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善咬唇：“所以你同意離婚了？”

    梁澈又默了會兒，認真道：“我從來沒想過和你離婚，一點兒也不想?！?/br>
    蘇善悶不吭聲。

    這時聽見梁澈說：“姑媽打過來了?！?/br>
    “??？”

    “你不回平奚對吧？”

    “我……”蘇善腦袋一團亂，那邊又仿佛時間緊迫，慌得很，于是她道：“我回啊，爺爺生日我怎么不回?！?/br>
    梁澈“嗯”一聲，低落的語氣稍微好轉：“地址發給我，到時去接你?！?/br>
    “好?！?/br>
    說完那邊沒了聲響，但又沒掛電話，蘇善莫名心慌，說：“那，就這樣吧?！?/br>
    “善善……”

    她不敢再聽，趕緊把手機給關了。

    真怕他說出讓人心軟的話。

    蘇善警告自己，最后一次，就當給爺爺盡孝，最后陪他回一次平奚，順便當面向姑媽交代清楚，他們這樁婚姻走到盡頭，該結束了。

    第33章

    周六清晨，梁澈的車子停在小區門口，等蘇善下來。

    因為要在平奚住一晚，她提了個小包，里面裝著換洗衣物，一上車，隨手把包扔在了后座。

    “你帶了駕駛證沒？”梁澈啞聲問。

    蘇善轉頭看他：“干嘛？”

    “你來開吧?！彼嗄竺夹模骸拔乙煌砩蠜]睡，怕疲勞駕駛?！?/br>
    “加班么？”

    “嗯?！?/br>
    蘇善見他神情疲憊，眼睛里都是紅血絲，便換了個位置，自己坐上駕駛座。

    梁澈在后面補覺，合上眼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到平奚時他還沒醒，蘇善不知道，他不止一個晚上沒睡，其實這兩天幾乎都沒怎么休息過。

    “我早就說了，干脆回來幫忙，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警察，累死累活?！崩蠣斪又两耠y以釋懷：“你看吧，連覺都沒得睡?！?/br>
    梁姝華沖蘇善眨眨眼，笑道：“哎喲，人家高興就好啦，有什么比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更開心的？”

    “開心個屁?！崩蠣斪訜┑溃骸拔液煤靡粋€兒子莫名其妙死在外面，沒想到梁澈跟他老子一個德行，早知這樣我就該打斷他的腿，讓他哪兒都去不了?！?/br>
    梁姝華說：“現在打也來不及了，他跑得比你快，哈哈?！?/br>
    梁澈一回到家就悶頭大睡，直睡到中午起來，下樓吃飯，這時精神已經好了許多，洗過臉，眉目清朗。

    他走到餐廳，落座的時候順手揉了揉蘇善的頭頂。

    她瞥他一眼，沒說什么。

    這家人吃飯不喜歡聊天，蘇善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就被嚇到，十分拘謹，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老爺子看看他們兩個，忽然有意無意地問：“你們結婚多久了？”

    蘇善不知道什么用意，微微愣怔，梁澈說：“一年半吧?！?/br>
    “才一年半嗎？我以為很久了?！?/br>
    梁澈說：“在一起三年?！?/br>
    老爺子點點頭，又問：“還不準備要孩子嗎？我都八十了，活不了幾年，要是能看到重孫出生也沒什么遺憾了?！?/br>
    蘇善聞言屏住呼吸，垂眸不語。梁澈也沉默片刻，若無其事地說：“善善愿意的話，隨時可以啊?！?/br>
    她頓時擰眉，悄悄瞪了一眼，心想什么叫我愿意的話？

    “不是你一直不想要孩子嗎？”蘇善拆穿他的謊話。

    梁澈面不改色，對上她的眼睛：“以前的確不想要，但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孩子，我當然愿意配合?！?/br>
    蘇善一口臟話憋在喉嚨，撇撇嘴，生生忍下去，不想理他。

    “好了好了?！崩蠣斪赢斔麄冃煽谠谙嗷ネ泼摚骸翱傊堰@件事情放在心上，阿澈明年三十歲，也不小了?！?/br>
    梁姝華默不作聲打量著，察覺到某種微妙，心里掂量，只裝作不知。

    吃完中飯，蘇善上樓午睡，梁澈陪他爺爺出門釣魚。

    老爺子中風后行走不便，平時杵手杖，這會兒坐輪椅，梁澈推他，慢慢散著步，一邊閑聊。

    “你媳婦兒怎么沒跟來？以前你走到哪兒她都像個考拉似的，恨不得成天掛在你身上，現在怎么，鬧別扭了？”

    梁澈垂下眼簾，看見左手無名指的婚戒：“可能，比鬧別扭更嚴重一點?！?/br>
    “我說呢?！崩蠣斪訐u搖頭：“你就不會哄哄她么，女人到了七八十都得哄，更別說小姑娘了?！?/br>
    梁澈默然片刻，遲疑開口：“我不知道怎么哄，而且……她根本不想和我交流?！?/br>
    “真是笨啊，笨嘴笨舌，跟你爸一模一樣?！?/br>
    他笑得很輕：“那您教教我唄?！?/br>
    “你老婆你自己不了解嗎，這還用教，我看你是沒救了?！?/br>
    梁澈心里想，他并非不了解蘇善，只是現在對她沒有任何把握，不知道她究竟有多想離婚，更不確定她對自己是否還有感情。如果愛意消逝，那么強行把人留下又有什么意思呢？

