “把衣服脫了，進去吧?！?/br>
    他繼續說。

    蘇丹看著那口不知加了多少“料”的溫泉，一瞬間感覺自己就像那只等待下鍋的啥啥，但此時反抗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蘇丹將披在外面的貂絨褪下，然后是青衣，只余下一身輕薄柔軟的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