    更何況，此時此刻，她和他在一起，似乎真的過得不開心。那些難過和煎熬rou眼可見，都在她日漸憔悴的臉上，在黯然失神的眼里。

    小太陽不見了。

    是我把她弄成這樣的。梁澈想，我真是個混蛋，真他媽該死。

    ……

    午睡時間太久，蘇善醒來渾身沒勁，腦子懵懵的，仿佛生銹。

    她去浴室洗了把臉，下樓來，看見梁姝華坐在沙發里，筆記本放在腿上，周圍一堆東西。

    “寶貝，你醒了啊，”梁姝華收拾手邊的東西，給她挪出空位：“來，坐我旁邊?！?/br>
    蘇善揉揉眼睛，有點不好意思：“居然四點了，睡過頭?！?/br>
    “我本來想叫你的，但是怕你平時工作太累，能休息就多休息一會兒吧?！绷烘A笑說：“我聽阿澈講，你加班很勤，那么拼命干嘛呀，瘦得臉都尖了?！?/br>
    “我還好，一周休兩天，可以把精神補回來，太閑的話……也不好?！?/br>
    梁姝華聞言微嘆，也不點破，拿起桌上的相簿：“你爺爺最近很懷舊，讓我把這些東西整理出來，你看，梁澈小時候，像不像個女孩？”

    蘇善好奇，湊過去瞧，唉，果然大家的童年照都逃不過涂脂抹粉和眉心一點紅。

    “這是藝術照，這是他們幼兒園歌舞表演?！绷烘A興致勃勃地指給她看，忍俊不禁：“當時化完妝，他爸爸在旁邊笑得直不起腰?！?/br>
    蘇善接過相簿，一張一張仔仔細細地翻。

    “阿澈從小就崇拜他爸爸，崇拜警察，我哥就給他講法律常識，那會兒徐慧貞也愛玩，有時扮小偷，有時扮人販子，配合我哥普法?！?/br>
    蘇善看見某張相片里，年輕的徐慧貞戴著一副塑料手銬，蹲在小梁澈用積木圈出的牢籠里，假哭。

    她驀地失笑。

    這一家三口有過很多年的幸福時光。

    “他小時候很愛笑?！碧K善喃喃道。

    “是啊，本來是個小天使?！绷烘A歪著頭，輕聲嘆氣：“誰能想到呢，我哥去世對他打擊非常大，后來青春期那幾年又和徐慧貞吵得天翻地覆，當時我和你爺爺都特別擔心，怕他性格受影響，會走上歪路?！?/br>
    蘇善聞言默了會兒，說：“好在沒有，他現在這樣也不錯?！?/br>
    梁姝華點頭：“好在有個不錯的童年，他爸爸言傳身教，樹立了榜樣，不過嘛，徐慧貞也給他留下不少陰影，所以我想，哪個倒霉蛋嫁給他都會很難受的，阿澈這個人啊，不會甜言蜜語，更不知道怎么體貼女人，對吧？”

    蘇善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霎時努努嘴，低頭不語。

    如此，不言而喻，梁姝華忙摟住她：“委屈你了，寶貝，我一定給你出氣，狠狠地罵他，讓他給你道歉，好不好？”

    罵他有什么用呢，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任何話語都是徒勞。

    所以蘇善冷淡地搖頭，拒絕了姑媽的好意。

    ——

    她下午睡了太久，按理說，晚上應該精神奕奕才對?？纱蟾乓驗樽罱^心累，總覺得疲倦，所以蘇善早早洗漱，回房間早早地躺進被窩。

    梁澈不知是什么時候上來的，總之當她覺察有人在看著自己時，睜開眼，屋子里鋪滿月光，淺色紗簾隨風微揚，樓下小花園里玫瑰盛開，香氣濃烈。

    蘇善伸手把臺燈打開。

    光線昏黃，梁澈揉捏她空空蕩蕩的左手，笑了笑，說：“為什么總愛把戒指摘下來呢，是不是不喜歡那個款式了？我給你換一枚，好不好？”

    蘇善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只要你高興?！?/br>
    蘇善嘴唇動了動，梁澈打斷她的話：“除了離婚?！彼f：“這個真的不行?！?/br>
    “可我真的覺得好累啊?！碧K善啞聲開口，目光黯淡：“你只會讓我難受，我不想要你了，就這樣吧，好嗎？”

    梁澈垂下頭，心里也疼著，暗自忍耐，勉強一笑：“我向你道歉，善善，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見葉南枝，也不會再見余歌和姚松，他們的事情我都不管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蘇善無動于衷地望著他。

    梁澈緩緩深呼吸，用生平從來沒有過的卑微的語氣，懇求她，說：“不要離婚，你如果生氣，就留在我身邊，折磨我，直到氣消為止，這樣行嗎？”

    蘇善眨了眨疲倦的眼，搖頭：“你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br>
    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我知道錯了，對不起?！?/br>
    “不要這樣，沒用的?！?/br>
    梁澈眼簾低垂，弓著背，默默將她手指貼在唇邊，呼吸清淺。

    蘇善把手抽了回去。